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八八


  來人答道:「這一掌我足用了九成力,他曾用右手來擋,也吃我斫折,到了胸前,我也加上按勁。除非在這一晝夜中尋到肉芝之類靈藥,三日必死,還不能走出百里以外。他既內行,也必知道。念在他偌大年紀,苦練一世,我向來作事不為己甚,且容他尋個隱秘所在藏屍骨吧。」

  彭謙又問道:「司空兄照顧許多刺客盜党,臨終還在暗中監防老賊逃走,本領真高。習肌個刺客在哪裡呢?」

  來人答道:「這夥沒出息的敗類,已吃我擒住點了啞穴,繞到林內交給黑牛看守。今日所殺盜黨沒一個不帶幾條人命,死得不冤枉。伊商心辣手狠,害人更多,萬萬容他不得!可笑甘同老兒因和他兄老南極有交情,再三向愚兄求說,饒他一命。我知此人雖然從小就在綠林中討生活,人卻任俠尚義,極有骨頭,不肯服低,故意給甘老兒一個整面。他果然不肯懸崖勒馬,適從林內遙望,已然停手,正和淩老弟答話。想是痛恨那幾個刺客不夠朋友,臨難先逃,打算要幾天期限,去將這幾個敗類殺死,出了怨氣,然後回來納命。江湖上這等行徑原有,這廝性情剛直,也決不會作出不要臉的事。一則事涉官場,這廝本惡閩撫一類人,推原禍始,難免不連帶著同下絕情,恐其連累我那三位朋友。再說這廝殺孽大重,死得委實不在,休說刺客全數落網,無一逃走,就是逃走,也不能容他自己走動。看那旁兩人還在爭論,甘老兒也在那裡,必定推在我的身上。此著我已想到,待我前去發付他回來好了。」

  說時,康成也趕了來,三人一同走向場上。

  淩風早看出三人神色,知已大功告成,先開口道:「伊朋友,這便是我那位朋友。我不過因這幾個小毛賊不值費手,讓你稍待片刻,並非不講江湖義氣,這不是來了麼?只要那幾人有一個漏網,伊朋友只管隨便好了。」

  甘同在旁,見三人一同走來,並未擒著什人,私心還代伊商希冀。誰知泥中人聽完了話,便對伊商笑道:「這幾個小毛賊太可惡了,平日做人鷹犬,倚勢橫行,遇上亂子,連累好朋友受害。一見不好,偷偷夾了尾巴,丟下一跑。這樣綠林中的敗類,休說你不饒他,我也怎肯輕放、适才逃沒多遠,都被我擒住。因恐伊朋友惡氣難消,連毛皮都未稍動,如今俱在林內。待我著人取來,任憑你給他一個報應吧。」

  說罷,將手一揮,兩小俠便飛也似往林中跑去。

  伊商聞言,哈哈大笑:「我本意親身擒殺這個豬狗,不想勞動閣下又多費事,怎過意得去呢?我縱橫半生,今日跌倒許多能人手裡,死得總值。不過彭家雙俠,以前只知彭謙一人,今春才稍稍聽人說起,還有一位孿生過繼外家的兄弟,也同拜在大寒老人門下,一向在山中隨師,近三年才辭師下山,為尋多年未見長兄下落,沒有多時便名滿川湘。今春又聽一位好友說起,他已訪得乃兄隱居江南,不久要來,彼時很想見識見識。适才談起,才知乃兄借用他的雅號,易名淩風,就在附近古廟中居住。弟兄二人,前日在此無心中路遇,本領我已領教,果然話不虛傳。司空老俠盛名為人,更是不消說起。只惜道路各人不同,無緣親近,末路相逢,也算幸會。余者諸位,除卻甘老大哥是先兄好友外,想都是有名人物,可能將姓名來歷見告麼?」

  這時除彭、淩、甘、司空四人外,康成。顏尚德、朱文燕。韓文約,還有奉泥中人之命去往盜巢搜殺留守餘黨、遣走伊商愛妾幼子的赤城山人金彝,五人面具仍在臉上戴著。虞堯民等一行,只周平一人站在左近,鐘、盧二鏢師正在崖下守護,相隔尚遠。韓文約聞言首先答道:「我等隱卻行藏,實是為了顏兄是虞老先生世侄,不願使他知道,並無其他原故。我等姓名來歷有何不可告人之有?」

  隨說,五人一同卸去面具,各自通了姓名來歷。

  伊商聽完,兩道濃眉往上一挑,剛要發話。恰值兩小俠和黑牛三個小孩,分用竹竿將趙連城等五人似僵屍一般挑了跑來。這五人均吃泥中人點了啞穴,兩小俠只就各人腰帶攔腰筆直挑起,並未捆綁。剛放地下,泥中人迎過去,每人給了一掌,全都醒轉。伊商見了五人,不由怒火上升,霍的一低身,將地上那把厚背鋼刀拔起,待要砍上前去,忽又眼珠一轉,笑對眾人道:「這五個鼠輩並不是我親手擒到,我此時已不屑和這班豬狗答話,仍煩諸位自己料理,伊某要告辭了!」

  說罷將刀往頸下一橫,便行自盡。

  甘同見伊商右手緊握刀柄,刀夾頸內,鮮血順刀口突突往外直冒,凶睛怒突,滿臉厲氣,屍首兀自不倒,首先厲聲喝道:「伊二弟!這幾名豬狗決難活命,我讓他死在你的眼前好了!」

  說完,縱身到了五人身前,伸手便抓。趙連城被泥中人點倒了好一會,醒來四肢麻木,見了眾人和伊商,又驚又愧,明知難逃公道,私心仍萬一之想,正乘伊商自刎之際,和同黨使眼色,令分路逃走,逃一個是一個。不料甘同見伊商慘死,愛莫能助,心中忿愧,恨極了這幾個罪魁禍首。趙連城還想抵敵,才一照面,便被甘同用重手法劈折兩臂,左手一把抓向胸膛,五指立即連衣服深深嵌入肉內,疼得趙連城「噯呀」一聲,幾乎暈死。甘同手法真快,左手一斬掌砍向面上,隨松右手抓向面門,往前一推,微聽「哢嚓」一聲,趙連城頸骨立即折斷,搭向後背身死。甘同雙手舉起,剛向伊商屍前擲去,就這瞬息之間,下餘四人見勢不佳,不顧腿麻,縱身便逃。卻不想有這些能手在場,如何能夠,泥中人等還未動手,兩小俠早有準備。

  四人才一起步,兩個吃黑摩勒一人一鏢打倒在地。一個逃得稍慢,剛覷好方向逃路,身子一轉,童興正站身後,見伊商自刎,刺客又想逃走,喝聲「毛賊敢走」,聲到入到,手起一槊,立時紮中那人面門,死於非命。另一人身手比較靈活,早相好了逃路,故作前縱,身於微往側翻,卻使個「風刮垂楊」的解數,一躍兩三丈,往斜刺裡縱去,方覺無人追趕,腳一點地,慌不迭二次待要縱起,忽聽急風過頂,跟著眼前人影一閃,迎面落下一個待鐵拐的,暗道「不好」,想逃無及,吃康成一拐打向頭上,腦漿迸裂,翻身栽倒。先中鏢二人也吃童興補了兩架,全都紮死。

  甘同將四賊屍身一齊提在伊商屍前,說道:「二弟陰靈不遠,家事自有愚兄照料,安心去吧!」

  說完,伊商眼才閉上,身子往後便倒。甘同一縱步搶上前去,將屍首扶臥地上,劈開右手,輕輕取下頸刀拭去血跡,撕了趙連城一塊衣襟裹住,倏地臉色一變,仰望眾人,待要說話,一眼望見泥中人正含笑看他,忽又低下頭去,淚便奪眶而出,歎了口氣,二次抬頭向眾說道:「諸位兄台老弟,並非老朽不知愛臉,只為生性耿直,不會耍弄花巧。我與老南極原是至交。今日他兄弟遭此大禍,老朽見不能救,已然愧對死友。聞他尚有一妾,生子年才數歲,他弟兄為人如何,已死無須說了。諸位都是英雄豪俠之士,今日他的黨羽全盡於此,剩此寡妾孤兒和寨中一些男女下人,想可稍看老朽薄面,從輕寬饒了吧?」

  彭謙知道此老心厭,昔年曾受老南極恩遇,伊商一死,心中悲憤,連在場諸人全都恨上,只為泥中人決非對手,不便發作,忙接口道,「甘老仁兄不必難過,今日之事不只為了維護良善,還有許多因果在內。當年朱、韓二弟好些親友,還不是為伊氏兄弟所殺的麼?我們早知他雖家居本山,自從納妾生子以後,便作長久打算,為他年地步。家中除了幾名丫頭,妻亡多年並未續娶。只有二十來名咳羅當傭工使喚,也不隨出打搶。平日非值不劫,每出行事多在千百裡外。此次如非貪心過重,報復念切,也不會有此一舉。我與他相隔不遠,已連探查過幾次,委實兇殘已極,事主從無活口,便他下人稍有違忤,如想辭退他去或是逃走,也休想活命,近年性愈暴烈,幾於人人自危,巴不得離此他去,适才已有人前往遣散。難得他為聽趙連城之言,惟恐對頭走漏,又疑心鏢行求人相助,傾巢而出。他那側室又非尋常無知婦女,所以事情順手,未傷一人。如今寨房火焚,這一母一于已然上路,取道江蘇投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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