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一九二


  知道這類邪法祭煉成的妖旗大多附有凶魂厲魄,毀時難免現出形跡。試運真力一扯,果然紋絲不動,越發不敢大意。

  略一盤算,取出一座旗門和那主幡,就在當地山石洞內尋一隱秘之處,將土扒開,埋在其內。本心還想將另一革囊打開觀看,因為不知底細,惟恐惹出亂子,便連餘下旗門一齊藏向懷中。先由石隙外看,已然一陣亂過,因事情關係太大,都發了急,敵人十九持了器械四出搜索敵蹤。樓內只有二妖徒和執役下人仍在議論不已。葛鷹不知二妖徒深淺,看准形勢掩出洞外,乘人不覺,輕悄悄先掩進了竹林以內。再順前面,繞著大半圈子,到了側面出口。

  仰望園外山崖上,號燈微微閃動,此外通沒一點聲息,也不見有什麼人走動,各處都是靜沉沉,反比初進園時還要清靜得多。情知敵人高明,內有能手主持,一經發覺出事,只起初略亂了一陣,隨即部署停當。裡面仿佛無事,暗中四設陷阱,一點不亂。越是這樣越難混出。藝高人膽大,也沒放在心上。由黑暗中跑到回廊前面,便飛身上去,順著廊脊往前飛馳,已快出園,均未遇見一人。沿途路口,均有三二黑影潛伏暗處不動,只一有警,前後十來處立即發動,首尾相銜,地勢既佳,彼此更有呼應。方贊老花婆果然不愧老手,應敵如此縝密嚴緊,有條不紊。忽聽右側樹後有人低語,便把腳步停住,閃向一株樹後面,暗中窺探。

  那說話的共只兩人,埋伏路側花畦之內。因有暗影擋住,月光不明,附近的燈多已熄滅,只有一盞紗燈還點著,反更襯得光景昏暗,埋伏的人又是蹲伏花叢以內,多好目力,不是知道藏處,特意走近,決看不出,也決不會想到花中有人。葛鷹如非耳目敏銳,老遠就聽出地方遠近,預先掩藏,也幾乎顯露了形跡。藏好以後,只聽內中一人道:「我還當那廝穿著一身道裝,真個飛劍法術厲害呢。哪知和二位真人一照面,便把他飛劍鉸斷,障眼法兒破去。如今四太婆正在用刑,拷問他的口供呢。」

  另一個道:「依我看來,奸細既來作賊,人數必不會多。就近有一個同黨也早嚇跑了。偏要叫我們在此呆等,地這麼潮濕,秋蚊子又凶,真叫難受。」

  前一人又道:「你哪知道,現時各要路口把得緊緊,還有二位真人駕著飛劍在空中往來策應。穀中右邊上崖頂的那一條路雖沒埋伏,容易逃走,連我也是今早才聽王三哥和二相公說起,外人如何得知?」

  前一人又道:「你不要說了,留神被人聽去。」

  底下便不再說。

  葛鷹暗忖:這被擒的是誰?想必又有什新到朋友人了羅網。崖上這條要路,怎的不設埋伏?急於走出,也懶得尋這兩人的晦氣。誰知走到花園門口,又聽右側叢樹後有人低聲密語。掩將過去一聽,與前兩人所說語氣大同小異。只把被擒人改作小夥。葛鷹暗忖:既然埋伏,如何兩處都在說話?意思又多相同,心中起疑,索性再等一會。這兩人比較性急,待不一會,又照前言重說了一遍。葛鷹聽他們說得和背書一樣,一字不差,不禁好笑。知是對方誘敵之策。一面在各地設下埋伏,一面故意低聲說話,引人偷聽,好去上當。因拿不准盜寶人的形貌,所以一處說老,一處說少,實則一個也未被他擒到。

  崖上那條路當然也是假的。這些埋伏一層接一層互相連系,牽一髮而動全身,如想過去將那說話人擒住盤問,立即全數發動,有心不理,又氣不過。想了想,就地下拾起兩塊幹土,悄悄繞向二人身後,相隔三兩丈遠近,用大中二指捏緊,施展內家勁功,照準二人左右肩打去,同時將身一縱,便到了二人側面不遠另一矮樹叢中蹲下,看他鬧什麼花樣。

  腳才落地,先聽兩聲「哎呀」,跟著叭的一聲,一道火花由二人身畔飛起,直上雲空。晃眼工夫,便見十餘個江湖上好手各持兵刃,四面八方飛馳而來,都是身子輕靈,一點聲音都沒有。那被土塊打傷的二人立即迎上前去,見面略說兩句,便由身前馳過,同往假山一帶搜去。葛鷹看出敵人果是敏捷周密,再鬧下去,蹤跡難免顯露,便乘敵人齊往園內追趕之際,往園門外跑去。

  出門一看,花家門前廣場上,木台燈彩己將竣事。适才那多做工的人,此時卻是靜靜的不見一個人影,連危崖上那盞號燈也不見晃動。自恃本領高強,目力敏銳,上下四外略一瞻顧,只一縱便到了危崖底下暗影裡。正打算貼著崖壁轉向穀口,忽聽前面有一老人聲音暴喝道:「大膽鼠輩!竟敢太歲頭上動土。快滾過來等綁!免得老大公費事。」

  定睛一看,相隔丈許,谷徑當中青石上坐著一個老頭,手裡拿著一個吃潮煙的半截煙袋。葛鷹練就一雙神目,雖在黑影裡,看得逼真。見那老頭身材高大,白髮蓬鬆,毛茸茸一團,連同滿部絡腮鬍子,隨著語聲起伏,看著年歲雖高,神態甚是威猛,尤其眼睛一閃一閃直發黃光,未曾見人,先見到這一雙眼,連那戟立如猖的鬚髮,一望而知是個內外功俱臻絕頂的勁敵。憑自己的威望,既已被人發現,更無退避之理。剛要應聲,猛的想起一人,腳步才停。老頭把話說完,已隨手將煙袋掖向腰間,緩步迎面走來。同時又聽四面黑影裡有好些人應聲,紛問:「老大公,賊在哪裡?」

  老頭老聲老氣地喝道:「就在這裡,就落在我眼裡。不怕他飛上天去!你們都是廢物,許還有黨羽,各自埋伏,不要管我閑賬。」

  說罷,眾聲齊寂。

  葛鷹低頭注視,敵人掩伏極巧,只來路近側上方似有人影潛伏。情知脫身不易,忽生一計,乘著敵人還沒走到,將身一側,把懷中卷藏的旗門偷愉取出,倏地施展勁功,暗用全力,直朝身後崖縫裡硬插進去,隨手抓裂兩塊石土,照準上面黑影便打,口中大喝:「我和老刺蝟相打,要你們狗叫什麼!」

  吧嗒一聲,火光濺射處,打中的並不是人,乃是一塊石頭。葛鷹原本借此掩藏所盜旗門,石塊出手,便往場上縱去,在月光底下點手叫道:「老刺蝟不用發狂,你們有多少人,都滾過來!葛老大爺不在心上。」

  原來那老頭正是金眼神蝟查洪,不知怎的,看中黑摩勒像他死去的好友秦川宋晉,人又那麼智勇靈巧,喜愛已極。知他年輕膽大,恐其來訪時自恃本領徑直擅入,不按客禮通報,發生爭執,一個不巧吃了妖道的虧,由白天起便不時出外查看等候。當晚聞得敵人來此放火,又聞妖道法寶被人盜走。他平素憑真功夫和人動手,最厭妖術邪法,與二妖道大不相投,見他們當眾丟人,雖是稱心,畢竟主人交厚,有人來犯,不容不問,覺出敵人不是庸手,花四姑只管防護周密,未必有用。心想對方果如妖徒所雲是個道術之徒,此時早走,賊走關門有什麼用處?要照花四姑的看法,定還未走。穀口是必由之路,獨往穀口暗處,搬一石塊居中坐下,暗中伏伺。等了一陣不見動靜,方料敵人已走,心中不耐,意欲離開。也是葛鷹忙中有錯,雖也沿途留意,但只觀察那易於藏伏之處,閃避過去,不料查洪會大模大樣攔路坐候,容到看見敵人,已無法再躲了。

  起初查洪沒怎看得起葛鷹,及聽對方答話,縱向場上,猛然想起來人是誰,不禁高興哈哈笑道:「我當什麼人,原來是你麼?」

  聲隨人起,只一縱便到當場,落在葛鷹面前,且不動手,先朝四外喝道:「這人是我的老相好,有名的七指神偷老葛!我和他十四年前有過節,難得在此遇上,你叫他走,他也不走。現在已成了我和他兩人的事,與別人不相干。你們快著一人告訴花四姑去,叫她招呼那兩個唱三官經的朋友和那一群人物,就說我老查生平從沒要人幫過,就老葛把我打死,也是認命,不要他們出場,給我落老葛的話柄,丟人現世。快去!」

  說罷,便有兩人應聲由崖樹後縱出往裡跑去。

  葛鷹聽他不令妖道相助,正合心意,仍用當年滑稽聲口,笑嘻嘻望著查洪道:「我們分手多年,老沒聽人說你,只當不行了呢,居然還有一點硬骨頭,真是難得!我今早路過此地,一時手癢,犯了愛偷的老毛病。聞聽人說,老花婆近年著實積攢了幾個,後日又開什麼叫花大會,來了不少的客。我想順便進來撈摸一點零碎,過過偷癮。到此一看,來人跟我一樣,都是窮鬼,沒什麼可偷的。要偷老花婆吧,不論年紀大小,她好歹是個孤孀。你當年那些對頭,不知哪裡去了。也不知是沒到時候,卻沒睡在她房裡。怕壞了我老偷兒的品行名頭,只得退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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