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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白衣小人發船時勢子極快,宛如弩箭脫弦,貼著水面直射出去,又有崖口掩蔽,外觀不易發現。三妖徒本來一肚子的惡氣無從發洩,行經崖口前面,正在互相談論,不料一條大柏木船由左側斷崖缺口內沖波亂流橫斷過來,差一點沒有撞上。這類江湖邪教最忌衝撞,匆迫間當是尋常舟船,不禁暴怒,正在開口喝罵,忽聽哈哈大笑,那船已電也似急倒退回去,船頭上站定一個赤著雙足、膚黑如漆的黑衣小人,正指三妖徒哈哈大笑,得意非常。三妖徒中為首一人正是邢剛,清早尋仇示威,吃了張伯堅的大虧,又被何四用法網擒住,雖未送命,帶著一身黑絲逃回,初意這類情形雖極難堪,但那附身黑絲卻可用來對敵人反攻暗算,正自悲憤填膺,心中盤算到時如何下手,眼看快到,身上黑絲尚是原樣未動,心正暗喜,不料敵人法力比他高得多,內中並還附有誘敵之計。

  師徒二人剛一見面,那蓬黑絲突由妖徒身上飛起,朝妖道網去。妖道見妖徒狼狽逃回,身上並還有敵人的法網,不禁暴怒,忙即行法解救。黑絲忽然斷裂,隨風揚去,一閃不見,妖道陰險,雖因黑絲不曾收下,心疑有詐,但對妖徒卻不明言,反說了許多大話。邢剛報仇心切,又想撈回一點顏面,便和妖道說了。本來還不敢去,後經妖道賜了三口飛刀和兩件法物,並令新由南疆尋來的得力徒弟嚴金兒和何四仇人劉金山陪同前往,作為先鋒。推說結好法壇隨後趕去。

  三妖徒不知乃師別有陰謀,因在西南諸省聞說何四的威名奇跡,表面驕狂,心中並未輕視。妖道再一受傷,帶了敵人法網逃回,越生戒心,覺著南疆已不能立足,如想在川湘一帶創立教宗,成敗在此一舉。昨夜聽一同黨說起何四厲害,西南諸省排教中人奉為泰山北斗,如果一下不能制其死命,非但不能立足於江湖之間,並還吉少凶多。再又覬覦邢、劉二人財富,意欲將機就計,假手敵人使其慘敗,吃足苦頭,然後出手救回,好使死心塌地,予取予求,為所欲為。邢剛等走後,只在法壇上觀望,一面等候所約兩個有力同黨,並未隨來。

  妖徒只當大援在後,又因這類邪法照例不能中途敗退,一經發難,須與敵人拼個死活,頭一陣遇見淘米幼童吃了大虧,不特不曾醒悟,反更氣憤。妖徒嚴金兒雖然從師多年,深知妖道險詐,仍未料到中藏雙管齊下的陰謀毒計,連自己人也在計算之內,於是吃了大苦。這時,見崖上白衣幼童用一根線牽引著一條大柏木船拖來拖去,幾乎撞上,全都激怒。

  正在厲聲喝罵,嚴金兒比較機警,見那對頭乃形似幼童的兩個小人,乍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細看神情動作決不止此,穿白衣的一個更是老練,那大一條柏木船,用線系在船舵之上隨意收發,那麼猛急的江流竟被橫斷過來,上流急浪打到左舷之上,激濺起一二丈高的水花,那船竟會絲毫不動,手微一抬便容容易易拉了回去,心中驚奇,方在低喊「師兄師弟留意」,雙方已然動手。原來,那黑衣小人有心慪氣,正在船頭上指說嘲笑,一聽妖徒罵人,突把怪眼一翻,怒喝:「你耍你的障眼法,我放我們的船,與你什麼相干,要想找死不成?」

  話未說完,邢剛已拿起船頭上所插的鋼刀照準船頭虛晃兩下,正要斫去,幼童忽然把手一抬,立有一點寒星電射而出,正打向那柄刀上,地的一聲,邢剛好似中了一下鐵彈,前半刀尖立被打折,虎口也被震破,把握不住,刀也脫手飛出,落向江中。這類邪法已然發動,便不可收拾。三妖徒見刀墜水,喊聲「不好」,劉金山忙搶了一塊木片,隨手折為兩半,投向水中,已自無及,只聽轟的一聲,駭浪高湧,宛如山立,三妖徒所踏木板隨同浪花拋起,如非劉金山先用木片替代敵人的船,應變尚快,匆促之間就許作法自斃,反害自身都不一定。就這樣仍被鬧了個手忙腳亂,狼狽非常。那黑、白二小人自更笑駡不已。江中那大浪頭,那柏木船好似釘在上面,紋絲不動。邢剛死星照命,由清早起接連三次失利,依然不知進退,反因對頭只用暗器將刀打落,未見行法痕跡,以為自不小心方有此失,出手仍可制敵死命,一面行法止住江波,把二三口鋼刀拿起。

  嚴、劉二妖徒雖覺對頭不是易與。一則妖師法嚴,有進無退;臨陣脫逃,休說別的不利,單那一頓毒刑便難忍受。加以邢剛性做,為討同門歡心,手頭甚寬,平日結有好感,不便坐視。本意還想設法拖延,挨到妖師趕來一同大舉,無如邢剛怒發如狂,那黑、白二小人又是一上一下互相指點笑駡,萬分難堪,只得隨同動手。這次為了先前受挫,已有準備,未等上前,嚴金兒首先行法,放起一片黑煙,連人帶所踏木板一齊護住,等到邢剛二次揚刀畫符斫下,船頭上黑衣小人笑駡道:「你這樣鬼畫桃符有什用處,真要講打,你不過來,我要尋你去了。」

  說時,邢剛在一片黑煙防身之下,刀已朝下斫落,滿擬敵人武功雖好,決非邪法之敵,況有黑煙防身,暗器也打不進,這一刀下去,對頭的船定必裂為兩片,敵人至少也須死上一個,哪知竟是白斫,敵人仍在相隔兩丈的船頭之上立定笑駡。心方驚疑,黑衣小人笑駡道:「你這等斫法怎斫得到我身上,豈非妄想?還是我尋你罷。」

  忽聽白衣小人在崖上喝道:「黑弟,姊姊快到,最好回來,否則下手要快,免得姊姊趕來怪我二人多事。」

  黑衣小人回顧崖上答道:「不將這三個妖孽打向江中去喂王八,他死不甘心。再說,這船交給誰呢?」

  三妖徒聽對方喝罵口氣,仿佛命在小人手上握住,隨時可以置之於死,不由怒火上撞,正待把妖師臨行所賜輕易不許施為的兩件法物施展出來,黑衣小人把話說完,競邁步入江,也未行法,只用一雙赤足踏著水面,向三妖徒身前跑去。可笑三妖徒已然覺出對頭不是尋常,邢、劉二人仍認定敵人只會有一身極好武功,胸中成見未消,也不想想先前用刀劈船,邪法為何失效。一見那小黑人生得又瘦又幹,除形貌醜怪、矮小得出奇而外並無別的異處,絲毫也不起眼,劉金山一見人到,便把剛由船頭拔起的小鋼叉朝前一晃,待往香爐中插下,照例這類邪法一經施為,敵人除非行家能夠抵禦,定必心痛不止,死而後已。劉金山因長了幾歲年紀,還想對方是個小孩,不願遽加毒手,想將小人制住,拷問來歷,以及師長是誰,再作計較。誰知鋼叉插向爐內,不見黑煙冒起,也無別的動靜,心方吃驚;黑衣小人見他晃叉畫符,裝腔作態,呲牙一笑,罵道:「鬧這些鬼畫符作什,還不給我快滾?」

  說罷抬腿一腳,先將香爐踢翻,上面揚手一掌。這類邪法害人不成反害自身,那香爐關係最重,外人不能衝撞,否則雙方均有不利。黑衣小人不知何故,竟如無事,劉金山卻受了反應,香爐一翻,本就心神大震,頭暈眼花,快要倒地,再吃這一掌,當時口吐狂血,翻身栽倒,半身仰僕水內。邢剛原會武功,一見敵人邪法不侵,又急又怒,正揚刀斫去,瞥見香爐踢翻,同伴倒地,方自心驚,猛覺手上一震,胸前一緊,好似中了一把鋼鉤,痛徹心肺,兩眼烏黑,暗道「不好」,待施邪法防身,人已痛暈過去。原來邢剛用刀斫時,黑衣小人理也不理,身形往前微縱,揚手便將邢剛連皮帶肉一齊抓住,那瘦硬如鐵、烏爪般的小手立時深嵌入骨,再往裡一緊,邢剛自然支持不住。

  嚴金兒比較老練,早就看出不妙,無如勢成騎虎,邢剛又不聽勸阻,本在暗中行法,想要逃遁,一見邪法無功,敵人這等厲害,越發驚慌,哪裡還敢迎敵,忙把手中法訣往外一揚,立有一蓬黑煙飛起,護住全身,待要遁去,忽聽白衣小人在崖上喝道:「黑弟不可趕盡殺絕,這老賊不曾動手,姑且饒他狗命。只那兩賊不知死活,必須要他帶走。」

  說時,黑衣小人飛身一縱,早到了嚴金兒的前面,將路擋住,大喝:「老賊無須害怕,我不打你,逃命容易,但這兩具賊屍必須帶走,免留此地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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