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天山飛俠 | 上頁 下頁
一二


  萬子靈見兩小孩都生得眉字英英,玉雪可愛,以為二金是小孩的名字,自己在負半世英名,遇上幾個乳臭男女,聽那口氣,竟似手到即可制己於死之概,不由氣往上撞,心想我今日便是眾寡不敵逃不回去,也須殺一兩個夠本,才能解恨。心中想著,口罵「小畜生找死」,一面手舉兵刃打去,一面正摸殘餘的金錢鏢時,先聽前面馮春一聲慘哼,雜著呼斥之聲,料是遭了敵人毒手,方自咬牙切齒準備拼命,殺得一個是一個,忽聽一小孩笑說道:「二金又犯野性,三哥快躲開!招呼又沾一身狗血。」

  聲隨人起,各把兵刃一撤,捷如猿鳥往兩旁閃去,同時又聽身後鸞鈴馬蹄疾馳,夾著前後男女敵人呼斥之聲,兩小孩縱退極快,一下打空,人已隔遠,眾聲一亂,倉猝中,不知何意,以為敵人說兩小孩不是對手,將其喝退,由能手上前,一面腰間毒鏢也全數取在手內,還想冷不防擇人再試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略一遲疑尋思之際,忽然颯的一片疾風,隨瞥見一條金黃色的影子迎頭飛落,知道不妙,忙舉兵刃對面打去時,那黃影來勢之神速直異尋常,以萬子靈的目力,竟未及看清是什形相,只覺眼前金星黃影亂閃,兵刃打將上去,似遇鋼鐵一般,震得虎口生疼,猛聞膻味撲鼻,兩膀帶背骨似被鐵箍緊束,奇痛欲折,身子已被那東西擒住,連著兩膀舉了起來。驚魂迷亂中,見那來的竟似一個從未見過的怪物,身高約有八尺,人立地上,滿體金毛,一閃動便自成波紋,油光滑亮,甚是好看,兩條長臂似可及地,頭上前額均有金髮披拂,扁頭凹鼻,巨眼碧瞳,一張血口高高凸起,露出上下兩列鋼牙,手爪如鋼鉤,被抓之處似已深陷入骨,本就奇痛難禁,那兩小孩又跑了過來,直說:「姑姑,這麻賊最刁,最可惡,留他作甚!」

  怪物好似聽小孩的話,突把兩爪一緊,萬子靈肋骨立被抓裂了兩根,膀臂骨也似要被夾碎,擠束得軋軋亂響,怪物天生神力,在有一身軟硬好功夫,竟無所施,這等酷毒刑法,便是鐵人也禁不住,由不得一聲慘哼,就此疼暈背氣死去。

  先前柳春原因自家父母僑寓多年,已然有家有業,又聽出對方口氣來頭甚大,既恐不遵師伯陸萍之言誤了大事,又恐蹤跡敗露,敵人只有一個回到哈密,向官方一報,立有身家性命之虞。自隨師父學藝讀書,飽聽師父同門說起先朝亡國之慘,以及對方如何暴虐,偵騎四出,專一殺戮先朝子孫和那逃亡各處的遺民志士,井以高官厚祿收買一些喪心病狂而有本領的好人敗類,使充爪牙,只被搜到一點線索或是擒到一人,本人就義身受極刑自不必說,並還連累宗族鄉黨,每一案出,不知多少株連,往往千百人全數殺害,無一倖免。

  自己對這些禽獸不如的仇敵鷹犬久已切齒,舍卻一命與之相拼原非所計,但是父母年高,自己年輕,親恩未報,如何使衰年父母受此牽累!所以忍而又忍,只想把所帶東西送到地頭,日後再作打算,無奈萬、馮二人一再煎迫,少年人氣盛,本早不耐,只為人單勢孤,看出二賊並非易與,仍自勉強忍耐,及聽先在樹後隱藏的少年突發笑聲引逗敵人,先前蹤跡本未洩露,既敢故意如此作為,必有制勝之道,一面想起陸萍所說過溝動手便無妨害之言,一面回憶藝成告歸,師父所說同門師兄弟中比己高的能手甚多,內有四五個得天獨厚又受高明人傳授的能手,年紀均比己輕的話,似少年這等隱現莫測、神出鬼沒本領,已見一斑,又見二賊張皇驚顧遍搜無跡,和同黨譚霸的驚懼詞色,越斷定二賊已人虎口,無什能為,心膽便壯了起來,再加上同門義氣一激,正打算相機發動。

  那不知死活的馮春正為柳春詞色驟改,欲以嚴詞盤詰,猛一眼瞥見柳春背上年糕,忽然想起這廝面色紅潤細淨,與當地人不類,相隨急馳了這遠途程,老在前面,神情尤為從容,怎麼看也不像是武功沒有根底的人,尤其身後這兩塊年糕乃不值錢的東西,卻用這乾淨的新布包裹,布片看去甚是寬大,偏又露出糕邊,跑這一路,始終背在身後不曾解動歇息,紮得尤為結實,途中每一停步,總要回手摸它一下,如單是兩塊年糕,怎值如此用心看重?

  糕塊也大得出奇,從未見過,先未留意,這時想起種種情形,全都可疑,心中一動,立時怒發,厲聲喝道:「大爺眼裡不揉沙子!趁早說實話,你是幹嗎的?頭子是誰?太爺朋友多,因親及親,因友及友,還許有點照應,再要支吾,把你宰啦!跟宰只小雞一樣,可別怨太爺手黑。」

  柳春心意一定,初生之犢,卻沒把馮春放在心上,又正望見萬、譚二人內證,由不得好笑,聞言仍想等少年先行發難,隨同動手,方欲反唇相譏。馮春見他口角含笑,越認無差,接口怒喝:「小子!你背後的東西先獻出來,大爺要看!」

  這句話卻把柳春嚇了一跳,知被識破,不先動手不行,忙把氣往下一沉,故作鎮靜,從容答道:「你發的什急!那是年糕,別說看,只你吞吃得下,就送你吃算得什麼!我給你解,只是東西大硬,吃倒好吃,怕你沒有那好牙口。」

  馮春見他仍是從容不迫之狀,拿不定他虛實,心想不問如何,這廝決不是什老實士民,聽出未兩句語氣不善,哪知聲隨鞭到,柳春腰間軟鞭鎖扣早開,借解胸前紮包索扣,伸手腰問,只一摸一抖,一條兩寸來寬寸許厚六七尺長的師傳純鋼如意軟鞭已隨手而出,攔腰掃來。馮春雖是能手,一夜勞乏,連氣急帶驚疑,虛火上攻,心神疏忽,柳春又得高人傳授,練成氣功,軟鞭緊束腰間,深嵌肉內,外面又有一層布簾遮蓋,不顯分毫凸出之痕,馮、萬二人先也留神觀察,均未看出他帶有兵刃,老以為就是奸細,也是近于嘍羅的跑腿人物,沒想到出手這快,猛見鞭到,驟出意外,驚急忿怒之中不及閃躲,見鞭影直而不彎,沒看清出手,一時神慌手亂,便把手中刀背往外一磕、心還自恃本領,打算將敵人兵刃往橫裡磕開,就勢上步進身,順水推舟,先把敵人手臂斷去,底下一腿踢翻,再行拷問。

  哪知對方兵刃別出心裁,能剛能柔,往中腰一擋,正好上當,方覺出鞭沉力猛,自己這大力量不曾磕飛,只微擋了一擋,鞭忽中彎,情知不妙,避已無及,那前半三尺左右的鞭稍已齊擋處彎折,帶著風聲掃到,這一下正打在腰背脊上,當時心頭一震,眼前直冒金星,猶幸久經大敵,武功不弱,一見鞭彎,知要挨上,忙即運氣一振,打算反振出去,不料來鞭力沉,勝過自己,雖未重創倒地,挨得卻也不輕,當時急怒攻心縱向一旁,一面還手,口中亂罵,一面取出暗器便打,柳春和那少年均是一家傳授,慣于空手應敵,出入亂箭刀槍林中,況又持有那寬的稱手兵刃,結果一下也未打中。

  馮春看出柳春抵禦暗器雖有專長,武功卻不見比己高,無如勞逸相差,萬子靈已被勁敵絆住,萬難取勝,又挨了一下重的,本就知難欲退,再一聽見鈴蹄之聲,由對面霧影中馳來二人一騎,越發情虛膽怯,不知強敵究有多少,萬子靈素來自私無情,如不見機先逃,事急決不能得他相助,好在線索已得,不擒到人一樣有功,何必犯險拼命?心念一動,立即抽空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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