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天山飛俠 | 上頁 下頁 |
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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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明隔門將籃內茶壺取出遞過,要過殘肴器皿,說道:「本莊地方甚大,下人各有職司,不在一府共事的人,往往三兩月不易見面,只有今夜和除夕、元旦這三天,全莊五府上下人等一齊聚集在得天堂,內外平日不易會見的人全可見到,因六少爺跟前兩位孫少爺執意命我來此待客,本應醜初二刻下人行禮的時候才去,因我有一好友,本來同在小靈湘館六少爺書房中共事,今年夏天為犯過錯,將他調往郝五大公府中做些粗事。我和他許久不見,心甚想念,意欲借著取茶和送傢伙回去的閒空,與他稍微敘闊,又恐柳少爺飯後口渴,只得取一點巧,來時順便帶了一壺普洱茶在此,請暫時將就飲用,我和他見完面,再端新泡的茶來如何?」 柳春才知他勸自己安歇的用意,心料今夜公祭盛典雖極隆盛莊嚴,但是全莊上下人等齊集一處,祭前祭後必定熱鬧非常,四明為了奉命服役,獨守在此,不得終始參與。十多歲的幼童,哪有不喜熱鬧之理?自己業已吃飽,天將半夜,他就一去不歸也不為過,況又心細,先備好一壺好茶在此,忙笑答道:「為我耽誤你好友敘闊,心實難安。既有現成好茶,何必再泡新的?我昨夜到現在長路奔馳,尚未合過眼,頗覺疲倦,又恐禮成五老大公相召,你走我便安歇。休說再泡茶,你來都不必來了。明日二位少主人如問,便說我疲倦思眠,又見這室內兩壁人物形相,覺出中藏微妙,頗想一人靜心體會,執意叫你走的好了。」 四明聞言,面上微帶驚喜之容,轉問柳春道:「柳少爺剛進定室便悟出壁圖妙用,福緣真不小哩!」 柳春先以四明把靜室喚作定室,視為禁地,一步不敢擅人,內中詳情當然不知,及聽這等說法,分明不是行家,也能知道一點大概,忙答道:「我這鈍人,又是初來,只不過見那圖形奇怪,內中必有妙用,你未來時,也曾仔細推詳了一陣,結局白費心力,毫無所得。你朝夕隨侍少主人用功,想必知底,可能告麼?」 四明道:「我只知那是內家用功的途徑,另外參會著一部劍訣,詳情卻不知悉。說起話長,此時無暇,柳少爺大約還須住兩三天,不忙在這一會,等明早有空再詳說吧。」 柳春料是實情,便不再追問。四明隨道了安置,作別自去,已經走出廳門,忽然回顧道:「柳少爺,別的我不深知,但定室不止兩間,如能尋到門戶,也許能得一點頭緒呢。」 語聲甚低,但是入耳清晰,說罷不俟回問,人已出廳走去。 柳春對四明本領雖不深悉,照那去時腳步、身法的輕靈著實和所練三指箭,管中窺豹,可見一斑,莊中一個家僮也是這等人物,以上可想而知,嚮往之心由此愈切。隨到里間,將外層鏡門封閉,條案回原,忙去尋找第三間定室的門戶,無如壁間圖像和當頂二三十套圓圈均是繪畫而成,毫無線索可尋,此外更連痕影都找不到,心想滿打四明從未擅入,所說出諸臆測或是傳聞,但是适才王徵也曾說起內與地下密室通連,當無虛語,怎麼用盡心力考查,找它不到?本心不將門戶找到決不罷休,無如心身皆勞,不過少年氣壯,恐誤良機,本是強打精神,苦搜未獲,人也疲極,欲待歇息片時,剛往蒲團上一坐,兩眼便不自主一味下合,同時再想到少時五老也許來召,似此乏疲,怎能往見?自己給自己一解釋,決計仍是先睡,醒了再作計較為是,盛氣一收,心神一迷忽,就此躺在裡問大蒲團上沉沉睡去。 室中天光不透,朝暮不分,醒來一看,燈光照耀,四壁雪亮,明如白晝,以為未睡多少時候,那大蒲團乃細草織成,甚是溫軟舒適,左就無事,想要再睡一會,哪知他這一睡已到了次日中午時分,人早睡足,少年人精力回復,怎睡得著? 待了一會,漸覺神旺身健,難再入夢,才知睡得必長,外間當早天亮,估量四明必在外候起,方欲扳動機簧,開門出詢,偶望屋頂,所畫圓圈整齊如一,與下面蒲團正對,暗忖:昨夜查找第三間定室門戶的機紐,什麼地方全都尋到,只這蒲團不曾移動,莫非門戶就在蒲團的下面?心念一動,頓觸靈機,便即起立,且不外出,想將蒲團移開查看,不料竟和生了根一般,又重又牢,休想移動分毫,心更奇怪。蒲團草織,恐怕手重損毀,又不敢過分使力,手按在蒲團邊上,上下觀察,越看越覺可疑。正打不起好主意,忽然手托團邊,試探著往上一抬,無意之中雙手力未使勻,往右側一歪,帶了一點推勢,覺著似可轉動,同時目光到處,瞥見頂上圓圈也似相隨微微一轉,只是左右不同,上下相反,情知有故。 二次變了方法,雙手按定團邊,先往右轉,紋絲未動,再往左一推,隨手而轉,再看上面圓圈,果然也往相反一方,隨同下面蒲團徐徐轉動。似這樣推轉了幾圈,仍不能搬起移開,也無別的動靜,再往右回卻是不能,只能往左推動,認定機紐在此。先還有點慎重廠嗣見頂上圓圈先只外層一圈轉動,第三轉後,便由外而內,逢單必加,下面轉了二十二轉,上面也加到十一圈,仔細一看,連中心一個實圈共有二十五圈,逢雙數的,並非只轉不加圈數,原來空白之處也算一圈,這麼連虛帶實共是四十九圈,卻轉了五十轉,蒲團便不再動,也不能移開,再往回轉,卻能轉動,又回轉了五十轉仍是原樣,斷定內藏微妙,只推測不出就裡,仗著性情堅毅,不計艱難,連用許多法子試探,才發現只把單雙數計准,推法不亂,不令圈轉過頭,便能按著單雙之數左右對轉。 末了又悟出無須連轉,譬如逢單左轉,上面第一環實圈相隨逆轉,滿了一圈如不過頭,再往回轉,那、環虛圈和第一環實圈便交惜對轉起來,再轉滿一圈,上面又複加上一環實圈,虛實交惜對流,三環同轉,到第四圈,往右回轉,上面又加上一圈虛的,似這樣下面蒲團來回對轉,上面虛實便隨同增加,蒲團推動也極輕快,迥不似初上手時吃力費勁。 柳春雖然年輕識淺,不悟大衍四九妙用與四象兩儀陰陽循環虛實相生之妙,一時福至心靈,竟以毅力恒念百計試探,居然與之巧合。眼看轉到第四十八圈上,柳春因是屢試屢挫,雖覺這次兆頭順利,迥異先前,心仍拿它不穩,一邊手轉蒲團,目注上面,暗中正在祝告,不覺轉滿圈數,猛覺蒲團往下沉落,上面圓圈不轉自動,釗輪電馭,飛也似疾轉起來,低頭一看,下現一洞,蒲團正自徐徐下降,大小也與相等,空隙中下視,果是一處地室,似比上面廣大得多。正自欣喜,猛想起自身是客,無故開人機關,妄人地室,有法還原尚可,否則,就是五老不加嗔怪,也是難乎為情。當時一著急,便往蒲團中心跳落,覺甚平穩堅實,晃眼到地。一看地室長約十多丈廣約八丈,作長方形,兩頭各有一燈,光焰甚亮,長的兩邊壁上,和上面外間一樣,描畫著人物圖形,數目多寡和形式大體相同。只各分做一列排開,不似上壁分成四列,人像與各種飛潛動植的物形混合一氣,並不分開。兩頭各有一排木架,一頭插架著好幾百種兵刃暗器,十有八九未見過,另一頭架子較短,上面放著許多書籍和冊頁手卷之類。此外幾個散放在地的蒲團,更無別物。 柳春先未在意,一心只在兩壁圖形上面,由北往南,挨個兒看將過去,到了甫盡頭,終悟不出個道理。正擬沿著對壁回看過來,猛瞥見書架上有一卷冊,上標《白陽圖解》,隨手揭開一看,正是兩壁圖形的解說,口訣圖形也滿載其上,心中狂喜,如獲至寶,知道此是主人珍藏,不能攜走,意欲就地詳參,又恐下來時久,萬一四明來喚或諸小俠來訪,不在上面,無從知曉,急切間也顧不得設法使蒲團升回原處,仰望上下相隔不過兩丈,忙運輕功」 一躍而上,就著明燈參詳,才知此圖乃峨眉派劍仙淩雲風,在白陽崖洞壁之上照畫了來,乃古仙人白陽真人劍術秘訣,為便後學,又由淩雲鳳和幾位同輩劍仙觸類旁通,推廣演繹,添了好些圖式和少陽神功,使後人易於領會習練,照次參悟便可速成。這等做夢也沒想到的意外奇逢,當時雖是欣喜欲狂,繼一想,主人何等崇高的輩分,又是飛仙劍俠世外高人,自己一個未學後進無名小子,得蒙青眼,使為人幕之賓,好端端,卻去盜發人的秘藏珍籍,就算起初王徵語含深意曾有默示,到底不是正當行為,不禁又悔懼起來。越想越不對,重又縱下,欲乘無人撞破之際,將圖解送還原處,使蒲團升還原位,免被主人知道,情理兩虧。 哪知先前開通下降門戶,由於一時湊巧,恰將機紐觸動,並非真知升降之法,復原便難,一任用盡方法動轉蒲團,百計試探搜索機關,終無跡象可求。驚惶之下,思量無計,暗忖:五老神情甚是仁厚,既許在此居住,王徵又那等說法,必還可以原恕,事已做錯,主人神仙一流,就將蒲團復原,料也隱瞞不住,事情到此地步,與其空入寶山,何如拼受一場辱責,趁人未到以前悟出一點奧妙,一面再向五老大公通誠祝告,也許鑒察誠心提攜後進,賜以成全,落個因禍得福都不一定。 想到這裡心念略定,忙即虔誠叩祝,先說初意只是聽了王徵師伯之言,一念好奇,無意中發現地室所藏《白陽圖解》,並非蓄意竊取,現擬借觀些時,五老大公格外原情思宥,栽成後輩,兔加罪責。如能因此悟徹玄機,得有進益,定當努力修積,除惡為善,異日學成,如若稍逾軌范,甘遭飛劍之誅等語。祝罷起來,因想不問少時如何,反正難於掩蓋,索性鎮定心神,徑跪在下面蒲團之上,把圖解打開,放在面前,恭恭敬敬,朝白陽真人和峨眉諸仙又通誠禱告了一番,然後從頭一章起,挨次虛心體會下去。 開頭覺著圖解共有三百左右,雖然每圖均有解說,重要之處並還附有口訣,但是為數太多,短時間內決記不全,更不知何時被人走來撞破,其勢又不能將它帶走,心裡只打著鼓,一面仔細推詳用心默記,一面禱告仙神暫時勿令人來,以免記憶大少無甚用處。及至看過十幾頁後,忽然發現每七八圖合為一章,一章有一章的妙用,越發欣喜,決定學一章是一章,不必求快,務求記准,以免疏忽遺漏,記不真切,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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