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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余式夫婦因聽船老大說得龍神那等靈異,又見鎮上嘈雜,稍進飲食,便同往廟走去。廟在崖谷後面山環之中,廟並不大,共只兩個老道士,一個香火,廟前地勢倒也寬廣。當日燒香人多,男女都有,二人湊近前去一看,正殿大只兩三丈,神像是…白須紅臉老者,旁坐一少婦和一龍頭人身的小神。後來香客擠不進去,便在殿外焚香跪拜。燕玉嫌那香煙嗆人,正要回走,船老大隨後跟來,堅請上香,二人只得依了,匆匆隨眾跪拜。退出廟外,燕玉見山光如黛,雜花盛開,廟前孤峰突起,宛如雲骨撐空,玲瓏峭拔,勢甚靈秀,忽然興起,意欲登臨,頓忘戒心。余式只顧討好愛妻,又極口贊好。峰高十餘丈,峰腳恰有一盤山道,僅容一二人上下,甚是險陡。

  二人一身武功,自不在意,便順石級走上。到頂一看,地寬只得畝許,甚是平坦,前面危崖平突,翼然欲飛。二人並肩同立,憑臨絕頂,見四外山重嶺複,嘉木森秀,時見溪流飛泉蜿蜒流走于林樾崖澗之間;蜀江如帶,曲折其下;時見風帆點點,白鷗掠水,出沒於江天杳靄之間,均覺西蜀江山奇麗,果不尋常。余式一眼瞥見廟南半山腰上林木蕭森,紅牆掩映,方想起船老大所說大廟,忽聽遠遠傳來幾杵鐘聲,江山如畫,遠寺疏鐘,置身其間,不禁悠然神往,塵慮為消。又見層巒聳秀,松竹蕭森,風景仿佛更好,便要燕玉同往。燕玉因見廟前古木千章,靜悄悄的,附近不見人跡,只當禪林清淨之地,從小生長佛門,本有信仰,乘興應諾,前見青衣怪漢已全忘卻。

  二人隨同下峰,沿山行去,走出六七裡,行經一條小溪旁邊,溪水清淺,岸闊流急,兩旁垂楊高柳,隨著溪流綿亙不斷。燕玉笑說:「蜀中山水真好,何必青城峨眉,即此已是勝境。可惜僻處川峽亂山之中,連個名字都不知道,山靈有知,當抱委屈呢。」

  余式聞言,還未及答。忽然路轉峰回,見前面溪旁垂楊下坐著一個身穿黃葛衣的少婦,手持釣竿,似在釣魚。燕玉因在峰上臨高遙望,覺著廟並不遠,怎走了這長一段還未走到?心疑山遮,將路走岔,便向少婦詢問。少婦正以全副心神貫注在那釣竿上面,忽聽有人問話,面色一沉,似要發作,猛抬頭瞥見二人,立改喜容,笑問:「來客因何至此?」

  燕玉說了來意。少婦略一尋思,笑答:「原來二位行舟路過,想往長松寺中一遊麼:廟中和尚討厭,本不想請二位前去,無如你們把路走岔,歸途乃是必由之路,去看看也好。可惜溪中有一惡蛟,常時出巢,去往川峽傷害行舟,興風作浪。我正在此誘它上鉤,雖被二位和我問答,驚逃遁去,不敢出洞,我還想再試一下;否則,便送二位去了。少時也許趕去,廟裡和尚如問,你就說黃三姑的朋友,他們就不會欺生了。」

  說時,二人早瞥見那釣竿似是純鋼所制,約有拇指粗細,看去頗有分量,彈性更強,不設浮子,釣絲與竿連在一起,比竿略細,近梢一段更細,由少婦坐處起往上流頭斜拋水中,估計少說也在十丈以上,水中隱射金光,梢尖上似有好些倒須刺,與尋常釣竿迥不相同,心方奇怪,少婦忽然臉上變色,低聲急語道:「這孽畜竟敢和我挑釁,二位快走,免得濕了衣服不好回去,並誤我事。」

  二人見她面帶急怒之容,心雖奇怪,不便再留,只得退走。走出半裡多地,忽聽疾風暴雨之聲發自身後來路,天色卻又是好好的,連忙立定回顧,一股銀瀑正由前見發源處崖下水洞中飛起,前頭擁著一個牛頭獨角、長身如龍的怪物,口中銜著一線金光,箭也似急猛躥出來。所帶浪頭高達好幾丈,狂潮山立,疾如奔馬,挾著洪洪發發之聲朝前飛馳。溪水立時暴漲,晃眼上岸,平地水深數尺。就這聞聲驚顧之間,水已湧到二人的身前,水勢越來越大,猛惡異常,所過之處,林木小丘全被沖倒,濁流滾滾,浪花飛舞,宛如怒霆奔馬排山倒海而來,聲勢駭人,從來未見,急切問也未看出黃三姑人影。正自驚惶,往高坡上縱避時,忽聽遠遠有人大喝:「這裡惡蛟無妨,留意身後。」

  二人聽出三姑口音,因立處是一小山,已經向半山坡上,離地二十多丈,下面山洪只得丈許,雖然還在繼長增高,決漫那小山不過,心神乍定。聞聲四顧,三面皆被水圍,前面腳底隆起一座小丘,高約兩丈。就這兩句話的工夫,水又漲起丈許,還未淹到丘頂,隱聞地底浪吼,聲若牛鳴,別無異兆。同時雲頭大起,四山霧合,日光立隱,遙望天邊雲層電光閃爍,如走金蛇,似有暴風雨將來之兆。下面林木已被水淹沒,許多高樹只剩下一點樹梢伸出水面,廣溪一帶水勢更惡,彌望皆是洪水驚湍,只溪盡頭發源之地那座危岩矗立水上,宛如島嶼。洪水沖到崖上,激濺起千重浪花、百尺玉雪,怪物已自失蹤,人也不見形影。心疑黃三姑被洪水惡蛟吞去,大是驚疑,為防惡蛟傷人,小山離水雖高,水勢還在猛漲,安危到底難料,忙往頂上縱去。

  到頂一看,原來那一面正是前面大山和長松寺廟字,前面的水雖在環山而流,因那一帶地勢最高,中又隔著幾條溝壑,洪水緣壑下流,平添出好些瀑布,轟隆砰旬之聲響震山野。因先聽有人出聲警告,前面有險,重又轉朝前崖注視,仍無異狀。燕玉想起方才釣魚少婦黃三姑品貌甚好,聽口氣似想除那惡蛟,此時蛟雖不見,人也無蹤,水勢如此浩大,不知吉凶如何?心正懸念,忽聽餘式驚呼:「燕妹快看,莫非有什怪物要由那裡鑽出不成?」

  燕玉順餘式手指處,定睛一看,原來那小丘十之八九已為洪水所淹,只剩丘頂上饅頭也似露出水面,全丘長滿草樹,獨這中心近頂一帶三丈方圓寸草不生。這時,地皮突然拱起數尺,忽又下落,地底吼聲也漸洪厲,似這樣接連幾個起落,呼的一聲大震,那突起來的大土泡倏地暴散,泥漿如雨,四面飛射,下面立現出一個深坑,黑黝黝望不到底。因為見有怪物出現,還當地底被洪水沖陷,心方略定,猛瞥見坑中有兩三絲綠光隱現,開頭甚細,一閃即隱,也未看清,內有兩絲突然由長而圓,兩團茶杯大的碧光在裡面閃爍移動,地底吼聲越發洪厲。二人看出是怪物的凶睛,心中一驚,餘式鏢、劍已早持在手內,揚鏢要打;燕玉膽小,見那怪物凶光閃閃,有兩三點,又能發生洪水,惟恐一擊不中,惹出事來,見山頂上有大樹山石可以隱蔽,忙一把將餘式拉住,不令動手。

  這時土丘頂尖已被揭去,隨著濁流卷走,坑旁樹木也被沖倒,隨流而去,水勢已然高過土坑尺許,卻不下流,圍成一個大圓圈環坑急漩。二人剛藏向石樹後面,探頭外望,不料坑中藏有另一條惡蛟,本在酣眠,因受地底洪水衝擊,驚醒過來,無奈昔年受有仙法禁制,身困地下,與先發水的那條惡蛟隔斷,不能趕去會合,便在地底發威亂竄,衝突了一陣,地底全被掏空。這條雌蛟早已通靈變化,比那雄蚊厲害得多,目光到處,發現上面山頂立著二人,饞吻大動,早蓄著勢子。冷不防猛躥上來,只聽轟的一聲大震,駭浪山飛,狂濤怒湧,土丘附近地面立時往下沉陷,一條粗約一抱的藍影帶著一股水柱已朝二人斜躥上來。

  二人見那怪物,牛頭獨角大如拷栳,前半身隱現水中,只露頭臉,其長似有三丈,後半隱向濁流渾水裡面,看不出多少長短,血口張合之間露出上下兩排尖銳鋸齒,一條長舌作如意形頻頻吞吐,伸縮不停,二目凶光遠射,奇腥刺鼻,下面山洪隨同高漲,暴湧起十余丈,水聲如雷,隨同怪物躥起處水塔也似,相隔山頂已只一兩丈遠近,立處小山首當其衝,已被淹沒了十之八九,這才看出那怪物形似蛟龍之類,來勢萬分猛惡,這一驚真非小可,餘式料知不妙,忙喚:「山後無水,燕妹速逃,待我擋它一陣!」

  手隨聲發,兩隻鋼鏢已朝怪眼打去。

  那蛟也是該當遭劫,還未出世,先被一神僧用法力禁閉地底。受困多年,剛得脫身,一見生人,立時勾動饞吻,只顧喉急,想要吞吃山頂二人,不曾想這兩人均有一身極好武功,竟敢與抗,人又隱在一塊山石後面,只露一頭在外。惡蛟見人逃避,還自暴怒,來勢更猛,吃餘式身形往右一閃,手發雙鏢,當頭打下,惡蛟驟不及防,雙目立被打中,當時打瞎,負痛激怒,厲吼一聲,箭一般朝前猛躥上去。

  山石約有一人來高,石後好些兩三抱粗的大樹,前面更有兩株尺多粗的矮松,高只丈許,恰將山石擋住。惡蛟急怒攻心,痛極神昏,匆忙中竟未看清形勢,來勢過猛,一下連松帶石全被撞斷,只聽喀嚓噗啦一連串樹折石斷之聲,一松一石首被撞斷,惡蛟也受了傷,越發負痛情急,暴怒如狂,心又兇殘猛惡,認定人沒它快,更夾有大片洪水,漫山遍野而來,至不濟也將仇人淹死,並且服有內丹,另具特長,再待一會仍能尋到仇人吞吃洩憤,不料又受重傷,頭額震痛甚巨,皮鱗又被樹石擦破了一大片。再往前一猛躥,穿入前面大木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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