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萬里孤俠 | 上頁 下頁
一六


  尹商喜道:「我想起來了,上次便是師父打我的,大姐二姐快幫我一幫,我一個人不行,手越多越好,少遲他更苦了。」

  說完,強拖霜娥去至床前,朝餘式全身拍打,口中連呼:「大姐快來,做做好事。」

  燕玉本不想下手,因見就這幾句話的工夫,餘式已疼得氣喘汗流,周身紫脹,雖在咬牙忍受,面色甚是愁苦,尹商又在急呼,心中老大不忍,只得走過。尹商嫌擠不便,又去屋外搬來藤榻,將餘式移放榻上,三人兩面分頭拍打。餘式先不過意,急急推謝,後來實在周身脹痛難受,一經捶拍便好得多。主人不肯停手,老人又在一旁贊好,只得聽之。因覺霜娥年紀還小,燕玉已是成年少女,雖有老人之命,終覺不妥,只得澄神定慮,把眼閉上,心中感激異常。

  夏日夜短,一晃天亮,脹痛反更加劇,不捶直是不行,無如主人從未停手,實不過意。想要遜謝,睜眼一看,老人已不知何往,未容開口,燕玉已先笑道:「老人走了,行時說你再有個把時辰,由小姊下手為你錯骨分筋,傳你引氣歸元之法,立成好人。起來吃點東西,下午去往離此五裡的竹林中傳你手法,練上些日,便可和我們做一路往鐵鷹寨去了。老人能在百步之外和人說話,別人卻聽不出,所以你們全未入耳。」

  餘式見她言笑從容,自然端麗,越發內愧,暗忖:「主人女中英俠,形跡脫略,自己言行稍微失檢,不特辜恩貽笑,許還惹出禍事,此非留意不可。」

  口中應諾,二次剛把心神定住,覺著脹雖未減,痛已少止。一看兩臂膀腫胖頗粗,肉皮繃得亮晶晶的,紅得已帶紫色,時光也自交午。三小姐弟俱都面有汗珠,心更不安,正想請其停手,忽聽燕玉道:「是時候了,請余師兄把眼合上,稍微養神,我去去就來。」

  說罷,三人停手走開。耳聽隔室洗漱之聲,覺著有一股氣在身上流動,所到之處筋肉便自脹痛難耐,但是鬆緊不同,試一運行,竟能隨意所如,運向松處,脹痛便要減去好些。

  隔了一會,燕玉忽然走進,笑道:「盧老前輩行時,原說再有個把時辰,即可按照家師所傳使你復原,因恐苦痛難禁,又多拍打了些時,現在氣脈已全開通,雖有一陣大痛,過後就好,並不妨事,請不要怕。」

  餘式見她梳洗之後,越發光豔照人,只管心中戒慎,仍巴不得能和她親近才好,忙答:「無妨。」

  燕玉隨請餘式坐起,以背相向。尹氏姐弟也端了熱水盆走進,一人一手,將餘式左右膀抓緊。余式知道對方怕自己難耐痛苦,方答「無妨」,耳聽燕玉笑說:「余師兄忍耐。」

  先是背脊上好似著了兩把鋼抓,將筋骨生生錯開,奇痛欲裂,又酸又麻;緊跟著,由肩腫起,直達兩腕,隨著手到之處,一齊酸痛麻木,失了知覺,和被人點了穴道一樣。正咬牙忍受間,燕玉忽又喝道:「余師兄聽其自然,勿令真氣運行,這就好了。」

  說罷,左手朝腰間七聖穴上一點,跟手背上便是一掌。餘式「噯呀」一聲,嗆出一口濁痰,周身脹痛立止,只筋骨間還有一點酸麻,人卻舒適異常。二女也就退出,尹商便請擦身。余式忙即謝諾,將先流痛汗擦去,心身皆爽。一會,霜娥端來素面,問知燕玉有事出門,只是先朝尹氏姐弟致謝,吃完欲回魏家一轉,下午按時趕往竹林赴約。尹商道:「這樣也好,我把路指明,你自去罷。」

  余式以為尹商乃盧老人的愛徒,到時必往相會,昨晚閒遊,一日夜未歸,恐魏國梁惦念,又想訪問師叔冉暘谷的蹤跡,問明老人所約時地途向,匆匆謝別,趕回魏家,國梁又是有事早出未歸,行時向魏凱留話說:「余式既蒙庵中主人留住,再好沒有,無須往請。如回,也無須細問,悉聽客便。」

  余式與魏凱談了一陣,心記來人之約,為恐遲誤,意欲先往竹林相待,托故辭出。見時只申初,天甚炎熱,離黃昏還早,想約尹商同去,並看燕玉回否,以便道謝。到後一看,庵門已鎖,門上留一字條,說「庵中人均他出,請勿入內」,並無他語。在庵前樹蔭下看了一會荷花,覺著早到可示誠敬,便照尹商所說途嚮往前尋去,行約五裡,前面忽現崇崗,到處綠槐蔭日,翠竹森秀,樹頭嗚蟬一遞一聲,相與應和,晃漾山野之間,起落如潮,顯得長夏景物分外幽靜。

  前行不遠又入崗峽,左側突現出萬竿修竹,碧雲如幄,簇簇秀列,知到所約地頭。因見當地乃崗峽中的一片盆地,四外崗阜環繞,均不甚高,只峽外遙望,遠方田野中有兩牧童騎牛走過,此外未遇一人。地甚隱僻,林中定必涼爽,忙趕了去。入林一看,前半竹樹森列,甚是茂密。地下雜草怒生,幾于無可通行。等由林隙中擦身走進,到了竹林深處,忽有一叢奇石假山也似平地突起,姿態奇秀。繞走過去,地勢忽然開展,現出一片極平整的空地。正對假山有一幢竹屋,大小數間。

  另一小樓大只方丈,偏在左側,後倚崇崗,前繞溪流。沿溪種滿各色草花,迎風搖曳,五色繽紛。淺草如茵,垂楊蔭日,地絕囂塵,景更清麗,餘式生自世家,文武全才,性耽風雅,一見當地景物,料知主人必非俗流,心想那大一片空地怎未種有花木?又見竹樓中靜悄悄的寂無人聲,屋門不掩,仿佛主人他去,或在午睡,想起老人約來此地,與主人必有交情,天時尚早,為示誠敬,未敢冒失驚動,想等人出再與問話,便就假山腳下背陰之處尋一山石坐候。待有半個時辰,不聽動靜,始終未見人影,孤坐無聊,吃熏風一吹,漸有倦意,背倚山石,不覺入睡。

  一會,耳聽面前似有什麼東西縱躍撲打之聲,睜眼一看,草地上忽有兩猿正在對打,一白一黑,毛色已是少見,身材又比常猴高大得多,都是一身純色,火眼金睛,通體油光滑亮,神態十分威猛,打法也甚奇怪。再細定睛一看,竟和人比拳一樣,人立對打,手腳並用,分合變化,解數精奇,從所未見,大出意料之外,便靜靜的細看下去。先前自覺兩個猴子居然學會這好拳法,只是好奇旁觀,還未想到別的;及見兩猿打完一套又是一套,原樣未改,雖是對打,手法卻是有快有慢,交代清楚,越覺奇怪,便在暗中默記,不去驚動。

  兩猿明見有人在側,也不理會,餘式看了一陣,剛將那套掌法記下,忽想起猴子怎會有這好的武功,心中一動,斷定兩猿乃當地主人家養,曾受高明傳授,正想等它打完,相機入門探詢,兩猿忽同收勢,嘻著一張大嘴走來,連比帶叫,意思似要餘式下場同打。餘式一則好奇,又見兩猿靈慧可愛,心想:「兩猿掌法雖極巧妙,終是畜生,自己武功曾得楊武師的傳授,難道還打它不過?」

  笑問:「你們想和我過手麼?」

  兩猿點頭。餘式又問:「主人何往,可在家中?」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