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天山飛俠 | 上頁 下頁
二〇


  李清苕還未答話,彭勃笑道:「小三兒近來說話越嚕蘇了,這不是那日向三弟磕頭套交情那蠢貨嗎,我們已然放了他,說過不准再來,又來作什?」

  柳春見孫、郝二老還未進來,不便久停,正不舍走,聞言乘機把雙柳溝遇見三敵黨之事說了。李清苕道:「這就難怪了。他必是回去,二次被迫隨了同夥來此窺探,為踐前言,不敢洩漏機密,又知這裡厲害,鬧得進退兩難。馮萬二賊一死,他如何還敢回去?心想假作與二賊一同失蹤,托庇在此。能容留他更好,不能,便等事完逃往別處棲身。他父為人忠厚,只此一子,昔年曾再三求我收他為徒,並說到家便命此子尋我拜門。我未答應,只允遇機照看。照他現在行徑,為敵鷹犬似非本心。看在死人份上,說不得只好容他在此暫住些日了。所說機密大事,必是指那三寶密敕而言,見他倒是不必。

  我只可恨二金專門惹事,孫兒女們又愛生事,日前那等告誡,到底還是將馮春抓死。這等剛烈性情,留在這裡大是不宜,我們自然不怕事,可是敵黨中也頗有能者,未可過於輕視,似此膽大任性,萬一遇上強敵,或死或傷,我們向梁公借這麼一個畜生都不能保全,面子上多不好看!這畜生凶野已極,除我五人以外,小輩中雖有幾個制得它住,但多是年輕喜事,尤其鼎兒新近回來,更給娃兒們長了志氣。他們一半激于忠義,一半是為友熱腸。告誡只管告誡,無如敵黨太不識趣,再三來此騷擾。自來我們伏波呷大漠莊不許賊黨妄入一步,如今卻來之不已,他們見了自是不忿。如若過分攔阻,雖然不敢不聽,未免顯得我們五個當老人的怕事。平日說這裡是另一天地,不受外人絲毫侵犯,一旦來了幾個稍微有點鬼名聲的賊子,便事事委曲求全,也與前言不符。

  畜生雖是通靈,終不比人,你我那些子孫學了這些年,就遇見能手,也可應付,況又占了人多和地理的便宜,就敗也不致吃什大虧。二金一味勇敢直前,容易受激,此時如說三凶要害梁公,它就能趕去拼命,我們向北天山好好借來,應該好好還人才對。我看事情已有轉機,或可善罷,如若傷得人多,三凶和賊頭陀回京無法交代,保不鋌而走險,與我拼命。固然不怕,好好安樂幾月,又值新年,何苦為此狗賊敗興?三道嶺老賊見事鬧太大,不敢再隱,必將周氏父子真相洩露。我們這裡又曾殺死多人,怎麼隱秘形跡,也被尋出線索。他知我們五人難惹,不是向北京告急求援,便是他們自己信使四出,廣約能手相助,一面再用三寶密敕到處調兵調將,事情一日不完,他的援兵也來之不已,伏波岬、白馬山兩地從此多事。最好少時由二哥將它喚來責說,一面令其回山。它如不舍母的,便令母的也隨了它去,事完再叫回來,或是兩地來往,此時卻須離此,免生枝節。」

  彭勃聞言作色道:「二哥近年忒善良了!依我之見,一點不必顧忌,一面派人埋伏,斷他歸路;一面誘他來此,或是探准狗賊聚會時節,命令賢侄女與鼎侄帶上些人和二金埋伏呼應,專一搜殺那些不在場的小狗賊們。我弟兄五人同時趕往三道嶺,將所有狗賊一網打淨,索性半個不留!此舉不特敵人爪牙除去,多半以後要減少許多兇焰,保全許多忠義之士,並還落個永遠清淨,不是直截了當嗎?」

  語聲才住,忽聽門外有人接口道:「二哥說得容易呢!」

  跟著走進兩個矮老頭子,一個貌相清臒,長須疏秀,根根見底,齊、彭、李三老俱是鬚髮如銀,此獨黑色,好似一個三四十歲便留須的清秀少年;答話的一個身形奇矮而又枯瘦如柴,滿臉俱是皺紋,面黑如漆,前額骨外凸,生著一道一字濃眉,又黑又亮又長,兩稍長約寸許,看去鋼針也似,底下緊壓著一對又凹又圓的眼眶,烏瞳炯炯,隱射精光,鼻樑深塌,鼻孔卻大,朝上掀著,嘴尖腮縮。四老都是長髯飄胸,儀錶非常,他獨生得這等醜怪生相,直似一個猴子,休說鬍鬚,連根頭髮俱見不到,柳春知道前頭是四老孫同康,最矮醜這位便是五老中的智囊水鏡子郝子美,連忙回身近前跪拜,口稱:「徒孫柳春拜見二位老大公。」

  孫、郝二老含笑喚起。郝子美隨向齊、彭、李三老說道:「塔平湖新收的門人資質果然不差,可喜是年輕人竟有耐性,識得輕重。他由昨夜遇見陸萍起,忙到如今,雙柳溝二賊早死,想已來了些時,三哥怎不命他歇歇去?」

  齊良道:「此子內聰明而外渾厚,三弟知他累了大半日夜,原命孝侄領去後莊飲食歇息,想是他想拜見四弟和你,延宕未走。他既如此有心思,索性由他聽完再走也好。」

  柳春見心思被大老道破,不禁臉上一紅。

  郝子美和孫同康因有一座被老和尚占去,便同坐一榻之上,隨又向彭勃說道:「二哥倒說得好,今日來人竟無一個是庸手。我二人先在四哥屋內商量新年引逗眾家子侄孫兒三輩門人行樂之事,因已設有奇門禁制,估量便三凶親來,也至多逃了回去,決進不來,對於這些狗賊,原未放在心上,嗣聽瑩公來訪,正要出來敘闊,三嫂忽命人來說適令二侄女占卦,得知來敵甚強,身後還有能手,現時已在民位上與眾侄男女相遇,鬥得甚急,卦象上雖無敗兆,但是令賢侄女和淳于芳、鼎侄等本莊幾個好手都不在場,艮宮位上只六侄一人稍強,餘下均是一些娃兒家,如何能勝此大任?

  奇門禁制一被來賊識破,賊擒不住,還許吃人的苦,六侄率領這一夥,又多是膽大逞能,貪功喜事,不願仗奇門埋伏擒人,享受現成,必要爭先出手,益發示人以隙,好些都不放心。知道和三哥說,又要笑她偏愛六侄,事事關心,請我二人急速暗中前往,留意查看。我先也當三嫂愛子心切,多此一舉,陣法未有變動,現出警戒以前,本不想就走,無如四哥平日把姊姊的話奉若神明,己然應諾,非迫我同去不可。

  「哪知三嫂果然料事如見,我這次為了輕視敵人,竟幾乎失了算計!去時,因貪看伏波呷一帶雪景,並想春來在呷前崖頂上建一高亭,略微耽延,不曾飛起,正商說間,猛見良宮位上起了變化,雖然全陣無害,起因好似由於在民宮位上防守的人自行倒轉門戶所致,但看出有敵人乘機漏網沖出。我這次為圖省事,所設奇門具有先後天妙用,自相生化,如非這些小娃兒們喜事,算計年內必有敵人來此窺伺,想趁熱鬧,又貪與塔平湖派來的後輩相見,反正敵人是走不進,直可不去睬他,本來不定要人把守都行,加上人力,艮宮位上又是三哥跟前的老六,照目前這些狗賊,自更萬無疏失,而這廝竟能識得此陣變化,乘其倒轉門戶之際遁走,分明行家無疑。一賊漏網看似小事,此間機密定被發現線索,有了戒心,以後圖謀更急。

  我們先沒拿狗賊當事,只任侄男女孫兒自去應付,未免率易。對方如在暗中請來能者,我們在有這多人,三道嶺還不斷有人窺探,事前竟無所覺,說出去都是笑話。此事最好將逃賊擒回,至少也應著人跟蹤趕往三道嶺一探。是否因為今夜年祭,將娃兒們一齊喚回,無人往探,敵黨恰在此時趕到,恐他們年輕疏忽,見不及此,忙請四哥在震宮上坐鎮主持,防再生變。

  「我親自趕到民宮一看,無怪三嫂鍾愛六侄,他竟和我一樣心思。今早來的共是五個狗賊,先在陣內雙方苦鬥,未分勝負。小娃兒家好強,不願再找人相助,又看出對方能手只有一個著僧衣的禿子最強,憑自己這些人,足可交代得過,下餘四賊固非庸手,但非六侄等之敵,何況又在自己陣內,佔有好些勝算。依了六侄,早就看出禿賊鬼祟,本不打算倒轉陣法,以防識破。除人以外暗中還有奇門禁制,一入伏中便難逃脫,這樣相持時久,令賢侄女等一到,豈不全數成擒?也是孫四侄女貪功心盛,又忙著回莊,不願與賊久鬥,也沒和六侄商妥,竟將陣法私自移動。當時雖將四賊困住,可望成擒,卻被禿賊看出此陣來歷和門戶方位,想是知道此陣玄妙,再不見機必無倖免,陣中煙光方一閃變,立即辨明虛實,連同伴也未打招呼,竟自沖煙禦劍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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