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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隨說隨道:「黑哥哥千萬可憐小弟,把令符取出,不要鬧吧。」

  黑摩勒本不憤氣查洪狂做,繼一想現有令符在手,查洪必定相讓,有什意思?且等過日再說,便將令符取出,交與陳業,冷笑道:「世上高人,我也會過幾個,似此狂做、倚老賣老的還是初見。我懶得同他說話,事完我再尋他好了。」

  說罷叉手而立。查洪將竹牌接過,立即轉怒為喜,黑摩勒出言無狀,竟如未聞,也不再往下說,便令先行引路人:「告知裡面:說我借酒一席,款待來客。」

  一面對三人道:「小朋友不要見怪,只老恩人派來,什事都行!你們便罵我,也不計較。請到裡面飲酒詳談吧。」

  黑摩勒還要想說:「我們奉命辦事,事完即行,不來攪你。」

  因陳業已然躬身應謝,江明又在暗扯衣襟示意,只得罷了。當下三人隨著查洪同進二門,往右一拐,便到一間敞廳以內。花家下人便忙著陳列筵席。

  查洪原認得陳業,知為錢複而來,進門落座便問:「你們除了要走錢複,老恩人還有別的吩咐?」

  陳業答說:「老人只此一事,並無他言。」

  查洪哈哈笑道:「想我查洪輕易不肯受了恩惠,不料還是免不掉。偏這兩位恩人,像莫老恩人我雖沒直接報恩,總算還盡過一點人心;獨于南明老人,我不是他,早已身敗名裂。死不要緊,人卻是丟不起的。我受他恩最重,偏沒一個報法,最難受死。他只一位令郎,已為賊禿大同所害,兩孫又小,我這年紀如何等得?今天的事雖不能說盡心,但我這老怪物最是倔強,況我已賭過咒,不是老錢自來叩頭服罪當眾責子,決不輕放。除了老恩人,誰還能要得了去?

  你三人既能要來令牌、必和老恩人有點瓜葛。适才怪我心粗,萬沒料到老恩人會有人來,以致將這小朋友得罪。休看你挖苦我,似你這大膽子和那身功夫,真不愧南明老人所差。連陳小朋友都算上,有今夜這一局,以後只要和我遇上,無論什事,只肯說出,我老頭子決無推倭!來來來,酒已擺上,三位小朋友快請入座。一會小錢也來,吃完我自送你們出山好了。」

  黑摩勒見查洪豪爽信義,感恩情切,誠表形外,不禁去了厭惡之想,落座後笑道:「查老先生這等行徑,令人可佩。只是我黑摩勒年紀雖輕,說話算數,異日少不得還要請求指教一回呢。」

  查洪聞言,定睛喜視道:「你就是現在傳說的黑摩勒麼?難怪有此氣概呢!我老頭子立誓不與老恩人的親友作對,适才怪我不好,罰酒三大杯,認輸如何?」

  黑摩勒聞言反覺沒趣,心中佩服,不便再往下說,正要設詞掩飾,忽一小童跑進,朝查洪附耳說了幾句。查洪立即暴怒,當時金睛怒凸,直射異光,滿頭銀髮銀鬚根根倒豎,銀箭也似,厲聲喝道:「他敢!」

  將手中巨杯往桌上一頓,便自離席走去,到了門口,似又想起有客在座,重改笑容,回頭道:「三位小朋友自飲,我暫失陪,一會就到。」

  說罷走去,滿頭臉的白須白髮也自放倒,起落之間真和刺猖一般。

  三人看出查洪動了真火,料是去放錢複有人作梗,故而大怒。再看那只酒杯,已然連底大半隻嵌入桌面,表面完好,實已碎裂。因酒濺淋漓,杯又碎裂,知是激怒所致,並非有心對客炫能,俱覺此老熱腸血性迥勝常人,便這手底功夫,也是上乘地步,難怪多年盛名,好生讚歎。陳業料那作梗的必是錢家對頭林氏兄弟,雖知查洪是花家上客,能夠力排眾議,自己身在虎穴,人未出險,終拿不定,嘴裡隨聲附和,心中非常的著急。正在盤算對付,忽見查洪帶了錢複一同走進。陳業見錢複半年多不見,人已憔悴異常,只氣概還能振作,不禁心中一酸,當著外人不便垂淚,忙趕過去拉手說道:「我蒙黑、江二兄相助,來接二哥回去。又承查老前輩相諒,一會就走了。」

  錢複新自花園走出,知道花家尚有不少仇敵,即便當時脫身,後患也自無窮,父親又未回來,更恐因己一走,這些仇敵跟蹤前往,自己不說,還要害及乃母,比起獨寄虎窟還要兇險得多,心中憂疑,向黑、江二人禮謝之後,故意冷笑道:「這都是我年幼無能,學藝不精,受了欺侮。此番出去,決計連家都不回,便往尋師訪友,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查洪笑道:「好好,這都由你。今晚且先吃我杯酒去。」

  陳業見錢複怒容滿面,恐他久困煩躁把話說錯,難於轉圜,忙接口低語道:「二哥,伯母正在倚閻相望,怎說這話?我們因知查老前輩必重南明老人情面,但是這裡難免還有仇家,為此與黑、江二兄同來,沿途並有高人接應,決無妨害。」

  查洪怒道:「我放的人哪一個敢攔?你們雖有防備,但我須略盡主人之道。酒飯之後,我親自送行斷後,決不容人攔阻,也不許人暗中跟隨。假如你們雙方各不服氣,等我將人送上了路,事後誰尋誰為仇,沒我相干。反正事既由我而起,便由我收,不能由我身上給小錢生事。冤有頭,債有主,既然記仇,有本領的怎不自去尋他?要想乘人家大人不在,以大壓小,以強欺弱,還想在我老查手裡撿現成,直是不要面皮,在那做夢呢!」

  邊說邊勸眾人飲酒。

  黑摩勒暗忖:這老頭實在不錯,適已說過大話,就不和他相鬥,也該顯點顏色他看。只陳、錢二人本領不濟,久聞花家勢盛,能手眾多,萬一動手時照顧不到,因我憤事,不特臉上無光,弄巧多生枝節,白費心力。難得此老能把人情賣到底,錢複此去已無妨害。樂得借此和江明試試身手。便笑對查洪道:「查老先生快人快語,真個英雄行徑,不是鼠竊狗愉之輩。此番我奉師叔之命來此,原知你老必重情面,交人自無庸說。但聞這裡現有錢家仇人,知道老的不在,小的在此正好拿他出氣,如聽放掉,必不甘休,當時攔阻不成,必要隨後跟去,暗下毒手,殺害人家眷屬老小。這等無恥行為本非人類,不去管他!我們救人救徹,他有爪牙,我有手腳,怕他何來?所以特命明弟和我保護同行。原定你老放人便領盛情,現下任有千軍萬馬,自有我們對付。

  適聽你老如此仗義,這班鼠輩自不敢再強,可是那麼一來,顯得我弟兄因人成事,太沒出息了!倘使你老這次只將人放出,不加護送,難道我們遇見追兵,就束手待斃任人宰割不成?錢兄念母心切,急如星火,自然到家越早越好。老先生既有盛意,不便堅辭,就煩相送出山。那追的人,也不必去攔他,自有我小弟兄二人打發。他有本領的,不妨將我二人留下,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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