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
二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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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早起床,邢飛鼠宴請三船老少諸人,忙著飯後分途起身,各賓館中來客已另托人致意招呼,無庸親往,徑把昨晚的事忘了個乾淨。頭晚商定:各賓館中人,各自結伴,裝著遊人同往北山花村谷口聚齊。俟人全到,再由邢飛鼠自遞名帖拜山,由花家派出苗氏弟兄和金眼神猖查洪引往村中廣場看臺上入席,開始講理。三船上人,除頭船諸老或精劍術或是腳程忒快的後起身外,只一娘、阿婷母女因有報復前仇之舉,與呂不棄、祝三立、婁公明一行五人另由谷中秘徑老早暗入花村潛伏,暫不出面,俟機而作。其餘眾少年男女都忙著先走,也早結伴起身。邢飛鼠因要准算時候,不早不晚,恰在人齊之前趕到,又因自是主體,必須經由頭層山口公然走入,行時並未和所約老少俠士一起,只帶了四個徒党和當初原肇事的丐頭一同起身。剛走到路上,便遇崔華著人來報,說: 「昨晚因見新來的樊、簡二怪客,形跡言談諸多可疑,表面忍氣,謙恭禮待,暗中著人監防守探。適見宴客時,往他臥室延請人座,門窗戶壁毫無痕跡,只二人不知去向。最奇是他那房外一直有人守候,到前還聽二人在內說著主人名字盡情嘲笑。語聲才住,等喚門不開推將進去,人已不見。那多眼亮的人,竟不知怎麼走的,追出查看也查不出絲毫形影。我奔走江湖多年,竟會把人看走了眼。事後回憶,二人所說只管挖苦,細詳語氣,必有所為而來。尚幸昨晚只正主人未來接見,余者尚無開罪之處。照此行徑,如非不辭而走,也許自往花家。我因要陪客起身,故此命人迎來送信,詳述二人口音貌相。此去如若相遇,務要卑辭致歉,不可因了昨晚的話怠慢。」 邢飛鼠聞言,暗忖:這樣高人,同船諸老萬無不知來歷之理!不合昨晚一時疏忽,明已覺出來人行徑可疑,因有崔華先人之言,誤認來人無關輕重,未向諸老打聽,致將異人簡慢。心中後悔,便留了心。 花家偏居金華北山後面,外面山高崖峻,內裡卻隱藏著一條幽谷、大片盆地,為全山最隱避之地。另有一條出入路徑,除卻當地山民,或是遊山迷路誤人其中,外人足跡絕少走到。邢飛鼠知道山口內外居民十九是花家佃戶徒党,近以會期將到,村中又連發生了幾次事故,戒備越嚴。由山口外直達穀中老巢,沿途設有許多望樓,白日用旗、晚用紅燈傳遞信號。外人只一入山,立接傳報準備應敵。昨晚命人來探尚是如此,今當正日,防守必更周密。及至走進山口一看,並無一人盤詰問訊,四顧各處山田菜圃,只有三數老弱婦女,同些農家小兒女,在陽光底下挑菜、馳逐為戲,壯丁一個未見,迥與昨晚接報不符。再前裡許,到一危崖之下。 那地方本是人村必經的要路,危崖高聳,最是形勝,登高下視,全景在目,敵人無論經由何方,均難逃眼底。照理必定有人在上守望,卻也不見人影。隨行徒弟喊了兩聲,不見回應,走向對面高坡一看:上面果有望樓,只是無人,好生奇怪。一看日影已將近午,快到與眾約聚之時,對方既無人接,少卻許多過節閒話也好,便把腳步加快,朝前趕去。 眼看相隔穀口不足二裡,行即到達。正走之間,忽見前面石上坐著兩個身材瘦小的外方人,好似遊山走倦,在彼歇腳談天,因是背影,看不真切。邢飛鼠在江湖上多年,心細如發,暗忖:今日花家如此盛會,她又系土著,身家在此,太平之世,無論如何也須避點聲氣,事前山口必定安排妥人守候,就不明面,也應暗中把守埋伏,以防有外人無心誤入時好設法阻擋,免被闖見:適見沿途山口和望樓俱都空無一人,已是奇怪,這兩外路人怎會到這向來遊蹤不至的山僻所在?忙使眼色,令從人緩步,打算趕將過去窺探,是否真的無心來此,還是有為而來,什麼路數?行離二人約只兩丈左右,剛剛警覺二人所穿破舊衣服,與适才來人所報昨晚二怪客相似,貌相雖斷不准,人卻也是瘦小。心方一動,那兩人忽然站起,隱聞一個說:「是時候了。到時你只對付那一個,別的都有人。」 聽到尾句,越覺有異,忙往前急走。那二人身形一閃,已蜇入路側樹林以內。 邢飛鼠益發十料八九,脫口忙喊:「二位兄台留步!容我拜見。」 跟著縱身趕去,腳才點地,便聽林內破空之聲,日光之下,只見一溜銀色光華刺空直上,只閃得一閃,也未看出飛向何方,便沒了蹤影。心想:兩位異人只飛走了一位、林內還有一人。內裡背臨危崖,高逾百丈,無可攀援,又是死地,即未一同飛走,必然在內。追縱進去一看,休說是人,地上連個腳印都未找見。地不過畝,別無出路,竟走得如此神速隱秘!人未見著,到底是敵是友,仍難十分拿准。看這行徑,分明劍仙一流,不在丐仙、婁、李、馬、寇諸老以下。兩次疏忽,失之交臂,好生悔惜。 時已不早,沒奈何只得率領同行徒党往前飛馳。等到穀口,自己這面的人十停才到四停。回顧後面,還有不少趕來的,俱說沿途未遇一人,谷口也是無人守候,眾人很覺不解。因大家都把時辰算准,到未片刻,人也陸續到齊。對方既無人出迎,已到門前,照江湖規矩,只許對方失禮,自己得講過節,不便直沖進去。尤其敵人昨晚仍是戒備森嚴,一夜工夫變成這樣,到處靜悄悄的,如無其事,虛實令人莫測,越發不敢大意。正議選出一位本領高強膽智過人的朋友人內投帖,遙望穀中,拐角上閃出兩人,看神氣本由裡面跑來,一見穀口有人,故作安詳,緩步徐行而出。邢飛鼠料是花四姑命人出迎,令眾停步相候。 一會,那兩人走離眾人約有兩丈遠近,站住將手一拱說道:「諸位可是杭州上天竺來的麼,邢團主可在其內?」 邢飛鼠本心是想發作,挖苦幾句,繼一想:強敵當前,今日之事關係自身成敗和許多老前輩、至交好友的威名,以及全省苦朋友的生路榮辱,不是單憑口舌上占點便宜便可爭勝,話到口邊,又複忍住,也把手一拱,走向前去答應:「在下上天竺邢飛鼠,為應主人約請,與廣幫團頭講理而來,因是初到寶山不知路徑,一時無門可人,正想命人入內打聽,二位有何見教?」 年輕的一個答道:「在下苗秀,這是家兄苗成,主人花四阿婆便是家母。自從下帖以後,准知道邢朋友光明磊落,敢作敢當,決無不來之理。原定未刻光臨,如今天方過午,想不到邢朋友同了諸位高朋貴友先期駕到。這原是小事一樁,只邢朋友和蔡老先生雙方約出人來一對面,三言兩語便可了斷,用不著大驚小怪,所以前面山口不曾命人守候,愚兄弟又是過午才出迎候,致勞諸位人等,真對不過了……」 話未說完,隱聞谷口危崖上面有人「嗤嗤」冷笑了兩聲。 苗秀料定崖上伏有敵人,不由有氣,方想發話,邢飛鼠已先答道:「在下也知時候還早,只有好幾位老前輩聞說此番盛會,特意趕來觀光,又非一路同來,惟恐走在頭裡,疏於接候;又聽說主人這裡,各路英雄約請了許多,匆促之間,未暇一一請教,故此早到片刻。好在遲早無關,适才本擬打聽清楚地方再命人登門投帖,多蒙二位出迎,就煩把賤名帖帶了進去,轉告令堂四阿婆,說在下同了諸位老少英雄拜山求見,如何?」 苗秀因有崖上笑聲,誤認著邢飛鼠所使,心中老大不快,故意答道:「這倒用不著如此多禮。捨下地窄房小,也容不下許多高朋貴友。現在門外草地上,搭有客座講臺。廣、浙兩幫朋友,一東一西,愚兄弟前面引路,到了臺上,逕自入座,到時家母同了幾位出頭評理的老前輩自會出來。聽說閣下交遍東南,上自劍仙俠士,下至狗偷鼠竊,多有來往,品類不齊。閣下又是家財萬貫,揮金如土,高一等有交情的人物自不必說了,那些明知自己見不得人,為了報答閣下大恩起見,保不玩點花巧,向閣下討好。閣下所約請的高朋友,是否盡在於此?全數光明正大,由此走進。如是另有一批,舍卻人行大道不走,卻是爬高縱低,鬼頭鬼腦,學那小賊行徑,也請知會他們一聲:敝村人多粗魯,管是人是鬼,即隨閣下同來,便是客禮。最好光明正大走進,免得誤當小賊,有傷和氣。」 邢飛鼠見對方出口傷人,太已狂妄,不禁氣往上撞,冷笑一聲待要還敬,忽聽崖上有一雲、貴口音的人罵道:「不要臉的雜種,少放狗屁!老太爺為聽人說,老乞婆約了兩幫化子打架,覺得好玩來看熱鬧。見老乞婆昨晚還在驚驚惶惶,只為後半夜添了兩個當年沒被峨眉三英殺完的華山餘孽,便做張做智,裝模作樣,把十幾處狗堆子撤去;請了人來,山口連個引路的都沒有。自家無禮,還賣大方,大不要臉!看著肉麻好笑。我自不愛走你這條叫花路,與姓邢的素昧平生,有什麼相干?你自鬼心眼大多,人家既應約登門,怎麼進來都是一樣。除非像我這樣,走到這裡,嫌下面太髒跨了高步,或是嫌走路費事飛了進去倒許有之。但到化子窠裡,仍要和這些妖孽對面,藏躲則甚,誰還怕你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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