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⑤ | 上頁 下頁
第二一七回 彈指悟夙因普渡金輪輝寶相 聞鐘參妙諦一泓寒月證禪心(4)


  這類佛法,關係自身成敗,輕易不肯施為,那金輪乃行法人的元靈慧珠,行法之時,必須覓地入定,功力稍微不到火候,固易為魔侵擾。這類佛法接引,又無異捨身度人,事前鬚髮宏願。而所接引的人,如非孽重魔高,前生早已成道,也不至於轉劫。尤其是根骨越厚,前生道行越高的人,今生的陷入也更深,其或背佛叛道,往往最難回頭,即或不然,仗著前生善根,未怎為惡,並還知道擺脫世緣,出家修道,有了成就,但也是個外教中人,決非佛門弟子。已經棄佛歸道,身在玄門,將成仙業,對於佛家,縱不鄙薄,令他舍舊從新,也是難事。而這類事,又須全出自願,進退取捨,系於一念,絲毫不能勉強。一個不領好意,或是到時夙因早昧,視如無關,不肯動念皈依,行法人雖不為此敗道,也要為此多修積數百年功果,惹出許多煩惱,末了還須隨定此人,終於將他引度入門,完了願心,方得功行圓滿,飛升極樂。

  中間只管千方百計,費盡心力,仍須對方自己回頭,不特依舊不能勉強,連當面明言以告前因後果,剖陳得失利害,使早省悟,均所不能。所以如非交厚緣深,誓願在先,便是佛門廣大,佛法慈悲,也無人敢輕於嘗試。主人既出接三位神僧神尼,行法人當然是其中之一。雖斷定眾中必有有緣人,在等接引度化,看佛光隱得這等快法,被引度人十九皈依,暫時卻看不出來是誰。

  這些人方在相互懸揣,謝、葉二人經此佛光一照,已是心神瑩澈,一粒智珠活潑潑的,安然閑立,一念不生。佛光隱後,隨聽遙遠空中,隱隱幾聲佛號,聲到人到,緊接著一陣旃檀異香自空吹墮。眾仙知道神僧將降,妙一真人方令奏樂禮拜。面前人影一閃,一個龐眉皓首、懷抱嬰兒的枯瘦長身瞿曇,一個白眉白須、身材高大的和尚,一個相貌清奇的中年比丘,身後還隨定一個相貌古拙、面帶忿怒之色的老和尚,已在當前出現。四位僧、尼到來,也未見有遁光雲氣,只是淩虛而立。眾仙十九認得,第二人起是白眉和尚、芬陀神尼和曉月禪師。那領頭一個,自是久已聞名的千歲神僧天蒙禪師無疑。忙即一同頂禮下拜不迭。三位神僧、神尼也各合掌答謝道:「貧僧、貧尼等,有勞諸位道友遠迎,罪過,罪過!」

  妙一真人道:「弟子等恭奉師命,開闢洞府,發揚正教。弟子德薄才鮮,道淺魔高,群邪見嫉,欲以毒計顛覆全山。如彼凶謀得逞,不特弟子等有負恩師天命,罪不可道,便這千百里內生靈,也同膺浩劫,齊化劫灰。多蒙二位老禪師與芬陀大師大發慈悲,以無邊法力暗中相助,遍戮邪魔,盡掃妖氛,轉危為安,使滔天禍劫消弭無形,功德無量。而弟子等實身受之,感德未已。複荷蓮座飛降,彌增光寵。大德何敢言報!敬隨玄真子大師兄,率領同門師兄弟以及門下眾弟子,謹以香花禮樂,恭迎臨貺。伏乞指示迷津,加以教誨,俾克無負師命,免於隕越,不勝幸甚!」

  天蒙禪師微笑答道:「真人太謙。今日之來,原是貧僧自了心願。你我所為,同是分內之事,說它則甚?且去仙府說話。」

  妙一真人等躬身應諾,隨向側立,恭讓先行。三位僧、尼道聲有潛,便自前行,淩虛徐降,往下面凝碧崖前雲層中落去,眾仙和眾仙賓各駕遁光緊隨在後。一時鐘聲悠揚,仙韻齊奏,祥氛散漫,香煙繚繞,甚是莊嚴。

  眾仙飛降極速,依然三僧、尼先到一步。平臺上早有多人仰候,見了三位僧、尼,也都紛紛禮拜。媖姆和極樂真人李靜虛及靈嶠諸仙,也相繼出見。妙一真人隨請殿中落座。眾仙因這三位僧、尼行輩甚尊,道行法力之高不可思議;尤以天蒙禪師為最,此次先在雪山頂上為開府護法,掃蕩邪魔,事後又生擒曉月禪師,一同降臨,還有機密話說,得見一面已是緣法,不便冒昧忝列。外客除卻靈嶠男女四仙、屠龍師太、李甯、楊瑾、神尼優曇、半邊老尼、媖姆師徒、采薇僧朱由穆、極樂真人李靜虛、百禽道人公冶黃、謝山、半邊大師、鄭顛仙、知非禪師、易周、俠僧軼凡、無名師徒和乙休、淩渾、嵩山二老等二十余位,餘者多自知分際,見兩為首主人不曾指名相讓,反倒分出人來陪客,料知有事,俱都不曾隨入。便是主人這邊,也只玄真子、妙一真人夫婦、白雲大師、元元大師和四個隨侍輪值的弟子在內,余人俱在殿外陪客,不曾同進。那曉月禪師卻始終垂頭喪氣,如醉如癡,隨在芬陀大師身側,行止坐立,無不由人指點,直似元神已喪,心靈已失主馭之狀。休說知非禪師見了慨歎,便是玄真子、妙一真人等一干舊日同門,也都代他惋惜不置。賓主就座,隨侍四弟子獻上玉乳瓊漿,天蒙禪師等合掌謝領。

  玄真子因妙一真人適迎神僧時,曾向曉月禪師行禮,不曾理睬,看出他屢遭挫敗,不特怙過不悛,故態依然,反倒因此羞惱成怒,益發變本加厲,心蘊怨毒,誓不兩立,故意借受佛法禁制,假裝癡呆。似此叛道忘本,執迷不悟的敗類,師命尊嚴,即念同門之情,也是愛莫能救,不便再與多言。見天蒙、白眉就座,略微接談,各自低眉端坐,寶相莊嚴,意若有事,便向芬陀大師請問經過。

  大師答道:「此人真不可救藥。叛師背道,罪已難逭。近去南疆,為報前仇,竟煉了極惡毒的邪法,並勾結蠻僧哈哈和一些邪魔妖道,來與諸位道友為仇,被白眉師兄佛法所制。我因念在以前曾有數面之緣,念他到令師門下苦心修為,能有今日也非容易,以為他也是有道之士,怎便為了一念貪嗔,甘趨下流,不知順逆利害,到了力竭勢窮,行遭慘劫之際,還不回頭覺醒?於是力向白眉師兄緩頰,略加勸誡,便即放走。他剛一走,天蒙師兄便用佛法隱晦神光,移形幻相。我問何故,二位師兄齊說,此人近來入邪日深,為魔所制,為逞一己之私,多行不義,已是喪心病狂,無法挽救,行即反恩為仇,不久仍要約請厲害妖邪,前來報復為祟。

  依他本意,顛覆峨眉以後,我們三人中,只我似乎好欺。適我放他,為的是免被白眉師兄押送此間,多受一場屈辱,並還免受那玉匣飛刀斬首之劫。他不但不知感恩,反想仗著邪魔之力,乘我門人不在,孤身入定之時,突然發難,前往暗算。事成固是稱心,如若被我發覺,來的妖徒自難免于誅戮,正好就此激引軒轅老怪等為首邪魔,全力尋我三人作對。我聽二位師兄之言,還以為他縱然悖謬,還不致如此膽大昏愚。及至默運玄機,細一參詳,居然半點不差。到了今日傍午,他果約了幾個比較伎倆多一點的妖邪回來,因為佛法所迷,虛實兩皆誤認,自投羅網。同來妖黨,只兩個數限未到的見機遁走,餘者均被我除去。他也受了佛法禁制,被我擒來。此乃是白眉師兄為踐昔年對令師的前約,有意假手於我。至於如何處治,乃是貴派家法與令師遺命,悉聽尊便,不與我三人相干了。」

  話剛說完,忽聽瑲然鳴玉之聲。那藏飛刀的玉匣,本奉長眉真人遺命,在開府以後,藏在中元殿頂一個壁凹以內,這時突自開裂,飛出一柄飛刀。那刀只有尺許長,一道光華,寒光閃閃,冷氣森森,耀眼侵肌。先由殿頂飛出,疾逾電掣,繞殿一周之後,略停了停,然後忽沉忽浮,緩緩往曉月禪師立處飛去。曉月禪師本是面帶愧忿,垂首低眉,經妙一真人揖讓,坐在三位僧尼左側,雖為佛法所禁,不能自脫,到底在正邪兩派俱都修煉多年,有了極深造詣,法力高強。本派中人,苦行頭陀已經成道,深知天蒙、白眉二位神僧,決不會親手殺他;芬陀大師也只將人交到為止,諒必不肯加害。此外能制自己死命的,只有玄真子和妙一真人二人。余者連白、朱、乙、淩諸仙賓都算上,不是勢均力敵,難分高下;便是至多法力較高,要想傷害自己元神,仍是極難。這些仇敵都有聲望,自視甚高,不肯眾人合力對付一人。

  這個僭當教主的仇人,即便不念以前同門之誼,當著開府盛典,各方仙賓雲集之際,也必要假仁假義,決不肯於當眾加害。只有偏心薄情的前師所留玉匣飛刀,厲害無比。能抵擋此寶的,只有前古共工氏用太乙元精和萬年寒晶融和淬煉的斷玉鉤。此鉤現在身上,隨心動念,便可飛出迎禦。仇人既不肯當眾下手,芬陀又只將己禁住,不令逃遁,法力仍在。來時,聽白眉口氣,好似自己還有後文,不致便遭劫數。便照形勢情理來斷,這些新舊仇敵,萬不至於因見飛刀無效,重又合力下手,置己於死地。斷定此來不過受些屈辱,並無兇險。本來早遭劫兵解,憑自己道行法力,轉世修為,一樣速成。並還可以不必再轉人生,當時尋一好廬舍,立可重生修煉。

  不過仇敵法力功候太高,再行轉劫,功力相差,更難追步,此仇越發難報。再者本身修為,煞非容易,現己脫胎換骨,煉就元嬰,只為一朝之忿,誤入歧途。因前在南疆,與哈哈老祖鬥法不勝,拜在他的門下,妄以為可以成仙,報仇雪恨,自為教祖,償那平日心願。一步走錯,便以錯就錯到底,漸致仇怨日深,江河日下,無法再反本來。如若當年不動貪嗔,獨自虔修,本可煉到天仙地位。就是現在忘本趨邪,只不過不能飛升靈空仙界,又多了道家一次四九重劫,仙業仍然有望。這原來肉體怎捨棄去,為此只有忍辱含垢,等自己脫身以後,準備再用多年薪膽之功,一拼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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