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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燕玉會意,驚喜交集。餘式連忙扶起,同到魏家一看,國梁似早知道,備有盛筵相待,也未明言,只問餘式:「如願成婚再走,當為籌備。」

  二人均想尋到鐵扇老人奉命而行。燕玉更背人對餘式說:「我孑然一身,已然歸你,此後路上便作新婚夫婦,一同起臥也不妨事。但是長途萬里,前路艱危,更須由四川繞行,不能照你預計。事尚難料,必須留此完壁,以待學成劍術,再行婚禮。你太愛我,實不放心,還望彼此自重,明日就走,你意如何?」

  餘式力言:「我對燕妹決非禽處獸愛;否則,主人方才一說,我也就不推辭了。」

  燕玉笑道:「自來女子多是禍水,就許因我累你都不一定。你既把握得住就太好了。」

  國梁原因有人事前趕來暗告,說二人最好婚後再走;又見二人情深愛重,以為一說即允,不料同聲堅拒,心甚贊許,也未強勸,只堅留多住了一日。燕玉傷也全好,先騎主人的馬,由當地直赴湖北,到了宜昌,再改水路人川,餘式因在事前聽說師父游完嵩洛改道人川,鐵鷹寨之事也全知道,就許能來都不一定。本想向諸老俠打聽,不料為救二女,一個也未遇見。上路時,想往汗封孝義一帶尋訪,燕玉執意不肯,也不說什原故,只得罷了。等由陸而水,入峽以後,知道船行決遇不上,忍不住重又詢問。燕玉也只說:「嵩山路上對頭甚多,如去難免相遇,一敵不過,全要受害,水行較穩。師父選勝登臨必多留連,我們只須去往峨眉、青城兩山尋訪,此是必由之地,定能遇上。如已回甘,我們再順秦嶺追去,多半可以相遇。至多趕到地頭等他老人家也是一樣。」

  二人一路同行,均以夫婦相稱,日子一多,分外恩愛。所乘是一小紅船,餘式前得師父那柄鐵摺扇珍若懷寶,前經魏國梁指教,說此扇珍貴異常,不可離身,現代收起,最好走時再拿,上路時方始交還。余式將它藏向包中,一直不曾取看。燕玉先未留意。這日秋陽甚烈,餘式覺著舟中奇熱,意欲取扇。燕玉見扇,大驚喜道:「這是你師父的寒鐵扇,乃千萬年寒鐵精金千錘百煉而成,共是二十七根鋼骨。師父昔年飛劍未成時仗以成名,遇見敵人,把扇葉一去,便成了一個扇形兵器,拿在手裡揮動如風。看似一件短兵器,專點敵人要穴,扇風所及之處,敵人不死必傷,數十年來威名遠震。又是他老人家的信符,拿在手內,走遍天下均有照應,怎會不聽你說起。早知有此一扇,我也不會攔你先去嵩洛尋師了。你放在魏家多日,就許主人業已借用都不一定。我們雖未由對頭所居經過,這幾天老是心神不定,恐其得信跟蹤追來,有此至寶在身,也許不怕他了。」

  余式見燕玉初上路時還好,船入巫峽以後便面帶愁容,時憂時喜,屢次盤問均不肯說。再間便瑩然欲泣,目有淚光,心中憐愛,不舍追問,一直是個疑團。見她忽然轉憂為喜,重又問故。燕玉歎道:「此是我的冤孽,說來話長。」

  隨說經過。

  原來燕玉自遭家難,被半殘大師救去以後,起初並不在當地隱居。大師俗家姓蕭,世代單傳,到大師這一輩只有一遺腹幼弟。本是武功世家,從小又拜一異人為師,學成劍術,大師早要出家,為了幼弟蕭岳尚在懷抱,自家只此=條根,又在家中苦守二十年,直把兄弟撫養成人、完婚之後方始入山。姊弟二人最是友愛,弟媳姚翠萍又是自己代為選中的佳偶,夫妻二人把自己敬若慈母,情義越來越厚。大師在外修道,始而每隔一年半載必回嵩山故居探望。

  後來蕭岳夫妻再三求告,說:「老姊對我夫妻恩深二天,仗你數十年撫養扶持,我們家成業就,卻令你一人在外飄流,萬分難安。接來家中居住,定必不願受俗人供養。嵩山盡多名勝清幽之境,你我姊弟三人已將年老,弟妹又無生育,反正山居修行,何必非到遠處不可?莫如就在本山擇一勝境,建所小庵,使你不礙清修,老年姊弟也可常時相見,仗你聲威福庇,免得受入侵擾,使你擔心,豈非兩全其美?」

  大師原因蕭岳少年時任俠喜事,結有不少仇家,近年風聞要來報仇,為俱自己威名,尚在待機,伺隙而動,時不放心;又以兄弟已過中年,膝下猶虛,也甚懸念。心想:「本山清修,隨時出外修積也是一樣。」

  便即應諾。為了天性孤僻,除有限朋好同道和兄弟外不喜與人來往,便在剪刀坪左近青龍背上結了一所茅庵,在內清修,操行甚苦。

  老姊弟骨肉情厚,隔些日相見一次,起初倒也相安。後因蕭嶽無子,經大師和翠萍力勸,納了一妾,本是一個有名大盜之女,名叫李五姑,與蕭岳在友人家中相遇,貌並不美,因纏得一雙小腳,人又陰險狡詐,善於逢迎,久慕蕭氏姊弟威名,雙方一拍即合。蕭岳收房以後,不知怎的愛之如命,第二年便生了一子,名叫蕭寶,這一來越發得寵,連大師也對她十分看重。五姑原具深心,知道正室得有大師傳授,本領比她高得多,雙方感情又好,開頭數年一點也不恃寵驕狂,對於大師先意承志,格外逢迎,哄得大師對她憐愛,然後相機請其傳授。

  大師性情古怪,劍術之外,所煉內家罡氣和七禽掌法與鐵扇老人齊名,向例不許轉傳別人,便蕭氏夫妻也按各人天賦傳授不同,本無傳她之意,禁不住五姑處心積慮用水磨功夫日常求告,大師又鍾愛蕭寶,由三歲起便習幼功,紮好根基,心想:「這幾年來上門的仇敵雖被除去,尚有兩個能手懷仇多年,隱伏未動。這兩人不來則已,來必不善,雙方仇怨大深,無法化解。身是出家人,對方已經洗手歸農,不問是否作偽,在惡跡未露、上門尋仇以前外表終是善良,其勢不能先找人家,違背師門信條。自己所許善功未完,每年總要出山一次。兄弟本領雖高,多一個好幫手,到底要好得多;何況侄兒學武由她代教,以母傳子也較省事,免得妨礙自己功課。」

  心念一活,竟為所動。五姑深心巧計,居然成功,限於天賦,又是一雙小腳,除大師劍術和一套龍女三十八式無法學習外,所有大師的上乘內家武功全被學會,漸漸現出狐狸尾巴,只對大師還有三分敬畏外,休說正室不在眼裡,連對丈夫也是頤指氣使,既驕且狂。

  蕭嶽本極愛她,始而容忍,終至由愛生畏,不敢絲毫拂意。翠萍賢德,氣在心裡,看在丈夫兒子分上,自己年老,不再與爭;憤而學佛,索性不令丈夫進房。蕭岳寵妾滅妻已成習慣,把昔年恩愛付之九霄雲外。翠萍雖然退居別院,長齋奉佛,五姑意猶未足,仍在無故生事,不時挾制丈夫去與翠萍為難,恨不能置之死地才稱心意。翠萍忠厚溫婉,自怨命苦,一味隱忍,也不向大師訴苦。

  五姑所生蕭寶雖然陰毒險狠,大有母風,幼時卻極知道用功,人又聰明,全家又都對他鍾愛,這一來,成了母悍子驕,氣焰日盛。後被大師發現,將她母子喊去數說了一頓。惡婦母子陽奉陰違,反而變本加厲。不久,翠萍便被氣出了家,孤身雲遊,留書與丈夫作別,說自己看破世情,已然削髮入山,五姑有子,蕭氏香煙不斷,於願已足,可將其扶正。自己此行也不再歸來,望你夫婦善教寶兒,勿令放縱。一面留書大師,說彼此親逾骨肉,本想從老姊同修佛法,為了同在一處,夫家甚近,惟恐世緣難斷,只得飄然遠引,辜恩負德,伏乞原恕等語。五姑無形中早已喧賓奪主,眼中釘一去,當時扶正。蕭岳在悍妻積威之下,也未尋訪結髮人的下落。

  五姑多年心願,志得意滿,自不必說;知道別人不怕,只有大師恨她陰謀,一面刻意交歡,一面挾制丈夫代為分說。大師雖料翠萍被惡婦逼走,一則愛護老年兄弟和侄兒,五姑再一格外巴結,心想翠萍年來勤修佛法,頗有悟道之意,此行也許藉以解脫,只還放心不下,連出山訪了兩次,均未尋到。最後得知人隱衡山,已拜青蓮神尼為師,正坐禪關,去了也見不到。神尼佛法行輩均高,難得收徒,既容入門,料有成就,頗代喜慰,便未再尋。不久便將燕玉和霜娥姊弟救往嵩山。

  這時蕭寶年已十餘歲,從大師學會一身驚人武功。過了數年,燕玉也漸長大,朝夕從師習武,頗得師門心法。大師對他姊弟三人均極期愛,因看出不是佛門中人,侄兒蕭寶對於燕玉越來越愛,雖覺品貌稍差,自家侄兒,終有偏心。蕭氏夫妻一再代子求親,想作成這段姻緣。無奈燕玉身具至性,志切親仇,又見蕭寶刁詐陰險,品性惡劣,表面哄著師父,假裝正人,目不邪視,卻在暗中調戲,並加威嚇,不令向師告發。

  身受師門厚恩,無家可歸,加以武功未成,只好忍辱負重,暗自傷心,一面加意防閑,畏若蛇蠍,輕不離開大師一步。蕭寶自不死心,一則大師人甚方正,雖愛侄兒,對於燕玉志行堅苦,守身如玉,也甚嘉許,向蕭寶嚴詞告誡,說此女孝烈,屢次向我哭訴,婚事須待報仇之後,此時寧死不從,其志可嘉,我將來必為你作主;但如欺逼一個孤女,卻是不許,再如背人調戲,重責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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