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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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麟早跟了進去,一聽里間人仍未醒,走過去悄聲寬慰他道:「二哥不必生氣,氣也無用。眼前我們就有大亂子出來,還是忍點氣渡過難關要緊。好在吃的自己人的虧,又是位老前輩,因見你口太直,容易傷人惹禍,略示警戒,我保他不會傳揚出去。」 言還未了,盧堃再忍不住,低聲怒答道:「明是一個小孩,暗算欺人,什麼老前輩?不知道你這話是怎麼說的!」 玉麟原知下手的不是本人,但為寬解盧堃,故意如此說法。聞言想起盧望曾親見本人,早已醒轉,窗外之言也聽了去。便答道:「動手的雖不是老前輩,自己總是同他一路,事也因他而起。我適見一黑影飛去,只覺身材瘦小,頭臉蒙住,看他不出,你曾看見來人麼?」 盧堃怒道:「怎麼不見、只沒看清他面貌罷了。聽他說話的口音,再看他那身材,至多不過十四五歲,這般捉弄欺負人,你說生氣不生?」 玉麟一盤問,原來玉麟聞得窗外有人說話,循聲追出時,盧堃也自驚醒,只覺玉麟出去,不知有事,睡得正香,以為玉麟如若有事,不會不將他喚起,定是出房便解,心裡一懶,沒有起來。迷迷糊糊二次正要入睡,忽覺臉上吹來一股冷氣,睜眼一看,昏燈之下,床前站著一個沒頭沒臉、似人非人的怪物,正朝自己吹氣呢。誤以為鬧鬼,當時毛根直豎,一著急,待要縱起一腳踢去,那怪物的手更快,這裡腳一抬,怪物一聲冷笑,手早伸到他的腰間。盧堃閃躲不及,吃他點中,只覺被一雙小手戳了一下,立時麻遍全身,不能言動,如夢魘一般,心中於急,百骸懼廢,說不出一句話來。 正自驚急,恐為怪物所傷,誰知怪物將他點倒以後,並不再加傷害,只附耳低聲說道:「獅兄莫害怕,我不傷你,只給你換上一個外號。請你稍停一會換外號,等我把信送到,辦完正事,再服侍你。」 說罷,便往里間走去。盧整一聽是人,知是綠林能手蒙面行動,這一急更非同小可。正疑那箱紅貨非失盜不可,晃眼之間,怪物便自走出,手裡並未拿著東西,見面說道,「獅兄,你當我是賊,那就錯了。你放心,決不會動你一草一木。不過你那小獅子的外號,今晚非換不可了。」 盧堃聽來人口帶童音,身材矮小,像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正不知他要鬧什麼把戲。只見那小孩從身後小兜囊內摸出一支筆來,就著筆帽中的墨水,先在盧墊臉上,左一筆,右一筆,畫了十來下。移至榻沿,在額上畫了幾十筆。盧整只覺臉上涼陰陰癢酥酥的,後畫這三小團,筆劃不一,似是寫字。估量存心戲弄,有意羞辱,不間是字是畫,一定不堪。急怒攻心,恨不得一拳把對頭打死。偏生身子不能轉動,惟有任憑敵人擺佈,無計奈何,眼睜睜看著敵人畫好,把燈移回原處,從容走回床前,笑道: 「對不起,這個外號聽去甚是順耳,本來是你給別人起的,無如他老人家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不能承受。被我知道,特意壁還,轉送給你。我聽說獅於是獸中之王,行事一定光明磊落,不會背地罵人。你原來的外號,照你為人,太不稱了,還是你說這個妥當。我怕你客氣,不領我的情,給你把大號寫在臉上。我點你這穴,於人無傷,也不用解救,半個周時,血脈自會流通,外入也不能解,這樣為的是叫天亮眾人起來,大家瞻仰,我給你這癩蛤蟆傳名,豈不比撒帖請客慶賀揚名省事得多麼?還有我們和你家鏢頭無仇無怨,井水不犯河水。這是你自己先出口傷人,惹我到此,只我和你兩人的事,與別人無干。 仗著我穿這身衣服面具,隱身蓋臉,看不出面貌,好像鬼鬼祟祟。其實那是我喜歡這樣穿戴,做事卻是光明正大。就适才冒犯你一點,也是將你弄醒了才下手的。如不服氣,我家就住在浙江四明山中,你不妨繞道尋找一回。人山六七裡,一進東繡穀,那裡散住著幾十家人,只打聽黑孩兒神手摩勒,沒有不知道的。你那同伴倒還不錯,像個跑江湖的朋友,以後跟著他學一點,要少惹許多麻煩。過一兩天,也許還有見面的緣分,失陪了。」 說罷走去。 盧堃這才明白,适才罵那瘦人惹出來的亂子。但是黃、李二人說那人雖然生相矮小,也有四十多歲年紀,不致和孩童一般,這對頭語聲身量明是一個小孩,好生奇怪。照他本領,如是個成了名的人物,雖然一樣丟人,還稍好些,要是受了頑童侮弄,以後怎能再在江湖上走動?這場笑話落在玉麟眼裡,自家弟兄已是難堪,果如所言,這類點穴外人不能解救,須六個時辰才得回轉,天明被眾圍觀,即便臉上所畫怪樣被玉麟先行擦去,身是鏢師,半夜裡吃人點倒,不能言動,豈不是連鏢局的人都被丟盡、玉麟此時又不知何往,越想越氣,越著急,妄想掙動。暗中一運力氣,幾乎要脫,知道厲害,一個不好還受內傷,只得勉強把氣壓下,把眼合上,靜心沉慮。打算不再想他,等玉麟回來再說,偏又性暴剛烈,怎麼也寬解不開。 好容易盼到玉麟回房,又不好意思睜開眼睛看他。直到玉麟發覺他臉上畫字驚訝,知不睜眼還當睡著,倘如搖撼稍重,恐有妨害,才不得已把眼睜開。見玉麟也不能解救,越發愁急,窗外人所說的話也沒聽真。玉麟剛一聞聲追出,忽然一陣風過,适才那黑衣蒙面的小孩,宛如驚鳥飛墜,又在面前現身,帶著笑聲說道:「對不住,叫你受屈,改日相見,再負荊吧。」 說罷伸手往他腰間一捏,一縱身又飛出屋去。盧堃心中忿極,恨不能把那小孩生裂兩半才稱心意。一試手足,己能轉動,也不顧腰腿酸麻,翻身坐起,略一緩勁,便追出去,恰與玉麟撞個滿懷。盧堃原是譚鎮南的外甥,每次出門,鎮南知他莽撞,總是再三叮囑說,「我辛苦半生,盛名不易保持,人丟不起。玉麟雖是你的拜弟,但他隨我十年闖蕩,智勇雙全,人路都熟,無論大小事均須聽他主持。」 盧堃因舅父嚴厲,執法不論親疏,玉麟也真幹練,遇上事從無一失,不由不服。一聽說事關重大,便把滿腔怒氣嚇退回來。自己弟兄,也不隱瞞,把适才所遇從實一說。 玉麟聞言,知道來人果是專和盧堃一人過不去,與大體無關,也不是瘦人自己意思。照這口氣,分明與自己這一面,不論直接間接,多少總有一點瓜葛。那小孩雖惡作劇,小小年紀竟有這等身手,瘦人本領可想而知,心更放寬了些。隨把前事和自己所料各節告知盧堃,勸他忍氣:「适才的事,不是真有外人作對,只可當作小孩頑皮舉動。看這位朋友熱心相助和他言語行動,不是鏢頭老友,也是互相聞名的神交,來的又是個小孩,我們怎能和他計較?勝之不武,不勝為笑。照那身手家數,定得過高明人傳授,保不了都有交情關聯。既是自己人,莫如趁人不知,見時抹個笑臉了事,免得再鬧笑話。凡事須以大體為重,何況自己先就失口。其曲在我,怎能怪人?」 盧堃聞言一想,事情果是重大,自己本領也未必是人對手,鬧起來徒自去丟人,有壞沒好,自然忍耐為是。無如生平從未吃過這等大虧,惡氣實實難消。越想越恨,由此與黑衣摩勒結下深仇。當時抱愧,勉強應了,事完回去,便留書辭別譚鎮南,遍訪名師,學成一身驚人本領,想報前仇,鬧出好些事故,此是後話不提。 玉麟把話說完,見天還未亮,里間住的老少三人也未醒轉。盧整因他一夜未眠,再三勸他稍睡片時。玉麟一想,強敵暗中尾隨不舍,過了延平,山野荒僻之處更多,隨時都可出事,乘眾人未醒,略打個盹,養養神也好,便囑咐盧堃:「照此情形,也不致再有什事。萬一有了動靜,可速將我喊醒,一同應付,以免又生枝節。」 盧堃應了。 玉麟睡到天明,眾人都起,玉麟也自驚醒。一聽裡屋黃、李二人正在說話,好似談論什事,暗忖昨晚黃、李睡時俱甚擔心;按說一醒就該出來探間才好,怎和沒事人一般,沒有出來?心中奇怪,悄問盧堃:「适才睡這一會,可曾往里間探看?他們什麼時候醒的?」 盧堃答說:「沒有入視,裡屋也是才聽聲息,二位想是剛起。」 正說之間,李錦章聞得外屋人聲,知已起床,出來解手,把二人叫進。 玉麟盧整一同入內,見黃學文手裡持著一封書信,面有憂色。這時正有下人打進臉水,黃學文便把他支了出去,然後將信交過。玉麟才想起小孩曾有送信之言,又到里間走了一回,因見室中無什形跡,人又未醒,盧墊失閃終是丟人的事,樂得隱過,未便驚動。自己守在外屋,人家卻深入裡室,把信交給客人,還不知道一點影子,未免說不下去。仗著客人俱是熟友,否則就難堪了。一面伸手去接,口中說道:「這寄信的是一位小朋友。昨晚我承異人指點,還打聽出了一件機密要事。因見二位睡熟,沒有驚吵,此信必然有關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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