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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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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草土人便道:「這驢日的一開口就發威。依咱本心,真恨不能把驢日的捶扁,怕給客人惹是非,沒好氣沖了他幾句,說我們自家飯都吃不好,哪有心腸代人管什閒事。三娃在旁接口說:『方才是有一人騎馬走過,快得出奇。我未看見,等到出來取草,馬已走遠。』這驢日的信以為真,見我理直氣壯,一點未生疑心,轉向小三娃好言盤問,還叫小驢日的給了他一串錢。小三娃真壞,他知來賊是恩人的對頭,雪厚冰滑,竟想引他上當,滑到涼亭坯深溝裡去,跌死出氣。我想這類驢日的真個跌死倒也除害,萬一跌他不死,或被看破,回來豈不討厭?想不到兩個小驢日的也是那麼可恨,竟說馬的蹄印前途不曾發現,莫要藏在土坡上面。我裝不曾聽見,向其警告,說馬過之時我並未見,你這樣兇惡無禮,娃兒所說不足為憑,還有涼亭一帶有兩條山溝,深不見底,這樣大雪也許看不出來。我快半百的人,你們多不好,不能使人誤傷,造那無心之孽。你坐這傢伙比飛還快,你要追人,我不攔你,前頭三四裡是條斜坡,除走得太快,自己翻倒外,包你沒事。進了涼亭椏,下山口一裡多路便要隨時留意,非要趕出十多裡見不到人家,莫要翻在山溝裡面卻來怪我。 「小驢日的還在旁邊嚕蘇,說我不是好人,兩雙小賊眼朝我骨碌碌亂轉。總算驢日的知趣,不該死在我們手內,朝小驢日的笑說:『這裡的人都是這類蠢漢粗人,不曾說話。坡上只有幾所土房,人還無妨,馬怎可以走進;何況來路曾見敵人馬行極快,他未帶有望筒,又未回顧,不曾發現我師徒,怎會突然停下。再說,既騎此馬,必是仇人之一。休說我師徒三人,再多兩個他也不會膽怯藏起。至於雪中蹄形更難作準,沿途我也留心查看。因那匹馬是異種,從小受過訓練,未釘蹄鐵,走得極輕,非但蹄印極淺,並還時斷時續,中間好些地方均未發現,走上一段又露出來,大約與冰厚薄有關。方才敵人就在我們過岡時由上到下,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再用望筒查看,便不見他影跡。心疑馬快,業已跑遠,天又陰沉,望筒至多看上一兩裡路,雪中馬蹄常有中斷之處,因此照直追來,不再留心看那地形,也許末了一段冰雪堅凝,不曾留下印跡。這幾個村童年幼無知,如有虛假,怎會異口同聲,說得一樣。如說大人所教,就這一點功夫也教不來。』 小驢日的還說:『小三兒與娃兒們的話有些不符,只他一人說出地名,餘均朝前亂指,恐怕其中有詐。』我正發怒,打算引他進門送死,索性拼個死活,就為恩人受傷送命,拼掉一個狗強盜也是好事。驢日的真乖,竟說:『小娃兒家哪有這樣細心,只要所指途向差不多也就是了。你兩弟兄如何比我還要多疑?』說完也不再理人,臨走還說了兩句狠話,真個可惡到了極點。我先還恐雪中蹄印討厭,被小驢日的一說,頗悔先前不該偷懶,又防雪厚留下腳印,引起對頭疑心。後才看出此馬所過之處極少痕跡留下,方始放心。照此形勢,就他回來,尊客已走,也不怕他了。」 旺子一面稱謝,人馬均已吃了大半飽,敵人已去,正好趕路,匆匆收拾,把鏢囊掛向馬上,緊了馬的肚帶,剛取出幾兩銀子,老漢和兩土人便變色道:「你作什麼,我們有吃有穿,看你是恩人徒弟,才當親人看待。實不相瞞,我們如非見你年輕,驢日的太惡,你用銀子買人,還疑心你是假的呢,我們有什患難,恩人自會知道,前來解救。平日我們都聽恩人指教,拿氣力去換自己的用度,這不比當初落難時節,無故要人銀子成什麼人呢。」 旺子見他理正詞嚴,只得收回,越看越覺對方真誠懇切,豪爽天真,義勇雙全,由不得心生敬愛,自然感動,脫口說道:「老漢和二位老大哥不要怪我,你說那恩人實是我的師父,只為剛拜師不久,便奉命往青林壩去尋人,好些規矩師父均未指教,只知奉命而行。因見你們出力甚多,如今天寒地凍,快要過年,也許缺少錢用,打算分送一些,並無輕視之念,沒想到此舉不合,容易誤會。你如不信,還有一件信物在此。」 老漢和那中年人正說此人簡直和他師父一個神氣,說話口氣再像沒有,忽然瞥見旺子手上拿著一朵玉梅花,越發高興,歡呼起來,別屋中人聞聲也同趕過。屋內門外立時站滿了人,七嘴八張,探詢恩人鐵笛子的蹤跡,日內可要由此經過,旺子知道恩師救人太多,遠近各地受過好處的土人感恩切骨,稍微敷衍,難免日夜盼望,忙說:「恩師這一半年內恐未必由此經過,否則我也不會單騎上路。」 眾人還在追問下落,老漢急道:「仇敵已被我們引往岔道,此時正好土路。他那船快,莫要中途醒悟,趕將回來,我們均不知他有無同黨,只管嘮叨作什?」 旺子也說前途有事,急於上路,眾人方始住口。出門一看,外面連男帶女人已擠滿,鵠立在雪風中,想要查聽恩人動靜。因見屋小人多,沒有走進,暗忖恩師真是英雄好漢,偉大已極,這些人都說我像他,將來非學他的樣不可,越想越高興,馬已自行走出。遙望涼亭埡那面暗影沉沉,白茫茫與天相接,相隔只有三數裡的山口峰崖竟看不出一點影跡。天低得快要壓到頭上,料知前途還要下雪,忙向主人辭別,互道珍重。在眾聲歡送聲中騎上馬背,下了山坡,如飛往前馳去。 那馬竟知人意,下時舉步更輕。天氣奇寒,冰雪越凍越堅,簡直不留影跡,一路留心。走出半裡來路,馬方加快。遙聞身後有人呼喊,回望山坡上立著兩人,正在招手,相隔已遠,風向不順,聽不真切,只說土人有什事情要向恩師帶話,本來還想回去,再一回顧,人只兩個,旁邊立著許多村童,誤以為方才未見過的人趕出歡呼送行,馬行越快,略一尋思,業已走遠,後面山坡上人只剩下一叢小黑點。看出天氣比前還要昏澇,這場雪不知如何大法,心裡一急,也就不願回去,一路飛馳,晃眼十來裡,天上果有雪花飄下,越發著起急來。旺子不知後面土人看出天氣不好,轉眼大雪就要降下,另外想起一件要事,故此在後狂呼,喊他回去,等到雪住再走。這一遲疑不決,竟致陷入危機。 旺子自不知道厲害,暗忖:聽老漢說,青林壩相隔還有好幾十裡,末了一段山路崎嶇,更是難行,偏又下起雪來,地上積雪已極險滑,再要天降大雪,這匹馬多麼靈慧身輕,也禁不住雪花迷目,一個不巧,滑倒雪中,非但馬難保全,自己也有危險。先頗愁慮,後見那馬一路沖風冒雪向前飛馳,不時昂首驕嘶,噴氣如雲,端的千里良駒,神駿已極,只說馬有靈性,看它這樣精神健旺,得意驕嘶,也許還不妨事。前聽各位師長說,此馬靈巧無比,如有兇險,不是想法報警,急嘶示意,也必走向歸途,覓地藏身。恩師到處都是親人,此是官驛大道,像方才所遇人家前途不會沒有,馬在這條路上往來多次,必有投奔之處,所以這樣飛馳,心中一寬,索性聽馬馳去。 哪知這匹小花雲豹昨夜便看出一些危機,二次上路之後,覺著天氣雖然不好,後面還有敵人追來,更是兇險,性又剛強好勝,想在大雪未降以前將這一帶荒涼的官道馳過,就不趕到青林壩,也可投往以前去過的相識人家,或是鄰近官道的村落之中暫避風雪,等到雪住再走,加以四蹄已經土人相助,紮上乾草,越發不易滑跌。原是情急拼命,打算把這難關闖過,並非有什把握。旺子平日本就覺馬靈慧機警,再經途中兩次有事,第一次仗它救了兩人,方才又全仗它機警脫險,越發看重,信賴太深,初上馬時的疑慮逐漸減消,毫未想到危機已臨,就快發作。 為了回憶昨夜殺賊經過,崔、南二女的影子忽然湧上心頭,本覺南曼不通情理,不應無故怪人,心中偏放她不下,上路之後己想過幾次,極盼前途能與相見。可是雙方道路相同,這樣快馬,始終不曾遇上,除乘雪橇的仇敵外,不曾遇見一個人影,先後相差不過半個時辰,竟會追她不上,越想越奇怪。飄雪之後重又想起,暗忖:她雖不近人情,平心而論,雙方既有師門淵源,便應明言相告。我因不知她師徒來歷姓名,謹守恩師之誡,好些為難,她怎得知?算起來雙方都有不是,難怪誤會。這樣冰天雪地,寒風刺骨,她兩姊妹多好輕功,也無一口氣趕到,走得比此馬還快,毫不緩氣之理。如今天正飄雪花,後面又有仇敵追趕,此女想必還在前面,莫又遇險,最好能夠追上,照梁五兄所說,稍微服低,賠上幾句好話,好了總是自家人,合成一起,彼此都有照應,方便不少。念頭一轉,早來盛氣全消,便一路留神,張望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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