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六九


  盧堃料知馬驚是他在身後弄鬼,忿怒已極,立即勒馬回身,迎上前去,劈口喝問:「我這馬驚是你鬧的麼?」

  小孩道:「人家騎馬都朝前走,你偏後退,快撞到我的身上了,這才用竹竿點它一下,不想點重了些。這先不說,我只問你們,适才由廟那邊走來,你可曾到我家裡去麼?」

  盧堃聽小孩公然說出暗算此馬,越發有氣,小孩又是滿口鄉音,聽不甚清楚,只當問他廟裡去過沒有,並未留神小孩的本領,兩手握著兩根細竹竿,身子平浮,直和釘在地上一般,不歪不動,隨口怒答道:「我去過便怎樣?」

  底下責問的話未及出口,小孩已先怒駡道:「好你這個白日賊!大白天裡竟敢偷偷到人屋裡去亂翻東西。因為只有一個人的腳印,我先還是拿不准是誰,只看你生得賊頭賊腦,有點疑心,不想嚇得你這一大跳,果然不冤枉。你既敢認帳,還有三分人氣,乖乖隨我去到廟內,把你那些狗腳跡給我舔掉,不然休想活命!」

  盧墮雖是怒火頭上,因見小孩年紀大小,還不好意思就動手傷他,打算喝問幾句,如不服氣,再稍做戒。不料小孩竟不怕人,說出這等無禮話來,不禁氣往上撞。明知玉麟廟中避雨曾往後殿一行,自己忙著更衣,並未留意詢問,也許後面是小孩的家,玉麟背人走進,翻了人家東西,小孩回去發現,趕來為難。但是適已認帳,不便改口,怒駡道:「膽大小狗,無故暗算我馬,還未饒你,竟敢出口傷人!我要打你,顯得以大壓小,不管教你幾下,又覺情理難容……」

  話未說完,小孩冷笑道:「自己做賊,還要發狂!來來來,我看到底誰服誰管。」

  隨說,右手竹竿獨撐地上,起左手一竿照準盧整打去。盧堃只有暗器隨身,兵刃在馬腹上掛住,因對方是個小孩,先未想使兵器,左手去取馬鞍上掛的馬鞭,右手一伸,想把竹竿撈住,連人拉倒水泥裡面跌他一跤,不服氣,至多打兩馬鞭就走。誰知小孩身手敏捷,招數精奇,這一下乃是虛招,見盧整伸手來撈,早縮了回去。盧堃一下撈空,正要掄鞭打下,小孩左手竹竿落地,右手竹竿又到,迎著馬鞭略微一繞,往外一抖。盧整猛覺小孩手勁特大,忙往回一帶,鞭梢已然鬆開,馬退了好幾步,手勒生疼,馬鞭幾乎脫手,不由又驚又怒。

  眼看小孩竹竿點到,連忙揮鞭對敵,一手拔出馬腹上佩刀,打算削斷小孩竹竿。小孩也明白他的心意,昂頭伏身,兩手竹竿撐地,隨著上下起落之勢,向盧望點到,直和一個鬥疾了的仙鶴相似。盧堃因對方終是小孩,不便拿刀傷他,小孩身子只管懸空,卻比尋常步下還要靈活,休想碰著他一下。盧整馬上應戰,滿地泥濘坎坷,動作進退之間終欠敏捷。小孩更壞,也試出盧整藝精力大,幾個照面以後,便換了方法,不和他硬敵,只是給他吃些小虧,不再左跳右縱,隨馬盤旋,冷不防便點上一竹竿,盧堃又是兩次幾乎沒被點中。小孩又就地上漂來的敗葉雜草用竹竿挑起,連人帶馬,亂打一陣。

  盧堃剛使刀擋了個空,忽從地上黑乎乎飛起一一團東西,忙再使刀一擋,雖然擋落,未被打中,可是上面都帶有水泥污穢,被刀一斫,激濺得滿頭滿臉,周身都是,土腥之氣刺鼻,一不小心,還濺些到嘴裡,難受已極,不消片刻,通體泥污水濕,滿腔怒火,把心一橫,雙足一夾馬腹,照準小孩揮刀沖去。不想人未沖到,反把小孩壞主意勾了出來,手中雙竹不再打人,專一打馬。刀短馬長,防護難周,盧整愈發亂了手腳。幾個照面過去,這馬已連吃了兩下重的。尚幸馬是良馬,小孩也把馬愛上,只和人為難,沒有傷害之意。否則,盧堃勝負雖尚難定,坐下的馬卻早送終了。

  盧堃恨極小孩,又知早晚馬必重傷,氣得大罵小孩:「不敢和人對打,卻和馬作什對,難道你也和馬一樣,是個畜生?」

  小孩也罵道:「不要臉的白日賊!打不過人,卻拿畜生晦氣。我要不看這匹馬比你有出息得多,我早一竹竿把它紮死,叫你日後只騎狗去。全仗這畜生,才沒現眼,還敢強嘴!惹得小爺爺性起,連馬帶你一齊出脫,看你還罵人不!你既愛它,是好的,滾下來,和小爺爺分個高下。贏了小爺沒的說,輸了把馬留給小爺爺騎著玩,再磕一個響頭,我就饒你。」

  盧堃不吃激,又嫌騎在馬上不好交手,卻忘了滿地泥水,地下打,一樣不好施展,怒喝一聲:「小狗,依你!」

  跟著雙足脫鐙,掄開手中刀,使了一個「風掃落花」的解數,舞起大片刀花,飛身離馬,觀准水淺之處縱去。才一落地,覺著鞋底又粘又滑,方忖不妙,小孩早一個「仙鶴亮翅」之勢,手擎雙竹縱將過來,竄前躍後,照準盧堃一路亂打。盧堃既要應敵,又要顧住腳底,本就吃力,小孩又是一身特別解數,手中竹竿始終不和刀碰,上頭用竹梢點人要害,底下同時準備退路,一擊不中,緊接著淩空躍出老遠。

  遍地水坑泥窪,深淺不一,稍不小心,一腳踏到,便是尺許來深,拔時還頗費勁。盧整武功原本不弱,雖未受傷戰敗,可是起落遠不如小孩輕靈便利,在濺了一身泥水,用盡平生之力,也沒占到絲毫勝著。小孩專一引逗,盧望越來火氣越旺,章法更亂,暗中咬緊牙關,反正全身已然濕汙,也不再管腳底,使開手中刀向前追殺,腳底略微疏忽,吃小孩引向水泥深處,下面淤泥厚達尺許,縱時又用力過猛,一下陷進裡面,左腳剛剛拔起,右腳一用力,又陷了進去,急切間休想掙脫。小孩見他陷住,哈哈大笑,倒立坑邊,先用手中雙竹點了幾下,一見隔遠,不能刺中,又挑起地上爛泥雜草,照準盧堃滿身亂甩,也不下去。盧堃恨不能把小孩生吃下肚才能解恨,無奈有力無處使,幹生氣著急,一面還得揮刀防禦,無法進攻。

  相持了一會,兩健僕看出情形不妙,意欲回馬相助打那小孩。李錦章因前晚也是一個小孩鬧得神出鬼沒,盧堃尚難取勝,何況別人?連忙喝住,吩咐快往前趕,與玉麟等送信。主僕三人剛拐過山角,這裡盧堃急怒交加,拼著多淋一點水泥,運足平生之力,猛從泥裡躍起,也到了好地上面,剛準備拿鏢打那小孩,忽聽有人喝道:「興兒快些停手!」

  小孩正持竹竿打來,聞聲立時躍走。盧望抬頭一看,小孩身後來了一人,沒見腳底怎麼急跑,晃眼已到面前,看年紀約在三十左右,寒士裝束,貌相清臒,兩眼精光閃蘊,沿途那麼多的水泥,積水深處幾達二尺,並還無可繞越,這人連鞋幫都似沒有濕汙,知非庸流,方要開口,來人已含笑開口道:「小徒頑劣,不察事體,多有冒犯,兄台念他年幼,恕他不知之罪吧。」

  盧堃一聽,來人竟認得自己,好生詫異,人家已把話說在頭裡,不便再與小孩計較,忙道:「我本不願多事,是他無故追來,糾纏不舍。既有大人管束,自不能和他小孩一般見識。只是小弟與兄台素昧平生,怎知賤姓呢?」

  說時,微聞小孩在來人身後用手羞臉,咕噥道:「這大年歲,當面說假話,誰吃飽了閑得沒事做,找爛泥鰍、癩蛤蟆耍?你不私入人家翻我師父東西,我就會尋你?」

  盧堃聞言,觸動前夜受黑衣摩勒戲侮之事,臉剛一紅,來人回臉喝道:「興兒,再要胡說,就打嘴了!盧師父雖然光降蕭齋,也不過避雨無聊,看看而已,這也值得認真麼、還不給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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