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新傳 | 上頁 下頁
七九


  孫氏夫妻一見,便看出是前遇妖僧所發的九寒砂;想起前事,不由怒從心起。二人自到洞天莊後,加功勤習,那兩面寶鏡威力比以前更大,為防萬一,早就準備定當。一見碧光,疑是所殺妖僧同黨,雙方不約而同伸手一按。胸前兩道鏡光,突似百丈精虹飛出,合為一股朝空照去,碧光才一接觸便自消散。同時,聞得右側空中,有人怒嘯驚呼之聲由近而遠,似已逃走。

  次爛見二人出手,連忙攔阻,已自無及;隨聽彭勃在後船上大喝道:「無知妖孽,我們本來不願多事,已然避開,由你雙方自行拚鬥。竟敢妄用邪法暗算,今日教你無葬身之地。」

  說時,左側又有光影閃動,彭勃不等妖人發難,早有一蓬光網,夾著無數金紅二色的火箭,朝那發光之處射去。隨聽清菬在船頭上大喝道:「二哥停手,由他去罷。」

  說到未句,霹靂一聲,便有大片金光雷火朝空打去。

  孫氏夫妻被次嫻阻住,雖未飛出迎敵,鏡光並未撤退。因見妖人始終不曾出面,空中烏雲邪氣甚重,本前碧光來路,好似一上一下,兩面發出。心疑妖人另有詭計,便將雙鏡合璧,向外亂照。清菬太乙神雷一發,當空烏雲立被震散;鏡光掃處,才看出妖雲中藏有五個道童打扮的黑影,正在跌跌翻翻,化為五股黑煙,向左側暗雲中竄去,晃眼無蹤。隱聞遠遠有兩三聲怒嘯,更不再現。一會,煙消霧散,清光大來,重又現出萬里長空。兩船始終不曾停駛,又走出了二三百里,江面上風平浪靜,漸漸月影西斜,離明不遠。李、彭二人一同回到艙中,互說前事。

  清菬道:「雙方都是左道旁門,不知何事在此火並?我本想不去管他,另有一面本領較差,自知不敵,看出我們來歷,竟想借此掩護;引得我們出手,與他合力對敵。另一面先也知道我們不是好惹,後來看出敵人心意,方始激怒。就這樣也不相干,偏生性急了些。他見敵人老借著我們這兩條船掩護,無法下那毒手,忽然變計,妄想連我們一齋暗算。我仍不去睬他,一面攔住二哥將船護住,向前急駛,已快沖過雙方陣地。妖人不知我們心意,只當怕他妄發九寒砂,結局轉勝為敗,還損失了兩件法寶,豈非弄巧成拙?

  「我因今日之事,來得奇怪,好些不合情理,為此攔住二哥,不令出手。否則右面四人雖也同是左道,明知邪正不能並立。竟敢托庇於我,惡行定必未著。而發九寒砂的那五個妖人,頗似傳說中的查山五鬼,平日淫凶,無惡不作;用的又是那樣陰毒的法寶,如何肯放他過去?」

  正說之間,次嫻、毓桐兩妯娌,因見外面煙波浩蕩,天水空蒙,殘月疏星,景甚清曠;正在憑窗笑語,談說前事。忽見船側不遠,有一十二、三歲幼童順水飄來,時沉時浮;彷沸落水已久,快要淹死,還在掙扎神氣。

  次嫻心最慈祥,一動惻隱,也沒和眾人說,把手一招,便攝了上來。見那幼童生得眉清目秀,貌相甚是英俊,越想救他。當時塞了一粒丹藥在他口內,正待行法,將腹中江水取出;忽聽身側有人微笑,回顧正是清菬。心中一動,再朝幼童臉上一看,立時醒悟。因見丈夫笑他,又看出幼童(編按:原書有脫漏。)不是不挽回,面上一紅,低語道:「你管我呢!少時處置,包你說好就是。」

  清菬知道愛妻平日謹細,只是心太仁慈,有時往往寬縱;但她性情從不認錯,並還百計挽回,使其圓滿才罷。聞言笑答道:「你自不嫌費事,我幾時管過你呢?」

  齋、彭、孫四人,見兩老夫妻這等說法,也全明白。毓桐笑道:「二姊夫對我二姊真好,如換以前同康,不埋怨我,也必笑我走眼了。」

  話未說完,彭勃早忍不住,戟指幼童,剛喝得:「你這小賊!」

  四字,便被清菬止住,道:「此事難怪,這小孩無甚邪氣,裝得甚像,如非攝上船來,不易看出。弟妹仁慈,救人心切,自然容易上當了。弟妹為人好勝,此事便由她自己去辦罷。」

  彭勃怒道:「小賊真個膽大,竟敢在我弟兄面前鬧鬼!如非運氣真好,要落在我的手中,你既淹死,腹中必有積水,我不叫你把心肝五臟全嘔出來才怪。」

  那幼童自從彭、李二人相繼發話,知被看破,那裡還敢再裝下去?早嚇得翻身爬起,跪伏在次嫻身前,口喊:「弟子奉命差遣,本不敢來。後因被人強迫,又因恩師兵解,被惡人收去;久想脫身,未得其便,意欲乘機拜見諸位仙長,方始冒險來此。雖然作偽,並無惡意,還望仙姑見憐,向諸位仙長求情寬恕。弟子也不敢回去,只求開恩,使弟子得為奴僕,永供役使,真個感恩不盡了。」

  眾人見那扔童貌相既好,人又靈慧,多半憐惜;料是左道門下,奉命來此行詐。只不知甚詭計,與所說真假?便問他來的用意,務要實說,不可自誤。

  幼童照實一說,眾人才知由毓桐而起;連先前兩起鬥法的妖人,俱是岳陽樓所遇皇子所差。因自看出毓桐是個異人以後,便令隨行同黨四下查訪。本來蹤跡不易發現,事有湊巧;毓桐往尋齊、孫二女,與妖僧在漢陽江邊鬥法之時,被一旁門中人無心撞見。因知雙方均非易與,便即避去。路遇那皇子派出尋訪的人,本來相識,無心談起妖僧在左邊與一女子鬥法之事。

  那人名叫呂太初,乃崆峒派中有名人物;深知紅雲師徒威名,萬不能惹。皇子性情固執,想到就做,必不聽勸;如往告知,定要強迫隨行諸人一同趕去,救那女子出險,以便示意討好,就此結納,收為己用。紅雲雖死,妖僧深得他的真傳,更有一套「紅雲散花針」,憑一行諸人,未必是他對手,何苦無事找事?仗著隱身神妙,意欲隔岸觀火,查看明瞭虛實,再作計較,便在暗中趕去。

  到時,正直妖僧慘敗,眾人正在商計;回船之際,遠遠尾隨,見落到了船上,呂太初方始回轉。皇子因所網羅的黨羽人品甚雜,聽說對方竟是聞名已久的峨嵋派劍俠,人數又是那樣多,延攬之心更切。立時集眾商計,非將這個人網羅到自己手下不可。隨行人中,原有兩個首要人物;一個西藏紅教中的番僧,另一個便是那呂太初。一僧一道,門戶不同,本就面和心違;皇子更具雄才大略,滿腹權詐。表面一體侍奉,尊以國師之禮,實則暗中挑撥離間,於是二人成了水火。

  呂大初因妖僧煉有邪法九寒沙,趾高氣昂,目中無人;近又訓練了一隊鐵衛士,越發驕橫自滿。早想自己也組成一隊道術之士,將其壓倒,無如近年左道凋零。幾個高明人物、前輩長老,俱都隱居名山,斂跡潛修;欲圖異日再起,決不肯受清廷供養。本門中雖有幾個後輩,已全被自己引來,另外還約了幾個別派同黨。一則人數不夠,法力也差;除自己能與番僧分庭抗禮而外,處處相形見絀。

  難得今日所遇諸人,飛劍、法刀個個高強,尤妙是成雙配對;江上行舟,與平日所見峨嵋派門下情形不同,疑是與峨嵋派有淵源的散仙一流,並非嫡傳門人。既然涿跡人間,仍有飲食男女之好,只要用點心機,總可勾引結納。呂太初便向皇子獻計,裝著與番僧結仇,在江上鬥法:相機引激,使其出手,以為進身結識之計。

  皇子大喜,立命照計行事。番僧刁狡非常,推說:「這類鬥法的事,非見真章不可。對方法力果如呂道友之言,必是明眼;稍見馬腳便被看破,結交不成反給譏笑。最好真假參半,前半認作爭鬥,各施法力,無須作假;縱有一面受傷,好在都是自己人,當時便可救醒,也無妨害。我們俱受王爺恩禮,便為此吃點小苦也不相干。」

  並說:「近日雙方門人越多,教宗不同,時有爭端;為避借此比拚之嫌,自己不願出場,以免呂道友誤會。日前恰巧遇到以前幾個同門師弟,正好約他代為出場,照呂道友所說行事便了。」

  呂太初明知番僧以假作真,借此將自己這一派壓倒;一面還裝好人,自不出手,以示大方。無如話已出口,不能挽回,不便問他所約的是誰;只得招集同黨,暗中商計。到了約定時間,趕往江上;一到便看出對面那片烏雲邪氣濃厚,不知內中藏有什麼陰謀毒計?剛照定約發出暗號,放起一片濃霧;番僧忽命人趕來,說所約的只是查山兄弟,一共五人。乃師不特未來,連門人也未派一個,以免萬一有什勝敗,引起嫌怨。

  呂太初一聽說是查山五鬼,便知番僧不懷好意,竟想乘此時機,將自己師徒一網打盡。勢已至此,說不上不算來;暗忖:「自己修道多年,雖是旁門左道,也是散仙中人。只為平日惡行太多,邪正不能並立;一般師友同門,被正派中人誅殺殆盡,實在無法立足,方始棄了仙山靈境,托庇朝廷。雖然享盡人間富貴,窮奢極欲,終不如以前逍遙自在,任意所如。

  「本來已覺美中不足,誰知又遇見番僧這個死對頭,百計千方,與己為難;今日為了討好皇子,偏又作法自斃。這查山五鬼,有名狠毒;如不能敵,自己或者無妨,手下黨徒必遭毒手。聽番僧口氣,雖然事後必裝好人,醫治復原,眾目之下,這人怎丟得起?」

  心中狠毒,無計可施,呂太初只得一面和五鬼,就空中隔船相持;仗著雙方約定,須等自己作主,發出了末次暗號,方可動手。一面卻在暗中盤算,如何應付?等到隨著眾人的船走了一陣,正在委決不下,忽聽對面烏雲中發出笑聲。此時相隔尚遠,船中諸人只李清菬一人警覺,誰也不曾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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