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武當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青萍明明看出她向前急跑,來時還聽喚人之聲,索性有人也好,偏未見有人跡,心疑遇什邪祟,舉止反常。再一細看綠華臉上,不特無什晦氣,反更玉潤珠輝,光彩煥發,宛如瑤殿仙娃下臨凡世,美豔之中,別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清麗高華之致,比起往日還要好看得多,直不信人間會有這等絕色佳人。那一雙眼睛尤為奇怪,本來澄波明媚,黑白分明,這時星眸炯炯,竟是隱蔽精光,令人不敢逼視,不禁看得呆了。綠華笑道:「你也不收東西同我回去,老看我臉作什?」

  青萍笑道:「我看小姐長得比畫兒上的仙女還美,平日就喜歡看,簡直捨不得走開。今晚小姐的舉止神情有好些異樣,還在擔心,适才細看,氣色更好,比起往日還要好看得多,像明珠美玉一樣,自然具有光輝,真個好看極了。」

  綠華本已覺出周身舒暢,神志清靈,與往日不同,知是那杯殘酒之故。佯嗔道:「癡丫頭,哪有此事。你愛看我,叫你跟我一輩子,也不要嫁人可好?」

  青萍微羞,又喜道:「只怕小姐隨便說的笑話,照我本心,恨不能下一世都隨著小姐不離開呢。」

  說完失驚道:「我真該死!老爺大大回來了,聽說路上還遇了點事。小姐請先走,我一人收吧。」

  綠華素孝,想起老尼所說,忙道:「也好,你收了快來,怕還要消夜呢。」

  說完,隨手抓起斗篷,披向身上,往回便走。趕到二老房中一看,父母面上俱有忿色。忙近前去請了個安,笑問道:「爹娘生氣,是為女兒在後門賞月麼?」

  林氏夫妻見了愛女,立轉喜容,同聲笑道:「你一人在家無聊,後園外又沒有人,怎會怪你?只擔心你受寒,又不該防我們回來,無人作伴,把青萍打發回來罷了。」

  綠華方答:「女兒不冷。」

  把斗篷脫下。孔氏已一把拉向身旁,望著臉上,笑問道:「青萍說你月夜賞花,取酒不少,怎麼面上毫無醉容,反而光彩?」

  隨向少琴笑道:「他一家子老少真想瘋了心。就算我華兒孝心,立志不嫁只是說說,也要配得過才行。你看華兒不但聰明賢孝,這等容華,不是我夫妻自誇,便圖畫中人也沒她好,他那寶貝兒子配麼?卻使出這等下作主意來,真叫人有氣。從此斷了往來也好。」

  林氏夫妻俱都曠達,不拘小節。綠華也頗大方,不作尋常兒女子態。親友眾多,見她天生麗質,均喜提這一門親事。綠華只守定終身不嫁之說,任人數說,也不避諱害羞,有時反向父母陳說心志,並無顧忌。聞言笑問:「可是錢家表舅母又說什惹厭的話麼?」

  孔氏氣道:「他夫妻那一套自鳴得意的醜話,我和你爹這一年多已聽得厭了。誰家不願娶個體面媳婦,為想女家願意,誇耀門第富有,也是人情,單說還不管他。都是你爹去年冬至夜一時酒醉,乘興和別人說:『我女兒就嫁,也嫁一個文武才貌俱全的好女婿,酸丁錢奴打算娶我女兒,真是作夢。』那人本是想為錢家作說客的,你爹明明是取瑟而歌,叫人帶話,使他父子息此妄念。不知是那人討好,傳話時加了枝葉,還是老錢夫妻錯會了意。本來認定他那兒子會做八股,長得富厚,以為才貌是沒得說,武也學過,雖然見異思遷,什麼都學,哪樣也未學會,到底不算外行。一面勸他兒子,學文習武,暗中還想好一條詭計。今天我們到他家剛一落座,便叫他兒子拿了一本不知何人代作的臭詩,與你爹看。我便知道要出花樣,這頓飯決不好吃。

  去年我回復得那等斬釘截鐵,雙方幾乎斷了往來,如不為以前承過他一點情,今天都不會去。倒要看他們老了臉皮,如何說法。哪知終席不談此事,相待卻殷勤已極,先還以為自己多疑。行時蠢子說他家相隔遙遠,如今各省流寇四起,地方上不安靜,埋怨他爹娘不該留到深夜,執意要送到家來,你爹知你最厭惡他,一口謝絕。始而他還力爭,說不幾句,忽又改口,說我和你爹將來後福無窮,永遠安樂養老,豈是尋常盜賊所能侵害,他實多慮,既不令送也罷。你爹每日在外閒遊,哪裡都去,雖因朝政不修,盜賊紛起,嶽州魚米之鄉,仍是好好的,輕易連偷兒都沒聽說有過,哪來明火打劫之事?就說夜深路遠,所經之地,左右都有人家,何況還有好幾名轎夫。當他胡說,懶得答理,略微敷衍,便自上轎回轉。」

  「才走出兩三裡,剛到青菱灣,先遇見一個滿頭白髮,手持拐杖的貧婦阻路,說她有一獨養女兒,先拜在武當山一位老尼門下,因為犯規遭劫,轉世投胎,今已長大,特意把那老尼請來,度她重入師門,已然應允。因她夫妻先來,算是地主,欲請老尼君山賞月,就便商量此事,偏她向不帶錢。丈夫更是一個窮叫花,不但沒錢,還逼她也打扮成了這副窮相。老尼少時便往君山赴約,無錢待客,又素不肯無故取人錢財,知我夫妻慷慨,想賣兩丸藥,換幾兩銀子用。

  我見那婦人穿一身單衣,雖然破;日,卻極乾淨,相貌極美,如非一頭自發,決當她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婦,神情也頗莊重,說話偏是那麼瘋瘋癲癲。方要取點錢與她,你爹已看出有些異樣,在後轎直喊,叫我帶有多少,全數奉贈,你爹專愛做這類事。新年底下,那貧婦我又越看越好,便把帶的一荷包小錠全數倒出送她。正想問她幾句話,她已遞過一個包有兩粒丸藥的紙包,不容我發問,也不道謝,轉身就走。你爹此時不知因哪一樣看出她是個異人,一面招呼我送她銀子,一面招呼落轎,親自趕去。我雖也覺出那貧婦來得奇怪,並未想到她是一個異人。見你爹同了兩名轎夫,連喊帶追,雖不信是中邪反常,卻也好笑。

  正覺半夜三更,在田野地裡急喊亂跑,不像樣子,待要著人去追,他已回來,說走慢了一步,貧婦已然走向河那邊去,喊了幾聲,只答少時再見。不知何處有橋,沒法跟蹤,一會人已走遠,只得回來。因她午夜向生人借錢,必有急用,看神情又是大家風範,想請回來,問明情由,多送一點,並無別意。我知你爹是因本地人都愛說神說鬼,恐轎夫日後傳揚出去,故意如此說法。稍談兩句,重又上路。又走了兩三裡,見路漸荒涼,一無人家,不是白天所行之路。一問轎夫,答說可以抄近一點。月明如晝,也未理會。哪知走著走著,忽聽一片呼嘯,由樹林內跑出一夥強盜,全都戴有鬼臉殼(面具),手執刀槍,明晃晃的,連人帶轎一齊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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