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天山飛俠 | 上頁 下頁
八六


  人在其中,四面重如山嶽,自然寸步難移了。再聽穴中,悲風怒嘯之聲反倒較前隱微。想起塔平湖崖洞半夜所聞,聲勢之猛,知為寒氣所阻無疑,那狂風出穴更不知是什光景。無心得此避寒避風之所,真乃幸事。算計深入寶山,必在妖道敗亡、潮收風住以後,照此情勢必可功成如願,便各耐心靜候下去。

  先後待有刻許工夫,子午寒潮所發白氣忽然由盛而衰,漸漸中止,不再冒起。兩妖人身外寒氣雖然包沒不散,手足已能轉動。知這兩人如能行動,便成大害,心正發愁。朱護倏地咬破舌尖,將口一張,立有一個血紅色火球噴將出來,身外血焰也自加強暴漲,將外層寒氣撐大好些。跟著手挽法訣一揚,一聲悶啞的雷聲過處,身外血焰倏地一收,火球隨同爆散,化為無數星火紛紛飛射,四外寒氣立被震盪開去。楊笠子早就顫著一雙手想要施為,一見同伴成功,回手法寶囊內取出一物,揚手飛起一片青紅二色交織的光網,就勢將朱護一同護住,冷似稍減,互相口說手比,仿佛上來失利,已知警戒,不敢冒失下手,正在商計之狀。那剛被震散的寒氣似有靈性,也正由分而合,向朱、楊二人湧去,急得二人二次發出血焰紅光,迎上前去。這一來,二人身外又添上一層光罩,奇光映照,越發好看。

  寒氣分佈一廣,自然較前薄弱了一些,二人也不似先前冷得亂抖。朱護隨由法寶囊中取出一個酒杯大小的黃色晶珠,托向手上,覷准左穴,似有動作。忽聞異聲起自穴底,聲並不大,聽去頗遠,但極淒厲,十分刺耳,緊跟著由左穴中飛出一條黑氣。三人藏身壁洞以內,直到飛出丈許方始發現,見那黑氣只有碗口粗細,直似一條黑蛇蜿蜒而起,初出勢並不快。除看去韌性頗強,像個有質之物外,並看不出有多大威力。兩妖道自從掙脫正面寒潮,一直立近左面冰壁之下,相隔風穴頗遠。朱護本來一手持珠,一手回取身後竹筒形的法寶,待要發難,異聲、黑氣一起,被楊笠子拉住,面上同現憤急作難之容。

  那黑氣先未向人進攻,依然蜿蜒前飛,一晃相隔冰壁約十多丈,漸漸掉頭向上,似要往空騰起。朱、楊二人方現出一點喜容,後見黑氣似起不起,停滯當地,後面仍在突突亂冒,當頭一段也漸漸粗大,只是聚而不散。二人本是靜立當地,暗中戒備,因身外寒氣已被寶光撐大數倍,相隔黑氣不過兩三丈,惟恐撞上,便向右壁移去,初意黑氣乃地肺中罡煞之氣所凝結的風母,當地奇寒初出,只是黑氣一條,一到外面,微受無風鼓蕩,或遇上些微阻礙,略微一撞,立化狂風爆發,摧山崩嶽,拔木掀石,威力之大,異乎尋常,萬萬挨它不得,想躲遠一些,等風母完全出淨,乘機人穴。本來黑風發無定時,一同出穴之時甚少,可是每一遇上,必相吸引,終於凝合,助長威勢。寒潮已退,本可無事,偏生二人用了純陽之寶,本身真火禦寒,結局吃寒氣包圍,緊附身外不退,氣機相感,捷于影響,黑氣停滯不起,便由於寒氣吸引之故。況那身外寒氣重如山嶽,二人法力雖高,移動也頗費力,仍停不動,也許無事,這一往側移動,見那黑氣忽然掉頭向下,朝身側趕來,心一發慌,更以全力移避,震撼之力一大,發難更速。

  黑氣前頭一停,後面仍出發不已,前面七八十丈一片地上已被盤轉大半,直似一條百丈黑龍淩空翔舞,一經發難,立似驚虹飛射,電也似急,朝二人掉頭沖去。只聽轟的一聲大震,初發時還似巨聲悶在鼓裡,未容一瞬,尾聲立轉洪厲,黑氣也似火炮一般爆散。朱、楊二人寶光外面的灰白寒氣立被蕩開,化為片片煙雲,朝上空急湧而去。當頭黑煙一散,後面的也隨同分裂,當時黑煙激射,整個地面全吃佈滿,洞外直成了一片黑海。耳聽狂風怒號,聲如萬千迅雷互相擊撞,震耳欲聾。

  柳春等三人雖在背風一面,但是前有冰壁回釗,威勢甚大,存身壁洞也在搖撼,似要被風吹塌,先頗驚惶駭退,哪敢當風而立!嗣見風勢雖然奇猛,冷卻差不多。試冒狂風閃向洞口一看,朱、楊二人身被寶光籠罩,在黑風中不住搖晃,手上一珠也發奇光,神情似比先前抵禦寒潮時還要好些,只是風力猛烈異常,尤妙是齊向朱、楊二人猛迫,先還形似黑雲,湧向二人身側便自散退,漸由分而合,化成無數箭形之物,攢射上去,寶光映處,箭如雨集,看得畢真。也不知二人用什方法,黑箭挨近光層,仍是一觸即散,轟隆砰旬之聲宛如山崩地震,猛惡已極,看似無害,但是每經過這樣一次,黑氣定必增強,凝積成形之物也越大,一會便粗如人臂,聲勢益發浩大。

  二人漸覺形勢不妙,幾次奮力騰起,均為當頂黑雲所阻,一路閃躲衝突,不覺挨近三人洞外。黑風似在捕捉逃人,接連幾個滾轉,化為無數大小黑色風柱,根根矗立,電旋急轉,圍湧上來,將二人困在當中,不消半盞茶時,越生越多,俱做一大圈,密集光外,轉風車也似急旋不已,吼嘯之聲反倒減低了好幾倍。

  柳春立處,恰有兩寸來寬空隙可以外望,見光中二人手挽法訣滿面悲憤之容,一面防禦,一面又在爭論。因敵人已然臨近,不問是人是風,只一侵入洞內,立是死數,寒潮不止一次,再如發動,連黑風一齊進攻,休說被困兩妖道,連自己三人也是凶多吉少,心中惶急。側耳一聽,先是朱護怒駡:「老怪物可惡!少時風止,如若不能成功,脫身去出,從此決不甘休!」

  楊笠子卻怪他:「那日分手,對方雖然不見相助,始終固執前言,不許道術之士犯他禁地,但也並無惡意。便上次來時如若循例,由峪口入內,相機而行,也許無害,至多不能成功,何致如此危難,不合自恃法力,硬要衝破禁網,自空直落,到後,又不合心驕嘲罵,才將小怪物激怒。照此情勢,分明暗中主持,與我為難,這萬千年兩間窮陰之氣與寒魄精英所萃,法寶多失靈效。所仗定風禦寒之寶,用時只稍見效,等它散而複聚,威力更大。如今上有魔網,下有寒潮黑風之困,能保得全身已是萬幸,不自合力設法遁去,再說狠話,除將仇敵激怒,越發為難,尚有何用!」

  朱護厲聲怒答:「我先前不過誤用法寶,方有此失。今已悟出此中機密,休看風柱環繞,形勢險惡,只暫時不去惹它,仍有破法。我身後太陽神火彈尚還未用,你這等愁急膽小作什!」

  楊笠子道:「道兄,你我多年至交,非我多口,你雖和我都是旁門中人,以前和各派長幼兩輩多半相識,本來不會有事。無如你近數十年性太強做,出口常時傷人,以致交遊日少,朋友生疏,有事全仗己力,無法向人求助。來時我原想到以毒攻毒,這窮陰凝寒所積精英,仙凡所不能當,只有陰雷可破。無知這類人物近多遭劫,只有兩人老早服低閉門,如今尚在,一個並已改歸正教,討來傷人他固不肯,用以破這寒潮黑風,還可藉口為世除害,定必允諾。此外還有一人,陰雷雖非自煉,卻得了不少。起初也是朋友,本可向其求取,也都為你得罪,連我都無法上門,否則豈非絕妙?

  你以為純陽制純陰,其實氣機相引,反而助長威焰。萬年蓄積凝煉的罡煞之氣,如若法寶能制,五矮早就下手,不藉口師命裝大方了。我因覺你所煉法寶威力至大,一時疏忽。适才想起百禽道人前在莽蒼山風穴取冰蠶時所遇,此入法力何等高強,那裡風穴,因寒魄精英已化冰蠶,成了氣候,竄出地竅之外,每日不再呼吸吞吐。地氣已泄,風力隨之減小,如無峨眉異寶相助(事詳《蜀山劍俠傳》),尚難脫身,何況這裡比莽蒼山更加厲害,風柱環繞不退,氣勢加強,稍微似前激動,立時爆發。我已自知無力,你那法寶不知能否抵擋,真須留意呢。」

  話剛說完,右穴悲風怒嘯之聲又在隱隱傳來,比起先前更加淒厲。朱、楊二人聞聲更見緊張,立各停口,不再爭論。朱護手持太陽火筒,欲發又止,好似吉凶莫蔔,委決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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