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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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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林為人孝義任俠,加以師門淵源,立即銳身自任,說師父近已回山,當代前往搬請。別了邢飛鼠,便往黃山趕去,到了一一看,師父還未回來。一問靈猿,用手勢比說,又將陶元曜留與邢飛鼠的信取出,才知師父因門人功夫與日俱進,本應該出山歷練,自上半年起,帶江明出去走了一趟回來,又連著出山兩次。日前永康歸來,便將幾個新舊門人叫到黃山,指明途向,示以機宜,令其各走一路。因申林母喪期中,正在廬墓,為要成全他的孝道,不曾通知。又以江明是他最末收的一個愛徒,上輩淵源更深,看得最重,期許尤切。這次本嫌他年輕,沒打算就令下山。恰巧上次帶了江明至永康見母,遇見兩位知己之交,力說江明聰明渾厚,雖是年輕,卻智勇雙全,如令出外歷練,必不玷辱師門。江明又再三苦求,加以江母愛子,江姊愛弟,骨肉重逢,意欲長時相聚。 陶元曜知他尚有大仇強敵在世,比別的同門不同。天性厚烈,萬一被他發覺殺父仇人蹤跡,定要捨命犯險,前往報復。儘管得有師門真傳,一則功候尚差得遠,一去無異自投羅網,終不放心。只准以後分居永康、黃山兩處,奉母隨師,除這一條道路,別的地方仍不許去。邢飛鼠和廣幫惡丐結仇之事早已知道,自己已然決意避世清修,除有時暗助門人作些義舉外,不願再在人前露面。但是北山之會,雙方均約有不少能手到場,正是門人歷練機會。這一面更有好些知交舊友在內,並還關係著一娘母女復仇之事。邢飛鼠又曾親來黃山求助,語氣懇摯。除令江明就近隨同司空曉星加入外,已代約了兩位會劍術的同道。前日走時,算定邢飛鼠必另托人來請,留下此信,令來人看完,轉告邢飛鼠放心,他這面頗有幾位意想不到的有名人物仗義相助,萬無敗理,不必憂疑等譯。 申林為友心實,看完心中大喜。一算日期還有七八天,立即趕回杭州,想給邢飛鼠先報一個喜信。不料途中遇到一件不平的事,既以俠義自居,不容袖手。當時激於義憤,心想事已定局,不過先使邢飛鼠得信喜歡,無關重要,還是救人要緊。那事偏又有些糾葛,耽延了四五天才得辦完,北山會期僅剩兩天了。連夜趕到杭州,問知邢飛鼠為防招搖,訂雇了兩隻大船,陪同各方前輩。好友扮作商客,去往金華,人住在便船上,靜等到日往北山赴約,已早起身。於是又往金華趕去。到時天已人夜,見江邊埠頭上停的商船甚多,俱都不似。 正值腹中饑餓,算計那兩隻船必泊上游無人之地。見鎮上酒樓有好幾家,還未到打烊時候。心想:明日方是會期,人已趕到地頭,不至於誤。那泊船之處不知相隔多遠,現在饑疲交加,莫如先找地方吃上一飽,就便稍微歇息,再尋邢飛鼠等人下落不遲。瞥見臨江一家酒樓,出進人多,堂倌呼來喚去,甚是熱鬧,便信步走了進去。申林平日自奉儉約,見那酒樓勢派甚大,進門未入雅座,走過穿堂,在後廳內擇了一個臨窗的座位坐下,把堂倌喚來,要了一壺陳紹,一碟排南、一碟涼拌四季豆下酒,另外再要一個雪筍炒肉絲、一碗清湯,吩咐連飯齊上。 彼時南方生活便宜,本地名產金華火腿才賣三十六文一斤,一碟排南才二十四文。申林所要各物,連酒菜帶飯,不過錢許銀子。這家恰又是金華最著名的「萬福樓」,食客都是上等官紳。堂信眼孔大,見他所點俱是賤價,連湯菜都捨不得點,自沒看在眼裡,又值客多,正忙的時候,問完走去,隔了好一會才擺上杯筷,送來涼碟,飯和菜便沒了音信。申林人最和厚,看出堂倌太忙,也沒去催他。獨個兒側望窗外大江,正在倚欄獨酌,忽聽身側不遠,有兩人用江湖上暗語說話,語聲甚低。 這兩人原和申林前後腳走進,起初申林當他尋常食客,後見兩人要了不少酒菜,堂倌甚是趨奉,不由多看了兩眼。覺出內中一個生相威武,身旁椅上還放著一副行囊,頗有分量。看神氣不官不商,頗似兩個走長路的鏢客。看過也就放開,沒怎在意。這時一聽對說黑話,竟提到北山講理的事。知道自己衣著簡潔,神態文氣,像個讀書人,對方不曾看在眼裡,此時如若回顧,反致生疑,仍裝不解,靜心偷聽下去。 那二人先只議論廣幫與浙幫結仇經過。聽到後來,忽又多了一人,似與前二人約好,新由外走進。三人略敘寒溫,喚堂倌添要了些酒菜,接說前事。大意是說:本來同應苗氏弟兄之約,去往北山助威,中途遇見寨主生平大仇人,還有蒲家一個小狗種,同往上流頭野岸邢飛鼠大船上去。二人尾隨在後,並未覺察。寨主為了此人,懷恨十年,一提到便咬牙切齒,頓足咒駡,並當眾聲言:無論是誰,如能將仇人首級盜來,必有重謝;要是小一輩沒有娶妻的,除重賞外,並還將他兩個愛女許配為妻;即便遇上時,自問本領不能下手,只尋到那人真實蹤跡,前往報信,因而報仇,也有千金重賞。不料在此無心發現。 寨主兩個女兒生得美如天仙,想做他女婿的人不知多少。二人私願也非一日,難得有此機緣。明知不是老怪物的對手,但是此人本領雖高,愛酒如命;更有怪脾氣,飲時不喜正經筵宴,專愛半夜裡跑到荒村野地或人家墳堆裡,弄些酒來,呼號痛飲,哭笑無常,尤其一醉便和死人一樣,往往經日不醒。今既相遇,大有可為。好在還有一夜工夫,為此暫時不去花家,意欲在此吃個酒足飯飽,俟夜將深,同往江邊埋伏,等老怪物半夜裡上岸,飲酒醉時一同下手。 後來那人聽完,說:「邢飛鼠船上能手甚多。老怪物何等厲害!他那獨飲荒郊,一醉如泥,人事不知,只恐傳言,未必是真,否則他生平那多仇家,無一弱者,照此行徑,焉有命在?」 前二人力說無妨,那是他運氣太好。邢飛鼠能手雖多,老怪物犯酒癮時,照例不要人作陪,並且走時人也不知。今晚之事,十九可以成功。後來那人是個北方口音,便說:「洪二哥脾氣特別,前在黃岡,如非莫老鬼假仁假義,想給子孫留點余路,買點好名聲,差一點沒死在老怪物手裡。據說,當時受了老怪物不少惡氣,雖聽莫老鬼的話,沒有傷他,依然被他追上,奚落了個夠。 洪二哥為了大仇未報,明知決非對手,不敢惹他,只好捏著鼻子忍受。事後一談起便咬牙切齒,立誓要尋異人為師,到那一天,必把老怪物碎屍萬段,才能解恨,直看得和殺父之仇一般重。可惜他以前不知老怪物酒後無德這件短處。否則,我想他也早用心機向老怪物下手了。昨日我二人本走一路,偏遇見一個姓馬的。洪二哥說:以前曾累人家為他吃苦丟臉,須得和他聚談些時,叫我先走。定在今日,花家見面。我看那廝鬼頭鬼腦,就料他不是玩意。今早到了花家,和人一打聽,才知是錢應泰的徒弟,果然是個鼠輩。洪二哥莫家行刺,便用他做的橋,簡直不要臉到家了!要是我,決不會再理他了。」 一人答道:「你不知道我們洪二哥最講究大丈夫恩怨分明麼?他花家去了麼?」 北方口音的答道:「我不為他,還不出來呢!我在花家等了一天,他也沒去。路上遇見張五,才知你們在此。明天就是正日子,他就有什麼耽擱,也應把老頭子信傳到,辦完正事再去,怎不見人影呢?那姓馬的,和莫老鬼他們多少有點淵源,莫要中了他的道兒吧?」 一人道:「這你又把洪二哥看扁了。他雖膽大,從來精細,毛頭小子決吃他不了。那廝如在他身上想主意,分明自尋死路。我看他和這廝親近,不光是欠了人家情想要補報,也許因這廝為他在莫家受辱,心中自然不免懷恨,打算由這廝身上找敵人一點便宜呢!你離花家是什麼時候?就許你出來時他也趕到,途中相左,沒有遇上。他又不是廢物,這也值得擔心?倒是今晚收拾老怪物,他不得在場解恨,是個缺點。否則他出了氣,我們也壯點膽,省點事,多好!」 另一個道:「這倒實話。為防老怪物萬一在被擒時警覺回醒,誰也制他不住,說不得,只好一上去先用迷藥將他七竅閉住。雖然冤有頭,債有主,為了報仇,是法子都可以使,到底我們三個人服侍一個醉泥鰍,還要用這下三濫的東西,就成了功也不大光鮮。如有洪二弟在,憑他那雙手,上去先把對頭上下四條軟筋錯開,成了殘廢,天大本事也使不開,那時再把人弄醒,和他明說,照樣挖苦上一頓出氣,末了再把人頭切下,給老頭子帶回去,免得中途出事。這有多好!」 北方口音的答道:「你真老實。咱們背人行事,由嘴說,不許不和人說用迷藥麼?倒是咱們自從跟了頭子,照他規條,是只准他玩娘們娶小老婆,不許部下採花。早就無人帶這玩意了,難為你們這多年來還能留著。別是平日沒安什麼好心吧?」 前二人急道:「你莫瞎猜!傳說出來讓老頭子知道,還當我們真犯他規條走私道呢!這還是昨日路上,聽一朋友說起老怪物習性短處,想這主意。恰巧以前有一黑道老朋友配有這玩意,還是比誰都得用。他當初倒不為採花,專為偷盜人家,永不肯傷害事主,特意用秘方配製而成,因多少年從沒犯案,老來置有不少田業,洗手已近十年了。今早尋去,費了不少唇舌,我兩人還發下重誓,答應他決不採花,傷害事主,只用一次,才取了點來。你當是舊有的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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