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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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夫便對寒棲道:「我說後面還有主人不是、你看你的事情來了。照我眼力,那老者定是城裡的現任官府,出遊遇雨。後面抬的那入想是失足墜入泥溝受傷,就近抬到廟中歇腳,討些飲食。你想躲開,由徒弟們接待,恐還不行呢。」 寒棲也覺所料甚是,剛把眉頭一皺,還未答話,先那長隨已從廟中當先跑出,見了老者,搶步向前,打了一千,垂手稟道:「回老爺的話,這廟裡只有兩個小和尚在家,說他師父已陪一個姓魏的俗家朋友往前山看晚景去了;師父脾氣古怪,向來不應酬客人,這廟也素無香火,他倒能作點主。請老爺示下。」 說時,小和尚也從廟內走出,見了來人,合掌行了僧禮。老者聞言,便對那小和尚笑道:「我們閒遊遇雨,路救一人。這裡離城市太遠,想借你廟少歇一會,用些茶水,借一塊板,抬他進城養息,走時給你香資。既是你能當家,不必再喊你師父回來了。」 小和尚合掌恭身道:「小廟素無香火,救人是我佛門應做之事,請將人抬進去吧。」 良夫見來人似個貴官,說話和氣,全無一點俗吏威勢,甚是心許。正在留神觀聽,那長隨猛一抬頭,悄向老者稟道:「和尚就在對面山坡上,也不下來接待。」 老者瞪了他一眼,意似不許多說。來人除長隨外都站坡下,背向山亭,本沒看見亭內有人,長隨這一說,被同行中年人聽去,回身抬頭來看,兩下相隔本只三四丈遠近,這一看,正與良夫彼此目光相對,互把面容看清,不禁同時「哎呀」一聲,一個由亭內跑下,一個覓路上山,彼此握手相視,喜出望外,哈哈大笑,各道「幸會」 不置。原來老者便是新任桌司虞堯民,同行中年人便是他聘的名幕錢新民,與良夫原是十年前的舊交至好。到任後,聽人說起,良夫曾在前任幕中,因想有此好手,怎會惹出那樣大禍?心還不信,後才問出東家對他並不信任,日常出遊,事敗前早已辭官還鄉,心替良夫可惜,否則留他在署豈不多一臂助?堯民聞得有此好手,還令新民給他家鄉去信邀約,正盼回信,不想無心在此相遇。 二人見後,連忙一同下坡,見了堯民,同去廟中落座。堯民道了傾慕,俱甚歡欣,經此一來,寒棲自不能再作不理,少不得要敷衍一陣。好在賓主都非俗流,各自略分論交,頗為相得。那病人早經長隨安置僧房榻上,脫了濕衣,灌些熱水,人還是一息奄奄,不能起坐。坐定略談近況,堯民心還惦記所救之人,要親往僧房看望,新民便邀良夫同去。到了一看,見那病人是個短小身材的中年人,此時剛剛救醒,氣力雖然不支,二目神光外射,頗不尋常。良夫素精風鑒之學,常年旅食,閱人甚多,心中好生驚異。病人見三人進來,只睜眼看著,並無尋常乞憐感恩之狀,堯民、新民各寬慰了他幾句,也不答腔,反把雙口司上,二人也沒怪他。堯民回顧長隨張福問:「病人吃什麼東西沒有?」 張福說:「剛喝了一碗糖湯,粥就煮好,等衣服烘乾,便借門板抬走,只一到前面鎮上,便有藤轎好雇了。」 堯民道:「我看此人不過剛有轉機,轎子如何坐得!還是門板平抬穩當。少時途中雇上轎子,張福可向人家借匹快馬,趕在前頭,將醫生請到公館等候好了。」 說罷,又往病人榻前看了看,才一同走出,回到前面。寒棲己命徒弟下了三碗素面上來。三人且吃且談,良夫問起救人經過。 原來堯民也是一個煙霞瘤癖,最喜微服出遊,選勝登臨,就便尋求民隱。為了常時出門,家眷不住衙門,另外訂有一處公館。到任以來,天氣奇熱,一直沒出過門,這日原因長樂縣出了一樁要案,有入上控,事主是個福州大紳士,家住鼓山附近,便和新民商量,借著游山為名,天才亮便趁早涼走出,先到鼓山探間了一回,找個鎮市吃了一頓午飯。福州富庶之區,二人穿著並不華貴,又是初出訪事,倒也無人看出。 飯後打算回去,一看赤日當空,離城又遠,新民偶然談起雪峰之勝,堯民不覺心動,賈勇說道:「回城更熱,這裡雖熱還有榕蔭之下的野風可吹、野景可看,索性遊完雪峰再回去吧。」 新民恐他年老不勝暑熱,從旁勸阻,就要去也等日色偏西再去。堯民笑道:「茶館酒肆之中來往多是市儈,看見他們,先添了好些熱氣。下午再往,到時已近黃昏,無可留連。此時前去,雖冒點熱,但是越往後越涼快,到了那裡正好時候。你看那邊夾道都是榕柳,坐轎倒熱,我們由樹蔭之下繞向前去,有你這位雅人同行談話,決不顯熱,不信你就試試看。真要中暑,張福還帶有上好救急瘀藥呢。老夫久慣這種生涯,少時趁著晚涼步月而歸,才知此游之樂呢。」 新民強他不過,只得應了。主僕三人路上向人打聽,知道後山有一廟宇,風景不惡。原意就打算往尋寺僧談談,還未行抵山腳,便遇傾盆大雨,主僕三入,就張福帶著一把陽傘,也抵不住雨勢,勉強尋了一個略高一點的崖口避了個把時辰,雨才略住。堯民見濕雲嗡莽滿空急馳,天際斜陽竟似霧約紗籠、萬丈紅光時從雲隙中向地面迸射,雲層掩映,幻為霞綺,更有晴虹一道高亙天中,細雨濛濛,時隨斜風吹到臉上,濕潤潤的,頓覺眉字清涼,暑氣全消,胸襟為之一快。 大雨之後,崖前平添了好幾十處飛泉,凹處雨水,積為急溜,到處水聲潺潺,與林鳥噪晴之聲相應。方和新民說,景物清麗,為到任以來僅見,峰後之景必然更勝,欲命張福朝前探路,看由何處可以繞過,忽聽左側有人「哎呀」了一聲。堯民聽出是負痛的聲音,疑心有人雨中失足墜崖,忙和新民走出尋視,見崖側不遠,上面飛瀑下垂,粗約二尺,下面是一小池塘,塘心深草多半枯焦。看神氣崖上原有一條瀑布,下注塘裡,因為天早日久,瀑布塘水相繼乾涸,經此一場大雨,崖頂積水,又複隨流成瀑,所以塘裡雖然有水,草卻是枯的。方詫人聲明在這裡,怎的未見?新民連喊「人在哪裡」,也無應聲。 三人正要順路尋去,忽見塘中水草響動,先還以為水蛇之類,定睛一看,新民眼快,首喊:「人在塘裡,張福快些拉他上來!」 張福用傘柄俯身撥草一看,果是一個身材短小的中年人,全身浸在水泥裡面,想是口喊不出,知道有人救他,頻頻手足亂動,尚未身死。潭水本來不潔,倒處又有深草堆積,只半邊臉被水泡住,上半身地勢較高,不曾進水,所以沒有淹死。喚了兩聲不答應,堯民命他脫了長衣鞋襪下去,拉起一看,那人耳目緊閉,周身泥水汙濕,乍看貌相和打扮都像是個讀書人。暗忖:避雨之前,老早看到崖前一帶並無人行。料是受暑發了急痧,心中煩渴,神志昏亂,望見池塘,以為有水,意欲就飲,一個立足不住,跌倒塘裡死去,被冷雨一激,才有了一線生機。見他氣息僅屬,不能言動,當時動了側隱,忙命張福將身帶暑藥取出,與他聞上;旱後山中雨水恐怕有毒,不敢妄用,又塞了好些在他口內。待了一會,居然打了兩個噴嚏,堯民知道有救,命將前心解開,自取製錢給他刮瘀。 正刮之間,瞥見那人口袋內有一封書信,雖然被水浸透,上面字跡仍可辨認。心想此人形跡可疑,恐他如此暑熱急行,或者有什麼緊要之事,順手遞與新民,輕輕撕去信封揭開一看,不禁大驚。原來那書信只是寥寥幾行字,文既簡古,書法更佳,大意說那人是接信人的救星,一到便可轉危為安,還有兩句隱語不知何解;稱那人做星叔;信封上只「拜乞賜交三舍弟手拆」九個字,收受雙方都無姓名。最奇怪的是,當天七月十四,發信日期是七月初十,地點是在秣陵,收信人卻是福建,只沒說出哪一縣來;信上也有「星叔初十夜行,計程至遲望前可以及閩」的話。暗忖,古秣陵郡即今江蘇常州府治,去此數千里,四天工夫,快馬也不能到,這人怎有如此腳力?悄悄給堯民看了。堯民大是驚異,料非常人,急欲將他救醒。想起峰後有廟,正要命張福背往,恰值兩個鄉民在遠處經過,忙命張福跑去喚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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