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⑥ | 上頁 下頁
第二四八回 喜得先機良友關心辭小住 憂深末劫妖屍失計召淫魔(1)


  待有個把時辰,金霞斂處,仍複原狀,謝琳神色似頗欣喜。葉繽對二女道:「我本意留你姊妹在此,聚上兩日再去,因你爹爹還約我去同謁天蒙禪師,必須前往。離約期雖還有些時日,但我還有好些事未完,加上重煉神泥,使其復原,封閉洞穴,均非容易。不特不能留你姊妹在此,並還要你姊妹速急回山,以免延誤事機。因你姊妹中途多事,毒手摩什之外又樹下了一個強敵。烏頭婆孽子雖然天性乖戾,極惡窮凶,妖婦近以四九重劫將臨,卻極害怕,斂跡已久。彼時孽子安心報復,也不過想使拉纖土人吃場大苦,觀其狼狽受傷,引為快意,並非真要全數殺害。等氣一出,必現出身形,施展邪法,以示神仙顯靈,迫使土民向他叩拜求饒,再貢獻他一點平日想吃而乃母不許的酒食,便即了事。縱然有所傷亡,妖婦也必趕往救治。偏是他夙世惡孽太重,雖經乃母用盡心力,使其轉劫重生,無如惡根難盡,夙孽未消,他母子註定劫數終逃不過。

  妖婦愛之如命,尋常閒氣尚且不受,何況被琳兒連施佛法異寶,使其形神皆滅,連再轉一劫都萬辦不到,如何不恨?妖婦對你二人仇深似海,決解不開。此雖是她昔年積惡太重,惡貫滿盈,劫運將到,不自警悟,但是妖婦邪法厲害,自成一派,不在當年鬼母朱櫻以下。除那七煞形音攝魂大法,一但遇敵,施展起來,對方只要被她窺見一點形影,或是聽到一點聲息,真魂元神立被攝去,狠毒無比,更還煉就鬼爪抓魂和那獨門哭聲鬼嘯,無一樣不是修道人的致命凶星。並且邪法異寶甚多,周身俱是利器,一眉一發之微,均有極大凶威。尤其人隨聲到,來去如電,防不勝防。

  适才自被芬陀大師化身驚走,暫時退去,越想越恨。因被丘道友所愚,只算出你們在附近岩洞之中訪友,不知一定地點,此時正在方圓二三百里之內狂施邪法毒手窮搜,你們飛出不遠,定與相遇。休看琳兒學了制她之法,但你現時功候尚差,妖婦畢竟苦煉多年,人又機詐絕倫,她雖傷你姊妹不了,要想就此除她,不特不是容易,時限也還未至。務要聽話,勿為過分,以免窮途中她誘敵之計,縱不吃虧,也生枝節。

  「你們上路,稍有警兆,可故意出聲引她,一面作之字形盤旋急飛。身有佛光隱護,她難於追撲,必將妖法埋伏發動。你們入伏之後,她立警覺,必定現身追來。你們可即分開,發聲誘敵,等她運用全力發出抓魂鬼手,琳兒已將事先準備停當、适才學會的滅魔神符發將出去。妖婦必受重創,逃遁無疑。你們也各自回山便了。還有,絕尊者在此間所藏《滅魔寶籙》,最犯妖邪左道之忌。只為佛法威力神妙,不可思議,千餘年來,為了盜取寶籙喪生敗道的,不知多少。

  近百年來,才無人敢生心覬覦。便我也仗著一半機緣和十二分的至誠,才得到此,防衛行動尤為慎秘。她初追你們時,本應發覺,幸有芬陀大師事先算定,將她驚退出數百裡外;我又恰巧發現你們,開閉神速;加上禁制嚴密,她知絕尊者藏寶之地,多高法力也難入門,妖婦遍處窮搜,獨未想到會在這裡。再如移山出去,她知所藏寶籙已為人得,不免又要生事。我雖無慮,此時無暇與妖邪糾纏,只好費點事。峰頭寶鏡原是我初來時通路,我大功告成,本應取下,自知妖婦尋仇,我便收回,通路並未封閉,你姊妹就由此出去吧。到了外面,先不要往回飛,反正相隔二三百里內,她必警覺,索性壓低聲音,迎前叫陣倒好。」

  二女一一領命。葉繽隨即手掐靈訣,口誦真言,向上一指,笑道:「由此上去,到頭望見側面圓洞,出去便是。我不送你們了。」

  說罷,洞頂金雲急漩若輪,突然高起,直上千丈。二女立縱神光往上升起,晃眼到頂,果見前壁有一小圓洞,也是金雲電轉。二女一到,忽然開放,趕緊飛將出去,只數丈遠,便已通過。到了外面一看,時已入夜,月光如晝,天宇澄清。回顧來路出口,仍是先來所見圓形石壁,只是一片頑石,光華已隱。古木蕭蕭,空山寂寂。遠望大雪山,連嶺重山,靜蕩蕩地矗列于歸路天際。寒煙杳靄之中,方覺無什跡兆,彼此俏語。忽聽哭聲淒慘尖厲,若斷若續,起自倚天崖附近。二女近年功力精進,已非昔比,又在有無相神光保護之下,因見出時無什朕兆,略微疏忽,出了聲音,立時覺著心旌搖搖,真神欲顫;仿佛靜夜空山夜行,突遇雲低月暗,陰森怖人之境,四周鬼物來攝,心神驚悸之狀。二女知道厲害,忙即加緊戒備,並運用禪功鎮定心神,同時謝琳暗中如法施為。準備停當,互相打一手勢,照著葉繽指教,姊妹二人並肩一起,忽左忽右,作之字形加急迎上前去。

  妖婦原是明知芬陀大師他出,不在龍象庵內,但又不敢樹此強敵,尋上門去。而且算出仇人已然離庵他往,就在左近一帶,不曾遠去,偏算不出其落腳之所,心中驚疑,斷定仇人決非易與,只奇怪正派門下從未聽說過有此人物。尤其那隱身法異常神妙,不特自己竟會破它不了,也看不出分毫跡象。看那形勢,攝魂法雖不為神尼芬陀所阻,也未必能生什大效。此時即便報了殺子之仇,仇人既與芬陀相識,仇人的師長也必是個非常人物,對己決不甘休,後患也所難免。不過,殺子仇恨太深,便拼一劫,也說不得了。越想越橫心,二次重來,便在倚天崖方圓二百里內先飛行了一轉,施展妖法,布好網羅,只要仇人一過,立即警覺,以防不出聲息,隱身遁去。

  哪知忙中有錯,因雙杉坪偏在倚天崖之西,雖只二十裡之遙,妖婦知那地方險惡,草木不生,從古無人來往停留。以為二女既不在龍象庵,附近山中頗多洞穴和苦行修道人的茅篷石窟,也許訪什同道。沒想到雙杉坪絕尊者兩處石穴通路,已被人開通入內,寶籙業已取出,制她的法術就在其內,也被仇人學去。只以為對方法力太高,算不出來罷了。及至二女一出聲音,妖婦只稍微有點警覺,而且二女飛行又快,一出來便是左旋右轉,妖婦並未聽真。二女聞得哭聲,便生戒心,住口不語。

  妖婦呼聲攝魂,又未生效,只得加緊尋來。其實二女飛行不遠,便入妖婦的埋伏,雖因神光護身,邪法無功,妖婦已經警覺。這次卻被認准去路,趕將上來,可是仇人影子仍看不見。二女正飛行間,忽見前面一團愁雲慘霧,擁著一個妖婦飛來,忙照預計,分向兩旁閃開,定睛一看,那妖婦又高又大,臉似烏金,一頭烏灰色的亂髮披拂肩背之上,兩邊鬢腳垂著一蓬白紙穗,穗下垂著一掛紙錢。生就一張馬臉,吊額突睛,鼻孔深陷,兩顴高聳,闊口厚唇血也似紅,白牙森列,下巴後縮。長臂赤足,手如鳥爪,掌薄指長。身穿一件灰白色短麻衣,腰懸革囊,肩背上斜掛著七個死人頭骨,並非骷髏,都是相貌猙獰,撩牙外露,口眼鼻子亂動。背上釘著三叉一刀。正是妖婦恨極仇人,特現原形,全身披掛而來。二女出世不久,只在峨眉開府略有見聞,幾曾見過這等醜惡窮凶,一身鬼氣的妖邪?

  謝瓔方在暗笑見了活鬼,謝琳業已準備應付,笑駡道:「瞎眼鬼妖婦,你睜著一雙鬼眼,連人都認不清,亂找些什麼?」

  話才出口,人也同時加緊飛行,忽左忽右往斜刺裡飛去。妖婦正在咬牙切齒,仔細查看仇人來路,聞聲一聲厲吼,兩手一揮,便往發聲處憑空撈去。哪知對方早已防到,又在暗處,一見妖婦手上發出十條黑灰色的暗影閃電一般掃來,早縱神光避開。妖婦鬼爪抓魂之法竟未用上,不禁大驚,立用邪法施展全力,又發出一聲極尖銳的淒厲哭聲。她這妖法非同小可,只要對手一出聲,再聽到她的哭聲,心神便即不能自製,將魂攝去。謝琳心恃敵明我暗,本意還想侮弄,及聽哭聲入耳,竟比上兩次所聞還要厲害,儘管有了戒備,依然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才知葉姑再四叮囑不許輕敵,果然妖婦不是易與。因此不敢怠慢,忙照《滅魔寶籙》所傳破法,也以全力運用真氣,將手一揚,連同靈訣發將出去。當時好似一個極大的皮泡當空爆裂,震得天搖地動,四山皆起回應。

  妖婦驟不及防,立受重創,元氣耗散。她原先見邪法無功,仇人不曾現形,又看不出是何來歷門戶,心已驚疑。不料還有極大神通,才一照面,沒看出一點動靜,便破了攝魂之法。這一震之威,竟將自己元氣擊散,耗掉好些,不禁心魂震悸。一想仇人這等年輕,從未聽說,會具有如此法力,不是靈嶠仙府那些地仙,也必是那些同類人物。再鬥下去,只白吃虧,儘管仇深,也不宜自尋苦吃。當時又恨又痛,又急又怕,決計逃退,等訪問出仇人來歷,再作報復之計。不敢戀戰,長嘯一聲,就此破空遁去。謝琳看出妖婦受傷,還待再取法寶,乘勝給她一下,沒料去得這麼快,才聽嘯聲,已然化黑煙遁去,只聽尾音搖曳遙空,更無形影。忙與謝瓔會合,正要開口,吃謝瓔搖手止住,想起葉繽之言,點頭會意,撥轉遁光,同往小寒山飛去。

  剛飛出不多遠,忽又聽異聲再起遙空,十分耳熟。循聲一看,來路天邊現出大片烏金色的雲光,勢如潮湧,正由東南方飛來,往适才妖人鬥處鋪天蓋地一般橫掃過去,其疾如電,飛得又低又廣。二女一見,便認出是強仇毒手摩什的妖雲,頗似發現自己蹤跡,仗著他烏金光幕飛行神速,展布又廣,趕緊追來搜索情景。自己除龍象庵、雙杉坪兩處外,並未現出形蹤,怎會仍被妖人覺察?好生驚異。幸而适才見機,沒有窮追妖婦;又先進後退,起初由北向南往前迎敵,末了卻改作從東往西往回飛駛,神光飛行,無形無聲,致使妖人無法追蹤。否則,毒手摩什正照适才飛行途徑向前追趕,也許就是妖婦引來,如稍遲延,豈不正與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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