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武當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綠華聞言,不禁「哎呀」了一聲。孔氏忙道:「華兒莫擔心,如若有事,我們還能平安回來麼?底下才有趣呢。那為首強盜其勢洶洶,口中吆喝,先把兩個人抓出來,洗乾淨,送他們一齊回老家去。那幾名轎夫早跪在地下,哭喊大王饒命,鬧成一片。我先也被他嚇昏,後見你爹已走出轎,和為首強盜分說:『我家雖非富有,對苦朋友向不吝惜,尤其是江湖上人最喜結交。要錢好說,何必如此?我夫妻新年赴宴,身邊所帶無多,你連衣服全剝了去,能值幾何?素無仇怨,我一書生,殺我作什,與其徒害人命,並無所獲,轉不如交個朋友。只著一同夥隨我到家,今夜固是量力相贈,便日後如有為難,也可隨時尋我取用,留個長期接應,豈不甚好?』

  哪知盜首只管持刀威嚇,一會說要殺你爹,一會又說要先殺我。對於你爹所說,直似一個不懂人話的畜生,一句不曾在意,所答也非所問,全不對題,一味虛張聲勢,並不真個動手,不時向來路上張望,意似焦急。你爹何等聰明,時候一久,看出內有隱情。因擔心我害怕情急,萬一短見,故意喝道:『我說了這一會,你們全不理睬,想是命中註定要殺,容我夫妻死在一處好了。』說罷,便試探著往我轎前走來。

  強盜並未攔阻,仍亂晃著刀槍,亂吵不已,並有一人往林內走去。同時我又發現有兩名轎夫口裡乾號,哭喊大王饒命,卻在對使眼色暗笑。我起初原想嶽州大地方素無盜賊,不過窮人想財為盜,未必有什麼別的舉動。早打好主意,如被你爹說服,破財無妨,真要迫我出轎,便見機行事,以防淩辱。心神一定,也看出許多破綻。此時你爹已明白大半,我卻看出強盜雷大雨小,並非真要殺人。」

  「後來盜首想因時候越久,我夫妻已在隔轎說話,去了懼意,不怎理他們,覺著不是意思,故意用刀惡狠狠指著你爹的臉說道:『你以為我們不敢殺你麼?你做夢呢。因為今日頭一次發利市,照例見紅,非殺一人不可,偏是弟兄們忘了把利市牌和將軍令帶在身旁,如今著人去取,便宜你多活片刻罷了。』隨聽林內有一婦人聲音冷笑,接口道:『滿嘴鬼話,待要嚇誰?一會自有你們好看,才知你們在作夢呢。』我還當是他同黨說話,盜黨已一陣大亂,盜首立時怒喝,爭先持刀往林內找去。那夥強盜共是九人,圍著我們的還有六人正在發威叫囂,又聽林內人說道:『你們衣食父母來了。』

  你爹偏頭一看,只見來路上蹄聲得得,跑來三匹馬,並不甚快,跑著跑著,內中一匹忽往斜刺裡樹林中跑去。旁立六盜忽然各持刀槍,發起威來,一個竟伸手來拉你爹,說要拖到林內殺害。我當時疑心來的是他們同黨,正在害怕,忽聽馬上兩人老遠大聲急喊:『無知狗強盜,竟敢殺我的老長親,叫你們知道錢小英雄的厲害。』我剛聽出是錢家寶貝兒子的口音,隨聽當的一聲,好似鐵東西撞在石地上。盜黨急喊道:『壞了,二頭子已然中鏢,來人本領高強,是個英雄,我們留神呀!』立時一陣大亂,兩馬也已跑到。這六名強盜,一個扶起倒地同伴往林內逃避,餘下四個上前迎敵。」

  「你爹越發明白,回到轎前,說今晚的事必有蹊蹺,我們靜以觀變好了。我也探頭出望,月光照見小錢和同來一人全都衣冠不整,皮袍上好些破碎,露出毛裡。對於盜黨卻是耀武揚威,口中大罵,手裡拿著一根棍,沒見怎打,那四個盜黨竟被打跑,齊往林內逃走。他也不追,朝我走來,意似想要表功賣好。剛說:『我早知這條路上不安靖,偏不聽勸,果然差一點沒出亂子。可恨強盜跑掉。』忽聽一婦人接口罵道:『放你娘的屁!這些無賴才跑不掉呢。』循聲一看,正是先遇見的那自發貧婦,不知何時走來,在旁發話,小錢想是被人揭穿,羞惱成怒,罵聲老乞婆,手剛一舉,我看見同來那人暗中扯他衣服,似叫他不要動武,已是無及。

  同時轎夫中有兩名也幫小錢喝罵,上前去推,還沒近身,這貧婦把手一揮,全數跌倒在地,爬不起來。她指著小錢笑道:『男婚女嫁,各憑心願。憑你家財勢,討個尋常美女,只要留心尋訪,並非難事,如何使出這等下作主意?萬一被官人撞見,林氏夫妻再不大量,一個弄假成真,你家有富名,這官司吃得住麼?我本心不想使你當人出醜,才在來路上給你一點苦吃,欲使你錯過時刻,知難而退;你所使打手,由我發落。你不到黃河心不甘,偏要尋來。想是林家該有這場是非,無法代解。可是林女綠華與我頗有瓜葛,決不容人欺侮,為此伸手管這閒事。幸而遇我,如是遇上那位道友,你們想全活回去就難了。你不是說強盜都被你打跑,顯你英雄嗎?這個容易,待我喚將出來,休說一對幾人,便一對一,由我指出人來與你動手,只要你打得過,我便能作主,如你心願。你看如何?』隨又將手一揮,那九名盜黨一齊走出,一個還拉了一匹馬,地下倒的人也全立起。

  小錢意似猶疑,為首盜黨和同來那人已同聲勸道:『這位婆婆是個有法力的異人。大丈夫何患無妻,索性把話說明,死了這心,只請令親容讓,不要往外傳揚便了。真要由她選人動手,決不容我們作假,萬一刀槍無眼,受傷白白吃苦。』小錢想是先前吃過苦,氣忿忿說道:『今晚吃你搗鬼欺負,怨我沒本事,暫時且由你發威。你姓什麼?家在哪裡?敢說出來麼?』貧婦笑道:『狗子羞急,有什用處?我早料你不會死心,早晚自尋死路。此是你父昔年孽重,為富不仁之報。我名崔五姑,丈夫姓淩,家居所在,諒你也找不去。不過此數年中,每年正二月必來君山訪友,暫時也不會離開,只管尋我便了。』小錢氣忿忿答了一個『好』字,狼狽上馬,和同黨走去。貧婦便囑轎夫抬送我們到家,不許怠慢;今晚之事,不許告人。否則對他們和小錢俱都不利。」

  「你爹和我一同稱謝,想要挽留她同回。她說多少年行雲流水,不願往人家走動。那兩丸藥,上附用法,不論重傷重病,服了就可痊癒。並說我兒日後另有遇合,不宜當作尋常閨中女兒看待,將來全家都有好處。天已夜深,可速回家。目前各省流寇四起,狗子所說道途不靖,並非全是假話,不過離此尚遠,這一半年內,還不致有事罷了。綠華如能習武,實是佳事。說罷,便作別走去。我們知攔不住,只得上轎回來。

  「你說今晚的事多麼氣人?如非遇到這位異人解救,豈不惹厭?他們也不想想,就算此計成功,你父女不願意這門親事,有什用處?」

  綠華先頗聽得起勁,及聽那異人自稱崔五姑,丈夫姓淩,不禁心中一動,好似這兩人,以前常聽人提到,於自己仿佛還有關係,偏生想不起來。孔氏見她一雙明眸望著自己,只管出神,一言未發,當她聽了有氣。笑道:「事已過去,乖兒氣他作什,天已不早,我們睡吧。」

  綠華本想把夜來奇遇告知,又恐半邊老尼不快,只得罷了。笑答道:「只要爹娘平安,女兒才不為這類蠢才生氣呢。我已叫青萍去弄消夜,爹娘吃點再睡如何?」

  孔氏答道:「也好。」

  少琴也覺夜深腹饑。綠華要走,孔氏止住道:「我一天沒見到我兒,陪我一會,由青萍一人去做吧。好在今晚是吃稀飯,東西現成,不費什事。」

  綠華不知怎的,覺著心中一酸。還未歸座,青萍已端了託盤走進,飯肴精美,自不必說。三人各自吃了一些,分別安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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