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一九九


  黑摩勒也真膽大,因那洞穴是祝三立的住處,又有人在內養傷,明知對方俱有飛劍,仍想探個水落石出。略待一會,不聽動靜,輕悄悄翻上去,卷向老松後面。先相准地勢藏好身子,探頭往裡一看,見少年所臥竹榻已然拆毀。卻另換了一些坐具,對面坐著二人。一個缺了一隻耳朵,一個面赤如火。當中小凳上放著許多熟菜,正在對飲。

  缺耳道:「師父也忒大意,那麼關係重要的法寶竟會失去。自不小心,卻說花家防守太松,致被敵人混進。好好待承不能享受,卻被派到這小山窟裡受活罪。」

  紅臉道:「适才師父師叔追敵回來,都是苗老三說起這裡以前住過一個姓祝的老狗,本領煞是了得。起初雙方路道雖然不對,因無什事發生,只看著有點惹厭,沒去睬他。日前想起現在正緊急,時腋之下難容外人,何況老狗又專喜做那惹厭的事,他常年留此不走,就許含有深心。花四姑本疑他是仇人派來的奸細,知道遲早是害,想就便除去,連派三起人來此查看,他俱未在,可是東西還留在此。

  第二次來,爐中炭火猶溫,料定老狗平日狂做,仍要回來,只遇不上。這裡又上下艱難,沒有真功夫的人不能上下,遇上老狗,反白吃虧,其勢不便請人常日在此守候。今晚師父師叔救人囪來,恰又在這一帶遇見兩個對頭,鬥了一回飛劍,未分勝負。越疑老狗勾通敵人。尤其這內外防守謹嚴,他又是個熟臉,竟會來去自如,行蹤詭秘,無人覺察,實是一個隱患。如此請師父派兩個精通飛劍的門人來此,一半蹲窩待兔,一半防守,做兩頭要口的策應。明早便有人換班,又非永守此地。一會天就亮了,你還等不及麼?」

  缺耳答道:「不是不能耐,是想一個尋常老狗也值費這大的事,知他什時前來?實是悶人。我想睡了。」

  紅臉道:「我知你是惦著那個姓施的小浪貨,這時人家早陪師父師叔們睡了。就回去,也輪不到你,息了心吧!休聽苗老三說敵人不會劍術,今晚師父所遇飛劍哪裡來的?就不是他,也是他的黨羽。就老狗那身武功,也不是好對付的。如今我們反在明處,第一留神暗算。惟其不知何時到來,才不可大意。你酒後照例想睡,你如困時,你自睡去,有事我再喚你便了。」

  缺耳的隨打了一個哈欠,往旁邊榻上一倒,晃眼便打起呼來。只剩紅臉一人對燈獨酌。黑摩勒暗罵:「這類蠢豬狗,也配修道煉飛劍!」

  适才只見一道黃光,這醉豬不像是個高明人物,許是紅臉所放飛劍,有心驟出不意,用連珠暗器將他打死,又恐對方邪法高強,一個打不進身,立即送命。方自躊躇進退,忽聽前面崖下有極輕微的呼哨之聲。

  紅臉耳也真靈,立即警覺,用手推了缺耳一下,沒推醒隨即飛出。黑摩勒知道此時一逃,反被發現,敵人順著發聲之處追尋,必不注意近處。仗著人小,又是一身黑衣,緊抱樹後,往側略閃,便和樹成了一體。那株老松雖然蟠屈橫伸,夭矯如龍,但是又矮又短,枝幹更是繁密,大人萬容不下,又是當洞而生,紅臉萬想不到樹幹後面斜盤著一個小人,近在眼前,竟致忽略過去。

  黑摩勒膽也真大,強敵就在身側,還敢回頭往那發聲之處探看。只見相隔二十餘丈對崖腰上,接連發現了兩溜綠火。雨中看去光並不亮。敵人立飛起一道黃光,跟蹤追去。猛想起洞中還有一個醉豬,此時下手,豈非天與其便?念頭一轉,立即縱身入洞,取出身藏小鋼鏢,雙手各持一隻,照準敵人命門、咽喉兩處要害打去。那缺耳乃郭雲璞新納愛妾之兄,只有一身好功夫,仗著裙帶關係,學了點邪法和劍術,因是入門不足三年,只能將郭雲璞給的一口好劍,用邪法隨意收發飛出傷人,便即倚勢驕狂。人又粗魯,好酒如命,一醉即睡不醒。黑摩勒不知他的深淺,惟恐一擊不能致命,反起厲害,竟用了十成力,一鏢深陷入腦,直打到胸腹中去。另一鏢也由頭頸當中連榻透穿,落於塌下。當時手足微一伸動,聲息未出,便即斃命。

  黑摩勒這時趕即退出,紅臉敵人未回,原可無事。因那小鋼鏢乃大師叔司空曉星五十年前故物,百煉精鋼所制,共只十餘隻,失去可惜,一隻打向敵人腹內,急切間自難取出。想把榻下這只拾起,又見死人身畔有口寶劍,腰間懸有革囊,想就勢一起取走,稍微呆了一呆;紅臉敵人已追到發光之處,看出石隙裡插著三個竹筒,俱有火藥引線,兩筒燃去,一筒為雨飄濕,尚還完好,料是誘敵之計,只測不透是何用意。一見雨大,連各望樓號燈都為水霧所掩,看不出來意,欲飛回喚醒同伴,商議下手,免得風雨深宵,徒自張皇,一無所獲,招人輕笑,忙即飛回。

  黑摩勒剛把東西取到手內,忽聽洞外崖石上有人降落,知道敵人回轉,出去已來不及,急中生智,決計一拼,忙往榻側一躲。紅臉已是走近,還不知同伴已死,進門急喚:「師弟快醒!有敵人來。」

  隨說人已到了榻前。

  黑摩勒心有成見,原意洞穴窄小,敵人生得高大,洞口出路已被擋住,除用暗器冷不防一下將他打死,否則要想逃走,直是萬難。恰巧剛拾起的一隻鋼鏢正拿手內,猛一長身,揚手便照來人面門打去。這時紅臉已然瞥見缺耳頸間血跡。穴小無處容人,黑摩勒占了身材瘦小的便宜,敵人匆迫中決想不到榻側伏得有人,必當刺客已然走遠,追將出去。黑摩勒走固可以脫身,下手若是稍遲,以他功力準頭,相距這近,對面發鏢,也萬無不中之理。這一稍微心急,幾誤性命。

  紅臉剛覺同伴被刺,又驚又怒,猛瞥見榻側冒起一條小黑影。黑摩勒人既瘦小,穿著一身黑衣,又戴著一個人皮面具,殘燈影裡,簡直不類生人。紅臉乍見,疑是鬼物,吃了一驚,不知不覺口裡大喝一聲:「打鬼!」

  人早往側閃避,同時黑摩勒手中鏢也是發出,竟吃無意之中躲開,擦臉而過,只把右邊顴骨擦碎了些。錚的一聲,石火星飛,釘向壁上,人卻沒有倒地。當時暴怒,揚手正要放出飛劍。就在這情勢萬分急迫之際,黑摩勒手快,雙手俱能發鏢,頭只鏢發出,囊中鏢已取到手內,見狀知道不妙,一時情急,揚手便打,跟著身隨鏢起,準備和敵人拼死,同歸於盡。猛聽敵人身後有人發話。敵人雙手一舞,往後便倒。那鏢未聽墜落,也不知打中與否。定睛一看,乃是一個瘦小老頭,已由後面用重手法,將敵人頭頸緊緊扼住,一同倒向桌旁。初倒時,紅臉的還想掙扎,吃老頭哽的一聲,雙手一使勁,黑摩勒也怕他掙起,又朝太陽穴一鏢,就此了賬。小老頭隨鬆手縱起,因地勢大窄,將紅臉死屍由桌旁提起,擱在先死的缺耳敵人身上。

  黑摩勒雖知祝三立,卻只聽司空曉星等說起,從未見過,料定是他,忙即行禮,笑問:「你老人家是祝三叔麼?」

  祝三立笑道:「你這小孩倒真不錯。那缺耳朵的,先同紅臉出外看你時,因恐當時點倒,啟那紅臉疑心,只在暗中點了一下睡穴。即使不醉,心裡明白,也不能起身為敵,還不怎樣。那紅臉的一個,不但飛劍、內外功俱都甚好,如非你先發鏢傷他,分了心神,正不知鹿死誰手呢!再如不好,吃他放出飛劍,我這裡路熟,又值風雨深夜,或能躲脫,你卻沒有命了。我早不願居此,無如這時一走,顯我怕他似的。

  上次他們來尋,曾見我留的字條,上寫:『這裡是我的家,如有外人來此侵擾,遇我回來,休想活命!』老花婆明知我難惹,以為有了幾個略通劍術的,便又想殺我除害。且叫她看個榜樣,我說的話是否虛假?現時一班朋友俱在江邊大船之上聚會,已然席散,差不多都睡了。我因嫌人多太擠,冒雨回來,倒做了一快心之事。令師叔說你要見查洪,此去明早還須再來。雨大路遠,去了也不一定能見他們,何苦雨中奔馳,多此一番跋涉?現有敵人留下的好酒好菜,那邊提盒內好些食物也還未動,樂得享受。隨我在此同住一夜,天亮再往花家去尋查洪,豈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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