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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先因賊妻只怕老賊凶威,絲毫不曾援手,十分寒心,雖無傷她之意,已不再有顧惜。自知昔年鑄錯,留此大害,以後拿什臉面去見武當諸友?自己又是孤身一人,沒有幫手,又不便尋那幾位老友相助,再說相隔路遠,也來不及。最後無法,往尋林玉虯。恰巧人由外歸來,正覺下面地道長大,埋伏太多,還有幾條出口,老賊雖是眾叛親離,還有兩個心腹死黨,自己本領多高,到底顧不過來。如其逃走一賊,丟人不算,還要留下大害。心正愁急,大先生忽然得信趕來。

  此老非但本領驚人,機關埋伏更是專長,入洞略一查探,救出旺子之後,重又回去,並還乘著老賊睡熟,故布疑陣,將茅二姑和旺子所殺賊徒屍首一併移去,聯合烏氏兄妹,把血跡大半消滅。茅二姑本和賊徒有好,老賊新近業已發現,正好將機就計,作為狗男女誤殺旺子,心中害怕,加以戀好情熱,勾引賊徒一同逃走,還帶去一包金珠細軟,連烏小紅看出事急,想救旺子出險,假意討好,說老賊兩夜無眠,勸他安睡些時,在茶水中所放迷藥也作為淫婦所為,掩飾過去。

  彼時小紅原因二先生令其先救旺子,見老賊看破旺子心意,業已準備,問出真情,便要生吃人腦,一時情急,又恐那兩個死黨和賊妻妾看破作梗,實在無法,仗著老賊愛她美貌,平日貼身服侍之便,行此下策。本意稍微形勢不妙,索性拼命,將老賊刺死。哪知老賊剛剛昏迷過去,便聽門外冷笑,有人走過,趕出一看,正是賊淫婦茅二姑。知其平日妒恨,心中一慌,忽想起狗男女日前幽會曾被窺見,正可惜此挾制,忙由後面悄悄掩去。

  賊淫婦本因老賊昏臥,不知小紅鬧鬼,當她討好獻媚,生出醋念,無意中冷笑了一聲。又知老賊平日喜睡,兩夜未眠,暫時決不會醒,想起老賊無緣無故強令所愛情人藏身假石人腹內,防守石牢地洞,當這類苦差事。實則當日並未擒有新人,牢中一個被困的,業已殘廢快死,不會逃走。新擒來的幼童要生吃人腦,不會入牢,也更無法逃走,無須派人看守。昨日又曾對情人露出殺機,分明姦情已被看破,一個不巧,連自己也極危險;加以戀姦情熱,打算偷偷往見,商計防禦之法,或照昨夜所遇少女的話,偷偷逃走,免得身居虎口。

  老賊近來陰虧,常服的春藥已無用處,不能暢意,反多疑忌,無論親疏一體殘殺,遭他毒手,只說小紅一心討好,守在老賊房中,不會出來。洞中近來人數越少,下層禁地不奉命不許走動。賊妻又有心事,正在房中傷心悶睡,決不會被人看破,滿擬尋到姦夫,商計同逃。哪知剛到,便見石筍斷裂,皮人倒地,姦夫已為旺子所殺,急怒交加之中,轉過念頭,又想貪功討好。剛取套索暗中掩將過去,把人套住,卜大先生早在當地隱藏,還不知老賊已被小紅迷倒,立時縱起,隨便用幾粒小石塊打滅燈光,一掌把淫婦打死,放了旺子。

  小紅不知二老孿生,貌相裝束相同,只當提前下手,剛把地圖遞過,林玉虯也由別處趕來。因聽二先生說過形貌,匆匆一談,才知看錯了人。因二先生還想,一個人總有天良,回憶昔年情好,賊妻雖然年老,不應這樣情薄,打算再過兩日試她一試,等老賊要下毒手時再行發難。弟兄二人業已說好,二女尚不知道。因恐有失,好在老賊暫時還不會醒,玉虯走後,小紅膽大,竟將油燈點起,拿了燈筒從後追去,中途遇見大先生回轉,領了機宜,烏桓恰在前面走過,被小紅喊住,一同回轉,仗著老賊法令嚴酷,無人敢往下洞,容容易易做好手腳。候到第二日,老賊自己醒轉,得知前事,暴跳如雷。因覺狗男女此去定是隱姓埋名,遠遁他鄉,不會隱露形跡,自己法令太嚴,逃這兩人,一是心腹死黨,誰都怕他,況又加上一個得寵的淫婦,就是門人遇見,恐連問都不敢,何況另一出口道路隱秘,門人決不知道,如何怪人?毒口咒駡了一陣,也就放開。

  老賊平日享受極多,自一起床,便須多人服恃。雖有一身本領,平日無事手都不動,所穿衣服鞋襪,連褲腰帶都要妻妾美婢代結,跟著煙茶點心、各種飲食一路排場下食,食量卻小而又貪多,但都製作精細,味美無比,費盡人力物力,不過供他咬上一兩口,就此丟開,另換別的。前些年受創斂跡之時,能夠從起身直到人睡飲食不定,一面左擁右抱,盡情淫樂。雖在地底,也是以晝作夜,飲食起居窮極奢侈,實非常人意想得到。全洞起初也有二十多人,連妻妾都是為他一人而忙,花樣百出,不可勝計。這時為了陰謀殘殺,已到時期,特意親往指揮,手下徒党業已召齊,從起床到動身仍經過兩個多時辰,方將那一套享受完畢,同往掘那洞壁,想把寒泉引進,淹死地牢中的敵人。

  因是近年常發凶威,任性殘殺,全洞只剩十二三個得用的人,前日又死了兩個狗男女,洞壁堅厚,想用火藥炸開,又恐火力太大,將上層洞頂震塌,害人不成,反害自身。去時除恨賊妻對他反抗,心生疑忌,加以年老色衰,不似以前那樣迷戀,妒念又重,恨她偏向仇敵,打算事成回來向其拷問,稍有不合便下毒手殺死,另立小紅為妻,再定去留之計,不曾帶去而外;殘餘徒黨只剩三個文弱無力的婦女留在上洞服役,連他九人一同前往。先朝洞底威嚇了幾句,便命那八個徒黨各持鐵鍬,攻那洞壁,烏氏兄妹也在其內。

  老賊自立一旁指揮,想起仇敵雖然轉眼淹死,但是對方朋友甚多,雖不出山一步,平日常有來往,近三四年來的更多,多是昔年強仇大敵,只由附近經過,便是繞上點路,也必來此探望,像鐵笛子和棘門三俠之流更是可恨可怕。以前來此較稀,便來也是略談即去,並不多事。自從買田買山建樓之後,便加注意。這四人不來則已,只一來到,必向仇敵警告,斷定自己故態復萌,早晚必出為惡。雖經仇敵力保,聽那口氣始終都在疑心。由去年起,這四個死對頭至多隔上三四月必來一次,又不一路,加上別的對頭也來探望,幾乎每月都有他們的蹤跡,每一想起便自心寒。

  休說此時被他無心闖來,看出破綻,凶多吉少,便是日後來人,見仇敵突然失蹤,也必生疑,不肯甘休。這些人又多知道一點地理,各有極高本領,特製迷香毫無用處,就是地底那些機關也未必能擋得住,何況仇敵還有一個兄長,又是一個威力極大的死對頭,這些人只有一個暗入地洞,陰謀毒計立時敗露。仇敵死後,已不能再住下去,昔年富可敵國的財產已做了買命錢,所餘雖只十之一二,算將起來仍是一個極大富翁。無奈這些金銀細軟俱都深藏地洞之中,平日不相信人,大量金銀都在身邊,為數這多,已難當時運走。何況天降大雪,素來怕冷,又貪安逸,如其不走,非但每日提心吊膽,早晚必有殺身之禍。此時如走,事情又太艱難。

  素性更喜營造,三裡來長一片山腹地洞,本來陰森晦暗,到處亂石狼藉,除卻幾間高大的石室,十九殘破不堪。經過多年心力,好容易佈置得和神仙洞府一樣,上層洞內到處華燈如晝,四時皆春,珠光寶氣,錦茵繡壁,加上昔年帶來的許多古玩陳設,均是平生心愛之物。當初人手又少,費掉許多心機,率領徒党常年收拾,才能到此境地。最好的地方雖只所居方圓十畝之地,餘者前後三裡來長一段也都通體整潔,沒有什麼濕汙,不是近來人少,許多地方無暇長期打掃,遇到年節生日歡宴淫樂之時,把全洞燈光分別點起,立即燈光爛燦,明如白晝,芬香染衣,花影照壁,估計王公所居也不過如此。還有近年收買的山林田地也是大片財產,由收買第二年起,便用昔年老方法,收益越來越多。照此下去,只要仇敵不來作梗,不消多年,雖不能回復昔年盛況,也許差不多甚少。

  為想失而復得,重複舊觀,知道仇敵癡愛乃妻任如玉,到老不變,心想:這老厭物以前好處雖多,現已年老色衰,無什意思。近又愛上小紅,此女剛做,時喜時怒,心性難測,看那意思雖然受迫強姦,業已認命,只是不願做妾,沒有名分,於心不甘。但又說不出口。如將老妻去掉,任她嫁與仇敵,大家說好,他只不管我的閒事,便將老婆讓他,正好各不相犯,一舉三得,小紅也必快意,不再強手強腳,撒嬌發氣。不料這男女兩個老厭物都是那麼性情固執,誰也不肯答應,自己偏又忍耐不住,靜極思動,終於被他看破,各走極端。這樣冰雪寒天,將大量財物全數帶走,決難辦到;就此丟下逃走,就算大片山林田地早已本利全收,還想得過,別的哪一樣也不捨得。

  想來想去,都是任如玉這個賤人老厭物不好,明明仇敵愛之如命,平日所說並非由衷之談,偏說她年紀已老,不肯做此醜事。她只真個用心勾引,對方一定上套,休說對方和她明為夫婦,便是暗中偷偷摸摸,以仇敵那樣性情,非但從此不會作梗,必還成了我的死黨,豈非再妙沒有之事?如今弄得勢成騎虎,左右兩難,都是老賤人不肯聽命之故,越想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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