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⑤ | 上頁 下頁 |
第二一七回 彈指悟夙因普渡金輪輝寶相 聞鐘參妙諦一泓寒月證禪心(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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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月心雖如此想法,而對前師法力素所深知,自己的悖逆顛倒,多行不義,也不是不知其非。儘管受了哈哈妖師魔法暗制,當緊要關頭,知道本門法規尊嚴,言必應驗,因而也是有點心驚膽怯,不敢十分自信。昔年長眉真人所留玉匣飛刀家法,以及另外一些簡篋遺示,多半俱當眾弟子的面,封存收藏,儘管到時始得出現拜觀,不知內容,形式全都見過。入殿落座,暗中留神觀察,俱無影跡。 玄真子只向芬陀大師問詢前情,好似事前尚不知悉,否則玉匣早已請出,陳列殿中相待,哪有如此從容暇逸?照此情形,分明因為吉日靈辰,盛會當前,不願以舊日同門來開殺戒,樂得假充好人。並還想到,叛教的人被外人擒送到此,如不經過處治,任其從容而去,決無此理,至少也要經過一番做作才是。也許仇敵心狠狡詐,既不便當眾下手,為盛會殺風景;又好不容易擒到,不舍放脫為以後大患。表面假仁假義,已將玉匣取出,假作顧念前情,仗著外人法力禁制,不能脫身,留此解勸,或是稍微拘禁,便自悔悟。等到會後人去,再將玉匣飛刀請出,能殺便推在師父遺留的家法威力;不能,再行合力加害,必欲殺己為快,以免飛刀為斷玉鉤所破,有損長眉威嚴,並還放走仇敵,留下未來心腹之患。主意真個再毒沒有。轉不如拿話給他叫破,免中暗算。 曉月正在胡思亂想,忽見飛刀突在殿頂出現,他自是識貨,覺出以前親見封刀入匣時,雖覺神物靈異,並無如此威力。枉自費盡心力,煉成一柄斷玉鉤,自信十分能敵。這時兩兩相較,分明僅能勉強阻擋,不特結局只能緩死須臾,並非敵手,甚至連元神嬰兒也為所斬,無能倖免。心膽立寒,不禁悔恨交集。見飛刀電掣,轉了一圈,朝已飛來。尺許長一道銀光,精芒四射,直似一泓秋水,懸在空中。前面若有極大阻力,其行絕緩。憂懼危疑中,一眼瞥見妙一真人夫婦目注飛刀,面有笑容,大有得意快心之狀。中座天蒙禪師,正在低眉入定。連他所抱三歲童嬰,也在他懷中閉目合晴,端容危坐,相隨入定,迥不似初入仙府,青瞳灼灼,東張西望,活潑天真之狀。 曉月心中惡毒之極,無從發洩。在座諸人法力高強,一擊不中,徒自取辱。因來時天蒙、白眉中途忽離去了好一會,回來便抱個嬰兒。聽他三人對談,此子竟是仇人前九世的親生之子,與天蒙極深淵源。初世便在佛門,因受父母三十九年鍾愛,父母年已八十,忽遇天蒙禪師度化出家。後來功行精進,萬緣皆空,只有親恩難報,不能斷念,為此誓發宏願,欲憑自己多生修積,助父母修成仙佛,方成佛門正果。由此苦行八世,俱是從小出家。那前生父母,便是仇人夫婦。因是本身好善,積德累功,終於歸入玄門,成就今日仙業。此子雖算完了心願,但是過去諸生,除頭一世在天蒙禪師門下外,余均苦行修持,壽終圓寂,並無多高法力。又以時緣未至,終未見到父母一面。直到現今九世,投生在一個多子的善人家中,名叫李洪。 天蒙禪師才去那家,暗地度化而來,一為使他父子重逢,二為自己功行圓滿,幾樁心願已了,不日飛升。而此子此生,須將以前諸生所發宏願一齊修積完滿,並還隨時助他父母光大門戶,直到飛升靈空仙界,始能證果。當此異派雲起之際,非有一位法力高強的佛家師父不可,故此帶了回來。看他這時入定神氣,曉月誤以為天蒙禪師正用佛法度此嬰兒,使他元神堅凝,日後易於成道。暗忖: 「仇人真個陰毒可惡。本是同門至交,因奪了我教主之位,才致今日慘狀。現我狼狽至此,毫無動念,反以速死為快。聽老禿驢說,此予日後於他發揚光大,大有助益。反正難免兵解,倒不如趁此時機,將此子殺死,就勢拼著原法身不要,再去投生轉世。一面用斷玉鉤敵住飛刀,不使刀光照頂,先用飛劍自行兵解,好歹出一點怨氣。仇敵雖多高明,此舉突然發動,又當自己勢迫危臨之際,人所不防,只要下手神速,未必便達不到;即或無成,仍是兵解,也無別的害處。」 想到這裡,惡念頓生。說時遲,那時快,曉月念頭一轉,默運玄功,心念所向,身旁斷玉鉤便化成兩鉤金紅色極強烈的光華,互相交尾飛出,直朝嬰兒飛去。其勢比電還疾,法寶又極厲害,相隔又這麼近,似此突然發難,便有大法力的人遇上,多半驚惶失措,難於抵禦。在座諸仙賓,多半不知此中底細,俱覺此舉太狠,激於義憤,知道救已無及,好幾位都在厲聲呼叱,待要下手。口剛一開,忽見鉤光到處,嬰兒頂門上突升起一朵金蓮花,竟將鉤光托住。嬰兒一雙漆黑有光的炯炯雙瞳,也自睜開,一點也不害怕,反伸出一雙賽雪似霜的小胖手,不住向上作勢連招,似想將鉤取下,卻不敢之狀。天蒙禪師隨睜眼喝道:「洪兒,你將來防身禦魔,尚無利器。适才憐你年幼,已將你多生修積功力還原,並賜你我佛門中的大金剛願力。你既想在證果以前借用此寶,便即取下,何必遲疑?」 嬰兒答聲:「弟子遵命,敬謝恩師。」 隨說,小手一抓,寶光立化為一柄非金非玉,形制奇古,長約二尺的連柄雙鉤,落到手裡。嬰兒這時已經天蒙禪師點化,洞徹夙因。鉤取到手以後,立即縱身下地,直朝妙一真人夫婦奔去,眼蘊淚珠,喜孜孜跪在地上,叩頭不止。真人夫婦早知來因,隨命起立,等到事完,再向諸道長禮拜。妙一夫人隨手便抱了起來。 且不提多生再遇的母子親愛。只說那曉月禪師一見嬰兒頭頂現出金蓮,法寶無功,大吃一驚。忙運玄功收回,已被天蒙禪師施展無邊佛法,相助嬰兒收去,再也收它不回。本就難於倖免,此舉殘忍,更犯眾怒。如不早自打點,就許形神皆滅,再轉人生,俱都無望。萬分惶急中,欲放飛刀自行兵解時,哪知天蒙禪師話還未和嬰兒說完,就這一睜眼的工夫,那柄飛刀本是飛來極緩,這時竟比初現時飛得還快,連放飛劍自殺都來不及。 曉月這裡斷玉鉤沒有收回來,剛試得一試,飛刀已電掣而至,到了離頭丈許,倏地展開,化為一片三丈方圓光幕,將全身罩住,外圈漸有下垂之勢。知道厲害,刀光只要往下一圍,不特通體立即粉碎,化為一股白煙消滅,連血肉都不會有殘餘,便自身嬰兒元神,也同時化為烏有。想要自裁兵解,勢已不能。曉月禪師枉自修煉功深,饒有神通變化,平日妄自狂傲,不肯低首下心向人,到此存亡絕續,危機瞬息的境地,也是心寒體顫,六神皆震。情知長眉真人仙法神奇,在座諸仙誰也解它不得。便是乞憐求饒,也無用處。情急之下,頓生悔心。這時只恨孽由己作,用盡心機,先期百計防範,到頭來依然難逃顯戮。料定不免於難,便把雙目閉上,暗運玄功,打算死中求活,將元神縮小,靜俟飛刀上身時,乘隙將元神遁走,作那萬一之想。同時默求師父,恩施格外,特賜原宥,只使身受誅戮,不要傷及元神,便是萬幸。本心元神不敢即出,戰戰兢兢,潛伏待機。滿擬刀光四外一合,便即了帳。但有絲毫空隙,無論何處,均可變化逃走。 正在憂驚顫抖,不知如何是好,等了一會,不見飛刀近身,耳聽眾仙求情之聲。雖然自覺許有生機,惟恐一時疏神,刀光突然合攏,元神不及遁逃,形神皆滅。存心戒懼,認作一髮千鈞,仍持前念,不敢驟然睜目,分了心神,並遭仇敵恥笑。暗將飛劍緊護元神,潛伏左臂腋下,準備刀光透體時,奮力一擋,略微沖蕩開一絲縫隙,飛劍雖未必能保,元神或可倖免。 曉月準備停當,仍無動靜,方始略微分心靜聽,果是玄真子、妙一真人諸舊同門師兄弟,在那裡代向長眉真人求恩原恕。大意說他叛道背師,投身邪教,忘恩反復,多行不義,該正家法,予以顯戮。但他當初只是一念之差,並未為惡。後受邪魔誘迫,迷途不返,日趨墮落,不能自拔,並非出自本心。加之貪嗔之念太重,遭受挫折,有激而發。雖彼執迷不悟,一半也由於弟子等德薄能鮮,不知善處,感化無方,以至今日,為此引咎,情願分任其責。敬乞恩師大發鴻慈,並看在三位老禪師面上,念他相隨多年,能到今日,大非容易。前在本門,實無大過。特降殊恩,姑且原宥,暫免刑誅,予以最後一條自新之路。 曉月禪師聽出語氣純誠,並非賣好做作。又知此刀乃師留本門家法,便幾個道行最高的舊同門,如玄真子、妙一真人等三數人犯了教規,一樣受刑,無力避免。先還當前古至寶斷玉鉤專破飛劍飛刀,可以抵禦。誰知師父法力仙機神妙莫測,一經相對,仍是相形見絀,萬非其敵。照飛刀的神異威力,誰也阻它不住。按說在眨眼之間,早已應劫上身,怎會虛懸?只覺寒氣森森,逼人肌發,尚未下合,不是數限未到,便是師父允了眾人求恩原宥之請;即或不然,也好趁這將落未落之際,查看一條出路。似此閉目等死,豈非膽小太過,弄巧反倒誤事,更是冤枉。 曉月念頭一轉,忙即睜眼一看,一干舊同門俱朝飛刀跪下,求告將終。隨侍四弟子俱未在側。在座一二十位仙賓,除白眉、芬陀、媖姆、優曇、李靜虛在座前站立外,俱都回避旁立。只天蒙禪師一人仍坐原位,右手外向,五指上各放出一道粗如人臂的金光,將飛刀化成的光罩,似提一口鐘般淩空抓住,不令再往下落,面容端莊。等妙一真人等求告完畢,忽朝自己微笑道:「可惜,可惜!一誤何堪再誤?長眉真人已允門下諸道友之請,緩卻今日懲處,你自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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