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天山飛俠 | 上頁 下頁
一一


  隨說,借著收回鐐銬,就勢把腰間出風毒藥金錢鏢取了五枚出來,手剛往上一揚,「招打」二字不曾完全出口,猛聽背後風屍。

  萬子靈也是久經大敵的能手,知道身後來了敵人,腳底一點勁,身往斜刺裡縱去,害人之心仍未收歇,就空中揚手兩金錢鏢,先朝譚霸打去,落地回顧,一聲冰雪崩塌巨震過處,有一人多高一片連樹皮的冰雪塊由先立柳樹後飛將起來,壓在地上,那柳樹近根處立現出一個大樹穴,跟著由柳樹穴中跳出一個手執護手鋼鉞的少年,飛縱過來。連珠金錢鏢雖是百發百中,一則變生倉猝,空中發鏢,到底準頭稍差,譚霸又深知他為人本領,既然得罪,必下毒手,防禦甚嚴,兩鏢全未打中。

  真正敵人當前追來,無暇再顧譚霸,不等敵人縱到,首將下余三鏢連珠打去,滿擬敵人年幼識淺,只顧縱躍追撲,身已淩空,必不好躲,非打中一二枚不可,誰知敵人通沒在意,就空中把手中雙鉞一舞一擋,全被振落,內中一枚反比發勢還疾,竟自照直回敬打來,這才看出不是易與。那被迫同來的一個身手已似不弱,這又是個勁敵,聽譚霸之言埋伏尚不止此,也不知真假和敵人多少,同來三人,一個又背叛,心雖有些著慌,一面仍想自己本領高強,如能將兩個敵人生擒一名回去多好,便用隱語招呼馮春:「此非善地,虛實難知。不可戀戰,不論何人,擒到一名就走,越速越好。」

  馮春也以為然。各自抖擻精神,正在施展平生本領,忽聽隱隱駕鈴響動之聲自遠處傳來,隨聽譚霸高聲說道:「你兩個在做夢呢!這裡的人你擒得去麼?趁早乖乖伏輸告饒,或能逃得一命。」

  萬、馮二人均極狡猾,見譚霸一味高聲警告,並不出手助敵,不禁想起連日幾撥同夥失利之事,以及上次五人二狗失蹤,此次譚霸畏難勸阻情景,加上那一臉的零傷,漸覺身人險地,譚霸上次必在這裡吃過大苦,心膽已寒,否則以他為人,不會把口守得這緊,因聽鈴蹄之聲,情知來者不善,而對手這兩個少年,均似得過高人傳授,樹穴中出來的一個本領更高,自己又是長路雪中急馳,一夜未睡,氣力不佳,急切問如何能生擒得住?心中焦急,痛恨譚霸先不明說,以致身入危境吉凶難蔔,忍不住相繼大喝道:「渾蛋!到這時候,你還不說實話啦!這夥賊犯到底是誰?你只顧受人恐嚇,哄騙大夥,你是甭打算回北京了罷?」

  譚霸知道此時便把血心掏出來,也買不了二人的好,只有一個逃回,自己不特回不了家鄉,當時就許由三傑請出三條王命,就地正法,早已橫心,索性氣他道:「你兩個平日巴結上司,欺負咱們同夥,今兒也該受點報應才有天理。姓萬的,你甭發橫,咱們這一隊,就數你萬惡。你真要打聽主人是哪位嗎?說出來,管保嚇你一大跳,那就是當年主子三番五次派綠眉毛他們找他不著的川東五老:齊。

  彭、李、孫、郝五位老人家。那天我們七人帶了狗去追尋逃人,誤人五老莊,本來好好回去,都為王時那小子倚仗老萬是他舅舅,領頭出主意,逼著大夥拿雞蛋往大石頭上碰,把人家兩位男女小俠招惱,才送的命,要不我父親受過三太爺李老前輩的恩,沾點世交的光,我和牛善又壓根沒壞良心,也是活不了,我家裡自去年老娘死後,就我一個,回北京不回不要緊。我倒有點替你二位擔心,北京回不去,姥姥家是回去定了。你這一發橫,就當時想跑也跑不了哇,乾脆等死得啦。」

  二人原非庸手,平日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只為萬里遠來,由甘肅起便挫折橫生,知道事情太難,欲擒的犯人本領名望既高,交遊又廣,到處高人護持,才把氣焰少去大半,加上昨晚今早許多經歷見聞,本自內怯,聞言暗中叫不迭的苦,心想這五個老頭子豈是招惹得的!又想此行原是連日喪師失利,覺著無顏,自己討令而行,早知如此,不特不會前來,連以前所受挫折全有交代,不會擔受處分,牛、譚二人均己手下,雖然死了幾人,卻探出犯人真實下落,還把當局日常懸念的五矮蹤跡訪出。

  誰也知道,憑自己這夥人,決非其敵,只消牛、譚二人回來悄悄一說,想好話頭稟報上去,由三傑約請能人前往捕拿,自己便卸了重責,又得一件大外飛來的奇功,豈非絕妙!如今鬧得進退兩難,凶多吉少,牛善不在面前,便把譚霸恨同切骨,一面和人動手,準備抽空逃走,只不被譚霸料中,能逃回去報告真情,仍是大功一件,一面算計譚霸如此說法,必不敢再回去,留下此人投敵,盡泄機密,必然是個大害,想在逃走以前先把他除去。

   二人都是一樣凶心,又都打得一手好毒藥暗器,於是邊打邊罵,邊往譚霸身側湊去,意欲以進為退,冷不防給譚霸來兩下,轉手再用連珠手法去打,能中更好,不能中,也可就勢逃走。不料譚霸知道二人心毒手辣,早已防到,見二人直往自己閃來,也不叫破,只笑嘻著一張醜臉倒退過去。二人又要對付強敵,行動不能如意,見狀知被識破,只得罷了,隨把全身武藝施展出來,意欲猛攻一陣,抽空逃走。

  萬子靈私心更重,看出馮春和他一樣心思,知道誰先逃誰上算,細聽先前鸞鈴馬蹄之聲快要臨近忽然無聲,心疑回馬集眾,越思快走,正打算用「亂灑金錢」的絕招連珠發鏢,乘著敵人擋躲空隙,獨自搶先逃走,猛聽鈴蹄之聲又複急響,百忙中偷眼一看,對面廣漠雪野、暗雪濃霧裡跑來一騎快馬,上坐兩個女子。早晨寒日之下霧氣甚重,因為馬白如霜,與雪同色,如非帶有鈴蹄之聲,遠方直不見馬,乍看只是一紅一黑兩條人影,身子挺立不動,兩邊斗篷平飛若翼,離地三尺,由暗霧迷蒙之中,沖著寒風淩空飛駛而來,其疾若箭。等第二眼看清形相,金錢鏢剛剛取到手裡,人馬已然飛馳而至,相隔不足十丈了,方自著忙,忽聽身側丁丁連聲,同時又聽那自稱姓楊的少年呼喝追逐之聲,側臉一看,馮春已然先逃,自己這一遲疑,反而落後,心一發慌,忙把手中金錢鏢似雪片一般打將出去。

  滿擬敵人必躲,就勢可以逃走,哪知鏢才脫手,猛覺一陣冷風撲來,眼前寒光一亮,情知不妙,忙即縱身閃躲,那大把金錢鏢已吃寒光冷氣逼撞回來,恰似十來點金星作一窩蜂迎面打到。事出意外,來勢萬分迅速,一任萬子靈久經大敵,武功高強,仍難避過,竟吃打中了四下,內有兩鏢插肩而過,一鏢中在左肩,仗著穿得厚實,只將皮衣劃破,不曾傷皮破肉,還不打緊,左額角上中了一鏢卻甚厲害,雖仗是內家劍氣反激回來,不是手發,喂有毒藥的四邊刃口不是對直,僅吃錢板打了一下,但是回力絕大,額骨幾被打碎,當時腫起老高,驚遽膽寒之下,哪敢細看!嚇得側轉身便往回路逃去,耳聽身後男女笑語之聲,已然逃出三四十丈,人卻不曾追來。遙望前面,馮春因是先逃,又未受什傷挫,跑得更遠,正和箭一般連縱帶竄,如飛往前馳去,也不見有敵人追趕。心疑有異,百忙中偷眼回顧,馬上二女仍立原處,正和兩少年指點自己,互相問答,並無追意,覺著不近情理,必有原因。

  再往前看,不知從何處跑來三個小孩,擋住馮春的去路,內中兩個年紀較小的,正是先見擲雪為戲後來沒有追上的幼童,方料不是易與,雙方已然動手,只一照面便吃年長的打倒,那兩個年幼的立即迎面馳來,暗忖:看後面敵人不來追趕,早料前有埋伏,久聞川東五矮門人子孫個個高強,如是尋常,怎會令幾個小孩來作伏兵?休看年幼,必不好惹,身已落在敵人網中,除了憑著本領硬拼,如能將小賊擒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照适才敵人反鏢還擊的功力,就便不會劍術,也非其敵。

  正在愁思,兩小孩已然馳到面前,一個手持一口短劍,一個手持一對似拐非拐的奇怪兵刃,同把去路攔住,剛喝得一聲「麻賊快些納命,省得小爺爺費事」,忽聽身後女子清叱道:「二侄,招呼二金留個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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