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⑤ | 上頁 下頁
第二〇〇回 披毛戴角魔窟陷貞娃 懲惡除奸妖徒遭孽報(6)


  蕭玉被陷以來,共隨出獵三次。因不願看那鹿死前之慘,日後還要飽受臭穢,假裝鹿自失足,用山石撞死再行帶走。撞時,二女恰也尋路走來,稍緩一會,便可遇到。偏巧眾妖童業已盡興,只等公鹿擒到,再生割一條鹿脊,便取鹿腎回去,忙著回山,怪叫催促。蕭玉飽受荼毒之余,聞呼心膽皆裂,慌不迭抱起就往林中飛跑,竟未回顧。等被妖徒一鞭打倒,轉過臉來,才看見二女已與妖徒對面,知無倖免,當時一急,幾乎暈死。後聽眾妖徒商量,藏起二女,以供淫樂,越發惶急痛恨。一想妖道洞中並無女子,便是沈騰也說妖道以前懼內,有一妖妻已于數年前為人所殺,並不曾說他如何淫惡。每日修煉又是極勤,想必無心女色。明知以暴易暴並非善策,一則二女貞烈,拒奸不得,不死也必自盡;二則緩過此關,或許還可見面,告以底細,商量應付。比較輕重,終覺彼勝於此。

  蕭玉為獸之後,妖道林瑞照例傳他妖符,以備擒制人獸蛇蟒之用。此外還防遇見強敵,抵敵不住;或是有什不測之事,和力所不及的新奇物事發現,道遠難於馳回告急。又給了一面妖法祭煉過的靈應牌,藏在胸前全身惟一可以開合的皮夾層以內。用時取出,按照上述各節如法搖晃,妖道即知就裡。便照所報情由,分別輕重緩急,或是自行,或命門下馳往。蕭玉因知眾妖徒平日同惡相庇,蒙蔽師長,假如妖道不能親來,如換一妖徒到此,自己人未救成,先須死活幾次。為緩二女一時之急,也就豁出受罪,乘三妖徒目注前面,暗將妖牌取出,竟照十分危急的信號搖動。

  林瑞剛巧祭煉完畢,見了獸奴告急信號,以為三妖徒同在一起,卻令獸奴搖動妖牌告急,必定是妖徒遇敵,已全失陷;獸奴因是野獸,未被敵人窺破,故得乘便告急。慌不迭率了申武一同趕來。惟恐敵人是自己剋星,除將所有法寶全帶身上,還不敢遽然露面,先用太陰潛形之法將身隱去,準備看准敵勢強弱,再行現身。到後一看,竟是妖徒想背自己奸藏少女,不由大怒,也沒細加查考,便將在場男女諸人同攝回去。林瑞自知法規嚴苛,殘酷寡恩,惟恐門徒心生背叛,恨人背他行事,最獎勵人告發同門罪狀。無如妖徒各有私弊,不到萬分遮掩不住,誰也不敢舉發,可是一被舉發,也就極少生理。到了那時,總是眾口一詞,給那受刑人罪上加罪。更由兩個在旁行刑的愛徒挑剔禁阻,不許訴苦,以免彼此攻訐,弄得不好,連自己也被牽連在內。平日多是互相關護,只管互相疑忌,人各一心,誰也不敢向妖道去進讒發難,惹出亂子大家遭殃。林瑞為此,常怪門徒結党蒙蔽。想不到來沒多天的獸奴竟有這等膽子,遇事立即舉發,還自喜歡。回洞頗獎許了幾句,特為免去五日勞役,賞以美食,令自回穴歇息。

  哪識蕭玉別有深心。此舉更大犯眾妖徒之忌,只當時沒敢發作罷了。蕭玉知三妖徒今日罪孽不小,雖稍泄忿,但是二女也被攝回,不知如何處置。回穴以後,心如懸旌,又不敢在外偷聽,只有愁急,呼天哭禱。待了好些時,忽見妖徒甘象將瑤仙好好送來,雖示意自己恐嚇,身上衣服未破,知未受過刑辱,大出意外,心中略寬。妖徒去後,方欲詳談,便聽後洞呼聲,趕去一問,妖人竟看上二女。絳雪貞烈不從,已經飽受毒刑,現時剛好。令各穴獸奴送過酒食之後,始而故作吞噬,加以恐嚇,看二女神色行事,再吐人言,軟硬齊施,逼勸服順。才知禍猶未已,心急如焚,戰兢兢領命出來。甘熊、甘象又攔伏路上,怪他大膽告發,說日內還給他一個厲害,隨手每人打了兩鞭,算是通知。總算妖人正在發怒,二甘當日雖不隨同行法,奉命門外守候,妖人遣走獸奴,便須登壇行法,不敢離開,沒有追打。

  那看守絳雪的正是沈騰,可說私話。二女的事,蕭玉前已對他略說大概,只未說出臥雲村坐落底細。那穴也在對面石室之中,相隔不遠。好在妖人師徒行法,須到明早日出以前始能畢事。適當妖人,自不敢說,此時忙爹著膽子趕去一看,沈騰正用人言傳絳雪明日熬刑之法。一面再三勸她姑且答應,只要不失身,甘願為奴拜在門下,免受煉魂之慘。蕭玉見沈騰不識二女,卻如此盡心,好生感慰。絳雪雖知野猿是人幻變,因是妖窟獸奴,還在心疑,直到蕭玉跑來,才知所言不假。互相略為計議明日如何應付,又苦勸絳雪一陣,方始應允。又告訴受刑時,仍要裝作痛苦難禁,不可自露馬腳。

  蕭玉本急於歸見瑤仙,因二女情共死生,身受如此,瑤仙必欲一知現狀,才能安心;再則同共患難,也無恝置之理,所以趕來。因沈騰有法熬刑,明日瑤仙大有用處,特意多留一會,苦求傳授。又怪沈騰既是知好,以前為何秘而不宣?沈騰說:「妖人心毒,你如稍露了馬腳,便大家受苦。我挨打時,自知是孽,不是重的便由他去,從不暗中行法抵禦,寧可打後再行法止痛,便是為此。」

  仍不肯傳。還是絳雪從旁代求,並說自己也還未會。沈騰才望著絳雪歎了一口氣,說:「蕭玉今日這一來,眾妖徒必定日加刑辱,學了去,必易洩露機密。再一告知妖師,任多大本領,也要被迫吐實,豈不連二女也同受其害?按說只瑤仙一人不曾受刑,最宜傳授。也只可暗中運用,減卻大半痛苦。這位姐姐已經被打痛死數次,都不能再傳。不過人太可憐,志節又高,令人尊敬,情不由己罷了。只能由你轉告尊夫人,自己卻須守信,事後止痛則可,不能當時自用。」

  蕭玉誓踐諾言,沈騰方始一一傳了。並說:「適看妖道心意,愛極二女。絳姊又想和尊夫人相見,連和我說。今日自是無此大膽,明早覆命之時,何不乘著談、屠二妖徒刑傷未愈,正在調養,臥穴不能起動之時,姑且商量一套話,緩上一二日。我再請求從權行事,使她二人公然見面,只答應為徒,便算有了交代。你看如何?」

  蕭玉、絳雪欣然贊同。

  這一商談,蕭玉雖有耽擱,幸得沈騰自願冒險出力,要省不少的話。匆匆囑咐絳雪:「一切聽他的,有益無損。」

  忙即趕回告知瑤仙,說完經過,抱頭痛哭一場。次早便由沈騰為首,在覆命時對林瑞說:「二女口中還硬,已肯進食,好似有些氣餒。看神氣,頗似二女同甘共苦,死生一處,亟欲相見一商之狀。」

  林瑞果然相信,便命二奴晚來便宜行事。如看出真非此不可,便作好人,假意行私,引其相見,最遲三日覆命;但如二女甘死不降,必有嚴刑。二奴應命,心中暗喜。出門又遇二甘守候,放過沈騰,將蕭玉毒打了十餘鞭。沈騰隱身遙望,蕭玉果不失信,拼受痛苦,並未行法,心甚喜慰。從此二人便成了生死交情。不提。

  當晚便引二女相見,互相悲泣,失聲自怨造孽命苦。瑤仙追源禍始,全由亡母害人害己,死後還要遺禍愛女,兼害他人,如今生死都難。說著說著,便痛哭一場。絳雪反倒勸她說:「事已至此,悲哭何益?孽由自作,便當自受。我受亡母深恩,只知桀犬吠堯。遺禍全村,我決不為。但得脫身,與仇人狹路相逢,不問事之成否,也須再拼一回,始算把心盡到。神佛厭惡,皆非所計。難道將來還能比這裡更苦?」

  絳雪因沈騰暗告他為奴期限將滿,只要元神一脫禁制,複體為人,便能救她逃走。並說自遭此難,忽然省悟,深知邪正之分。因敬絳雪聰明貞烈,不借犯險救助。逃後如若願意出家,當為代指明路,投到正派門下為徒,以她心志資質,必蒙收錄。自己為了亡師,不便改事仇敵,脫身之後,還須另打主意。只求以後得為兄妹之交,於願已足,決無他意。只不令告知蕭玉夫妻,以免人多洩露。絳雪暗中體察他言動,果然善良端正,立即呼之為兄。因料脫身有日,所以如此說法。當晚二人二奴密聚到了半夜才散,一切機宜俱經商定。次日本可覆命,沈、蕭二奴偏各貪著和二女聚會,反正還有兩日,打算期滿再複,免得為奴以後,便看不到本來面目。

  誰知這晚妖人入定,正在運用本身元神,配合坎離的要緊關頭,忽然心神失馭,如非多年苦功,臨危警覺,幾乎走火入魔,自取滅亡。想起自己苦煉陰魔秘芨,久已不與女交,忽然發現敗征,是連日欲心所致。雖對二女尚未忘情,一有顧忌,不由淡了許多。加以元神受傷,必須多日調養。第四日二奴覆命,竟值閉洞未出。眾妖徒多半守候在側,蕭玉連例打都免去了好幾頓。雖苦於全洞都有妖法禁閉,只有兩為首妖徒能隨意通行,他人不能出洞一步,無法逃走,終得與心上人多聚些日,難中得此,連沈騰也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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