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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正尋思間,忽見青光刺波而下,深入穴底,半晌不見動靜。綠華因剛逃去的妖人形態獰惡,一人在上,恐其去而複轉,光籠之外,又看不甚真切,有些膽怯。便把以前所學防身之法施展出來,手掐太清仙訣,先放起一片祥霞,將身護住,以防不測。隔著兩層祥霞光障,由明視暗,外面景物更是難於分辨。又待了一會,覺著外面雷雨烈風已然停止,左近暗影中似有兩條鬼影略閃即逝,心越不定。方要呼喊崔晴上來,忽見水花急漩中聲如裂帛,哧的響了一下,青光已離水飛上。崔晴現身飛來,見了綠華護身祥霞,笑道:「我只顧為妹妹尋點好玩東西,忘了招呼。我這禁網不比尋常,來敵不問強弱,只一挨近,我立警覺飛上。這類下作妖道,适才受傷,心膽已寒,怎敢冒失來犯?再說也沖不進來,實無可慮。不過對敵之際,原應謹慎。妹妹大清防身仙法,我只那日見過一次,果然神妙,比我旁門法術強得多了。」

  說時,綠華本想埋怨他幾句,一眼瞥見崔晴手上拿著一把明珠,每粒約有龍眼般大小。傾聽間一眼瞥見禁光外到處飛瀑流泉,水光浩蕩,不由失驚道:「聞說蛟水山洪,聲勢浩大,這一夜,連大雨帶山洪,不知沖沒了多少人家田舍。你有那麼高法力,何不行法退水,積這一場善功多好?」

  崔晴聞言,也自驚覺道:「我先也想到,只顧想取蛟珠與妹妹玩,還忘了呢。」

  綠華跌足悔恨道:「都是我不好,為我耽延這些時,知道有多少人受罪送命呢!哥哥還不下手,盡說則甚?」

  崔晴道:「遲早一樣,總是善功,災象已成,譬如我們不來呢,妹妹雖非行法之人,心卻甚切,只此一念,已格天心。我情願功歸妹妹一人,你算是起意發令的人,我來奉行便了。」

  說罷,不等綠華再催,手指處,禁光全撤。扶了綠華,同往近側山頂上飛去。天光一現,全景畢呈。綠華見滿山飛爆流泉,稍低窪處全成了澤國,樹木多被風雨折斷,夾著無數泥沙碎石,由高就下,隨流卷去,山中平添了好些江河,水勢十分迅急,奔流激湍,震撼得四山轟轟,甚是驚人。再往遠處近山人家一看,好些房舍俱已沖塌。稍高一點的地方和大樹之上,俱都有不少難民。因水發自深夜,衣食用物均未搶出。好些多是赤著上身,有的更是遍身赤裸,縮成一堆。這還是蛟死水住,水淹只近山一帶,尚且如此慘狀,如被乘流歸海,災害更烈了。綠華心善,急得直歎氣。

  崔晴道,「妹妹莫急,好在惡蛟已死,水勢有減無增,我觀察好形勢,便下手了。」

  綠華不知如何運用,只得聽之。實則崔晴知道水勢已息,災相不重,退水救人,並不爭此片刻,因想昨夜之事,故意遲延。嗣見綠華焦急,現於詞色,心中讚美憐愛,只得息了前念,施展全身法力,將頭髮披散開來,赤了雙足,就山頭上踏罡步鬥,仗劍行法。綠華見他先由袖內發出一片青光,將二人全身護住。然後仗劍向上下連劃靈符,手掐法訣,頻頻發放。約有半盞茶時,水勢原樣未變,與以前行法,隨手立現,捷如影響,大不相同。面上神情也頗嚴肅,不便問訊。心方奇怪,崔晴忽將左手法訣往外一揚,右手長劍朝前一揮,同時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將出來,化為大片細如遊絲的紅色光雨,四下裡分射,一閃即滅。緊跟著便起了一片殷雷之聲,那麼迅猛的山洪,立被禁住,不往山外流去。水源一斷,近山一帶水勢立減。崔晴二次舉劍一揮,那被暫時禁止住的積潦便即倒流,往原發蛟水的深穴湧去。

  這時高懸峰崖上面的無數飛瀑流泉,仍然往下飛墮,與下面山洪積潦會合。低窪處的大小湖蕩,有的仍往附近深壑中流下,有的卻作逆勢上行。更有遇到危石峻阪阻路的,被禁法一逼,宛如一大匹廣幅銀練,跳波而起,平空飛越,來與泉水相會,同往原穴倒灌下去。濤驚浪急,股數既多,又是上下四方齊向當地爭湧,無論中途有什樹石肢陀,全阻不住來勢,互相擠迫擊撞,激起無數大小水花飛湍,到處浪花高湧,水煙迷蒙,映著日光,燦若紈綺,景已奇麗。加以水石擊蕩,響起一片灘聲,有似萬霆殷怒,轟轟隆隆,耳鳴目眩,仿佛四山都在搖撼,越顯壯快絕倫。喜得綠華不住拍手贊妙。

  似這樣不過刻許時光,近山有水一帶,漸漸現出平地。難民紛紛由高趨下,有的踏泥回家;有的拾搶泥地裡停滯著的衣物用具,亂成一片;有的更在泥中,跪拜謝天。歡呼喚人之聲,隱約可聞,似是絕處逢生,喜出望外。而山中山洪雨水所積成的湖蕩池沼,也由深而淺,水面越縮越小。又隔一會,相繼現出地面。綠華幾次尋眺昨晚酒家和都天觀桃林一帶,卻看不見。後照日影查看,才知相隔頗遠,中間還隔著一座小山。昨晚將路走錯,當地並非回洞應走的方向。暗忖:「非此一誤,人早回洞,必當尋常大雷雨,不知出蛟與妖人作祟,水災一成,便難收拾了。」

  又想:「晴哥哥以往行法,或是談笑自如,這次怎如此緊張莊肅,一毫不敢鬆懈?從行法起,便全神貫注,一言未發,仿佛身當大任,惟恐失閃神氣。」

  心方尋思,崔晴忽然籲了口氣,說道,「且喜大功告成,妹妹功德不小。」

  綠華笑道:「此是哥哥功德,與我何干?」

  隨又問行法時何故那等謹慎。崔晴答道:「今日之事,我實有過無功,這且不去說它。你見我行法時慎重麼?正教旁門,不同之處在此。我們已將路走錯,蛟災已化,事皆辦完。好在白日,妹妹如不疲乏,山中仍可長談。此地無可留戀,我覺稍疲,由妹妹用伯母所傳隱遁之法帶我回去,再細說吧。」

  綠華只當崔晴忙了一夜,真個力乏。初次帶人同飛,不知能否勝任,便學崔晴的樣,伸手將他臂膀拉住,施展大清飛遁之法。一片光霞閃過,便同淩空飛起,其疾如電,瞬息之間,回到洞前落下。綠華知崔晴不肯走入前洞,仍往梅林坐談。入林便喜道:「寄母禁法真靈妙!昨晚大雷雨,我想梅林雖有禁制,多少也必殘毀,不料仍是好好的。不特開足了的花朵還未落完,那些花萼也都含苞欲吐,大有生意,足夠我們觀賞個十天八天的呢。」

  崔晴道:「此雖旁門禁法,保衛一片花林,自然勝任。妹妹可知我們以後出入,皆須小心麼?」

  綠華問故。崔晴道:「我先前只顧取珠,原未覺意。天明撤禁,才看出那妖道想用邪法暗算,不過形跡隱秘,並已撤去,不留心查看不出。雖然自信妖人決非我敵,終因妖人受傷逃走,便不再現,所設妖法也在疑似之間,一瞥即隱,並且事完終無異狀。想是看出我不好惹,戒備又嚴,惟恐打草驚蛇。不是見我二人雨中夜遊,以為事完仍要步行回去,另在途中設伏,暴起發難,便是尾隨下來,暗施毒手。又恐他見我一人行法,對你輕視,萬一被他尋到,正趕你一人走出,或是狹路相逢,有所冒犯,同時要你帶我行法飛遁,便由於此。妖人見你竟擅太清仙法,雖未必就此死心,暫時決不敢妄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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