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⑤ | 上頁 下頁
第二〇〇回 披毛戴角魔窟陷貞娃 懲惡除奸妖徒遭孽報(5)


  那熊垂淚哭說:「妖人只初來時打過一次,因我知道厲害,一切服從,並未再打。日受妖徒作踐,卻是難熬。除這時到天快亮,是他師徒行法安臥之時,最為安靜外,日受苦役打罵,已成常例了。」

  瑤仙忍不住柔腸百折,便又吞聲痛哭起來。那熊再三勸止,各述經過。

  原來蕭玉自從行刺不成,受了責罰,自知此後益發孤立,不復齒於人類。又一心一意念著瑤仙,相思之極,便不避艱危,二次開通秘徑,逃將出來。也是三人該當受罪。蕭玉出走這日,瑤仙因覓出路,攀援危崖,滑跌下來,受了點傷,加上隔日感冒,吃絳雪強勸著在山洞中睡臥養息,均未出洞。蕭玉以為二女出走日久,必已去遠,逃出秘徑,便即覓路追尋,並未在附近尋找,二女所居山洞又極隱秘,所以不曾遇上。更巧是二女苦尋月余,當日方發現的逃鹿來路,蕭玉偏誤打誤撞,容容易易尋到。

  過澗沿崖一轉,不幾步便找到那崖夾縫,走了出來。斷定二女連歐陽霜都未尋到,必由此路早逃出去。心甚著急,惟恐追趕不上,出時又帶有乾糧,無須覓食,連日連夜往前緊趕。從小沒出過山,哪認得什麼路徑,第三日誤走天門嶺下,正遇申、翟二妖徒由外回來。蕭玉巴不得遇見一人,好打聽二女由彼經過沒有,竟不等對方擒他,先迎上去。二妖徒頗有眼力,看出蕭玉資質不惡,知道不問死活,擒回俱有用處,連話都未容說完,便一陣妖風將他攝回山去。妖師天門神君林瑞教規惡毒,對於新入門弟子尤極殘酷。先問蕭玉願列入門牆不願。蕭玉一心惦念瑤仙,便當時令他成仙也非所願,何況又看出妖人師徒決非善類。剛一婉言求告,便將林瑞觸怒,當時一頓毒打。

  蕭玉受苦不過,只得應允。妖人方始息怒,將傷醫好。蕭玉先還想虛與委蛇,日後乘機逃遁。誰知妖人還有為獸三年的惡例,將他披上皮毛,化為一隻黑熊。總算妖人先還喜他,又順從得快,沒和屠、談二妖徒一般,披毛以前受那妖針刺體之厄。可是妖人雖未再加刑毒,眾妖童見師父頗有垂青之意,大是不快,日服苦役之外,還要備受淩辱鞭打。日子一久,略悉底細,才知生固受罪,如若犯了教規殺死,便被妖人將生魂收去祭煉妖法,永遠沉淪,不見天日,所受尤慘。再如遇見強敵鬥法時,驅遣出去害人,一個不巧,連魂都被敵人消滅,做鬼都是無望。又看到妖人行法祭煉生魂,鬼哭時奇慘至酷之狀。

  妖道更是反臉無情,不論親疏,那些生魂厲魄,幾乎全是他手下犯規叛教門徒。只說生不如死,誰知死了罪更難受。加以為獸以後,元神又受禁制,萬難脫身,怎不心寒膽裂。終日戰戰兢兢,惟恐件犯。妖人明知行為兇殘,新收門人全出強迫,不到時期,決不真心歸附,照例只在順從時略問姓名即止,底下來歷家鄉向不追詰。眾妖徒閑來拿蕭玉開心,雖曾喝問,總算蕭玉還有良心。

  起初行刺犯上,全由情欲所迷,色令智昏,並無顧忌。及至陷身妖窟,落在絕境,飽受苦痛之餘,痛定思痛,雖還心懸所愛,回憶曩昔,已有悔心,認為孽由自作,才身受如此。二女與己同謀,保不定逃將出來,也在別處受了苦難。每一念及,心如刀割,不特對蕭逸息了復仇之念,反恐洩露真情,累及全村受禍。難得妖師不曾拷問,頭一關已經躲過,益發諱莫如深。只說自己名喚蕭玉,老家貴州,遊山至此,家中並無他人。好在妖徒不過拿他淩踐取笑,不論真假,問過兩次未說,略為打罵,便自放過。妖道愛吃鹿腎。二女遇難之地,鹿群最繁,年來吃妖人發現,時常取殺,所餘已不甚多。如用妖法尋取,本來容易。偏生眾妖徒性既兇殘,喜剜吃活鹿脊肉,看鹿被生割時的慘叫為樂。又喜捉弄新進同門,每取必帶了門下獸奴同走。

  獸奴除談飛新近複體為人,算做正式妖徒外,在蕭玉未來以前,還有一個化身野豬的,本是西崆峒妖人虎面伽藍雷音心愛的弟子沈騰。因乃師傷了俠僧軼凡的弟子許鉞,吃俠僧軼凡尋上門去,用佛家降魔利器三光杵傷中要害。雖得勉強逃回山去,但那三光杵厲害,異派妖邪如被打中,須要入定三年,不起雜念,才得免死;或是自知無此道力,乘著三五日內佛火還未將形神煉化以前,急速安排後事,自行兵解,還可轉劫重生。否則七日以後,佛火威力愈增,到了緊要關頭,道力決抵不住,勢必身化飛灰,連形體帶元神一齊消滅。雷音自知難免一死,見門下弟子只沈騰一人入門日淺,最有孝心,準備完了後事,親筆寫下兩封書信,一致南極島散仙謝無化,一致天門神君林瑞,命沈騰葬師以後,隨自己心志前往投師。

  給信時並說:「這兩人俱我平生患難至交,師仇難報,徒兒此後可以不作此想。謝師伯遠居南極冰山雪海,比北極陷空島還要寒冷,見他更是艱難萬狀。你今若去,要在雪山上跪求多日,始能開山,真不知要費卻多少心力,還不定他肯收與否。可是他那洞穴地居千丈冰山之下,與世隔絕,外人決進不去,最是安全,足可一心學道,不受對頭侵害。林師叔以前雖受我恩,此人教規嚴刻,尤其新收弟子須為獸奴三年,最是難熬。此層我特為關照,當可破例收容。可是他的行為比我還要不檢,仇敵眾多,近年連遭挫敗,逃往哀牢山。因當地有一天門嶺與他道號暗合,地又隱僻,便在那裡隱伏修道。表面銷聲斂跡,實則加緊祭煉法寶,欲加大舉,與許飛娘等合謀,以報前仇。據我推斷,峨眉正當昌明之時,許道友雖約有不少高明有道之士,結局恐仍不是仇人對手。你若做他門徒,異日道成,正好趕上這場惡鬥,一個不巧,便要殃及池魚。我信只管寫下兩封,最好先去拜求謝師伯。我還另外飛書托人說情。真要萬分絕望,即便拜在林師叔門下,也須隨時留意趨避,免蹈為師覆轍。」

  此外,又給了兩件法寶。

  沈騰感激哭謝,送終安葬之後,心想:「謝師伯南海隱居,素來不管外事,更不許門人外出,異日道成,如報前師之仇,必不允許。況且求他還要備受險阻艱難,能否如願尚不可知。林師叔現在近處,尋求容易;師父于他又有救命之恩,更是同仇敵愾。何苦趕往南極自受活罪?」

  主意一定,便往天門嶺趕去,誰知林瑞竟不絲毫徇情,仍須為獸三年,沈騰悔恨不及。因深悉妖人習性,總算知機,假意慨允。但求寬限一日,暫以人待,和眾先進同門略為親近敘談,再行披毛為獸。並說:「先師原說師父法嚴,未必徇情,曾令往投謝師伯。只因嚮往已久,又恨仇人切骨,特以誠心毅力,不計苦難,舍彼就此,以備學成仙法,為他年報仇之計。」

  又把雷音致謝無化的信取以為證。妖人竟被哄信,當他真地誠心來歸,便特允了寬限。還命眾妖徒另眼相看,無過不許責辱。可是元神仍被當時禁住。沈騰自知難逃,只得認命。見眾妖徒個個兇殘,裝腔作態,氣焰甚高,比起來還不如亡師門下那幾個同門,多少還有一點人心,哪有心腸與他們親近,強打精神笑臉,盡恭盡禮,假意周旋了一陣。乘著夜裡妖人師徒聚集行法之時,暗將師遺寶物,除新煉成一口飛劍已告妖人,得了特許,仍可留存獸皮夾層外,餘者因要赤身披皮幻化,恐被妖徒奪去,一起埋藏在明日存身獸穴以內。因早學有不少妖法,做得嚴密,事完仍去中洞妖人打坐之處靜候。妖人本防他生悔中變,不料禁制元神時已被窺破,見他毫無逃意,越發心喜。所以沈騰雖也少不了服苦役,受眾妖徒辱打,比起常人已不啻天淵。

  蕭玉來了三日,沈騰便同病相憐,暗中加以告誡,盡洩底細,否則蕭玉的罪更受多了。眾妖徒近打沈騰,為妖人查知,頗申斥了幾句,不敢再去無故欺壓。蕭玉一來,正好侮弄,便叫隨往獵取鹿腎。蕭玉也是見鹿死得太慘,先放走一隻沿崖吃草的母鹿,好意將鹿驚墜崖下。不想反把心上人引來,同入火坑地獄。嗣見眾妖童已經飽醉,只差一條鹿腎便可回去覆命,只是在割剮活鹿為樂。每次吃完,行時偏是性急,又懶得將鹿殺死,任其血肉狼藉,拋擲林內。往往隔三五日再去,那肥大健壯的大鹿,股脊等被生割處已然腐爛生膿,蛆蠅密集,因禁法未撤,仍在一遞一聲地啞嗥慘嘶,悲呻掙命。這時妖徒方令獸奴將它殺死,連同死鹿背棄澗壑之中。

  山中天暖,這類死後之鹿慘不忍睹,尤其膿包遍體,蛆蠅密集,臭穢無比。蕭玉從小愛乾淨,每背一次,噁心得直吐黃水,連隔夜食都嘔出來。還不敢當著妖徒嘔吐,一吐便被迫令原封咽下,罪更難受。稍有難色,便遭踢打。只得勉強屏著氣息,將鹿抱起飛跑,離開妖徒稍遠,方敢換氣嘔吐。眾妖徒原意看他窘狀打趣,非等蕭玉疲於奔命,將最臭穢的幾隻背走,或是不等背完先動食欲,方始行法將余鹿移去清潔地方,再命蕭玉生擒活鹿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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