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③ | 上頁 下頁
第一〇三回 長笑落飛禽惡嶺無端逢壯士 還鄉聯美眷倚閭幸可慰慈親(2)


  說罷,大腦袋一晃,延頸呼吸,調勻了丹田之氣,微張開口,先發出的是一種尖音,聲如笙簧,非常悅耳。發聲不過刹那,便聽側面樹林之中,撲騰撲騰,起了一陣騷動。天邊晚鴉,聞得長吟,俱都飛翔過來,就在二人頭上展翅飛翔,盤旋不去。未後連別種雀鳥也聞聲飛來,越聚越多,把二人所在之處,直遮成了一片黑影。尉遲火笑得打跌道:「笑師弟,原來學會的是女人腔。似這般引逗烏鴉耍子,幾時才飽得了我的肚子?還教我留神耳朵,算了吧。」

  言還未了,就在這餘音未歇之際,笑和尚倏地引吭長笑,轟轟連聲,如同晴天霹靂當頭壓下,山嶽崩頹,風雲變色。只嚇得空中飛鳥登時一陣大亂,亂飛亂竄,擾作一團。有的嚇得將頭埋入翅間,不能自持,紛紛墜地。有那闖出重圍的撥轉了頭,束緊雙翼,如穿梭般紛紛失群,四下飛散。尉遲火也覺禁受不住,直喊:「笑師弟,快些住口,這不是玩的,再笑,我耳朵都要聾了!」

  笑和尚也急忙住口頓足道:「糟了!糟了!我只顧一時高興,和你打賭,卻不料誤傷了許多鳥雀,師父知道,如何是好?」

  說著,又連聲稱怪道:「我用師父所傳,運化先天一氣,練為長笑。每一發聲,的確可以驚百獸而懾飛鳥。怎麼連用剛柔之音,不但虎豹,連猴子也不見一個?我不信這裡百里方圓之內,連一隻虎豹都沒有。」

  正說之間,忽聽聲如洪鐘般一聲大喝,從山腳下跑上一個滿頭長髮,身披豹皮,手執一根鐵鐧的矮短漢子,近前大喝道:「哪裡來的小雜毛小禿驢,在這裡怪叫,將我哥哥嚇死!」

  說罷,對準笑和尚,當頭就是一鐧。笑和尚先見那人裝束,形如野人,以為這一帶多族雜處,定是山民之類,本想拿他開開玩笑。及聽他說話口音,竟是漢人,想必自己适才狂笑,驚動人家,錯在自己,便不和他計較,身微一閃,才待避開。尉遲火早一手將那人持鐧的手抓住,喝道:「哪裡來的野人,出口傷人,動手就打,待我管教管教你。」

  那人原因笑和尚怪笑,將他一個病中的好友嚇暈過去,特地前來拼命尋仇。卻沒料到一鐧打下去,眼前人影一晃,便沒有蹤跡,同時身子卻被一個黑面的小道士將持鐧的手捉住。彼此一較勁,誰也沒有將鐧奪了去。那人一著急,起左手烏龍探爪,劈面便抓。他原不會什麼武術,尉遲火只微一偏身,又將他左手擒住。尉遲火因見那人太兇橫,不問青紅皂白,就用重兵器傷人,這一鐧要換了別人,怕不打得腦漿迸裂,死於非命。存心想將他跌倒,打服了再問他來意。他卻不知那人有一肚皮的氣苦和天生就的神力。雖然將他兩手擒住,用力一抖,並未抖動。尉遲火心中一動,大喝一聲,拉緊來人雙手,用力先往懷中一帶。猛地左臂一歪,右腳一上步,緊跟著用擒拿法,右臂烏蛇盤時,蓋向來人左腕。右腳膝照來人腿彎,往前一靠。同時左時橫起來,點向那人右脅。滿擬那人決難禁受,必定倒地無疑。誰知那人看去愚蠢,心卻靈巧。未等尉遲火上步,也是一聲大喝,兩臂同時往上一振,差點被那人將雙手掙脫。那人不只是一股子蠻勁,尉遲火連用許多巧招,都被那人隨機應變避開,心中好生驚異。

  笑和尚早從旁看出那人外愚內秀,骨格非凡,已有幾分愛惜。見尉遲火跌他不倒,上前笑說道:「我等在這裡笑著玩,怎生便會將人嚇死?你先別和我師兄打,何不把事情說出來,看看誰是誰非?如果真是我嚇死的,我給你救他回生如何?」

  那人被尉遲火擒住雙手,拼了一陣,心中惦記山穴內嚇暈過去的好友,情知鬥這小黑道士不過,已不想打,急於想回去看視,偏又脫不得身,急得頸紅臉漲。一聞此言,一面仍和尉遲火廝拼,口中罵道:「都是你們這兩個小賊!我媽在時,說我力大,怕打死人,從來也沒和人動過手。适才天未黑時,我哥哥正在生病,聽見你這禿賊鬼叫,他偏說是飛來了鳳凰。我扶他出來一看,才知是你這個禿賊叫喚。先時還不甚難聽,招來了一群黑呱呱,我哥哥也很喜歡。他不認得你,卻知道你姓孫。正說你好,你卻號起喪來。我哥哥大病才好一些,被你幾聲鬼嗥,當時嚇死過去。我將哥哥抱回洞去,拿了打老虎的鐧,打死你,給我哥哥抵命。你卻不敢動手,卻讓這黑鬼用鬼手抓人。是好的,你叫他放了手,同我回去,看我哥哥跟那日一樣,死了半天,又活回來沒有?要是活了,我聽我媽死時的話,不要你這兩個小賊的命。要是不死不活,我便和你們對打三鐧。你先動手,打完我,我再打你同這黑鬼。誰打死誰,都不許哭一聲,哭的不是好漢。」

  說到這裡,尉遲火已聽出原因,微一疏神,兩手松得一松,早被那人掙脫了手,撥轉頭,捷如飛鳥般,往側面數十丈高崖縱了下去。接連幾個跳躥,早躥入崖後,沒了影兒。

  尉遲火未去追,回望笑和尚,也不知去向,知是用隱形法追去,便也跟蹤前往。才到崖後,便聽山石旁一個低穴內有人說話。一看裡面,地方不大,光線甚是黑暗。近門處一塊大青石上,亂置許多衣被,上面躺著一個少年,業已死去。那人喊了兩聲,不見答應,大喝一聲,持鐧往洞外沖出。剛一出穴,便見面前人影一閃,笑和尚現身出來。那人先是吃了一驚,及至看清面目,分外眼紅,舉鐧當頭便打。笑和尚微閃身形,便到了他的身後。那人頭一次學了乖,鐧未到頭,先準備收勁。一鐧打空,未等鐧頭落地,早收鐧回身,尋找敵人。一見笑和尚態度安詳,滿面含笑,站在身後,第二鐧當頭又到,二次又被笑和尚如法避開。那人將一柄鐧,只管揮舞得和潑風一般。

  笑和尚也不還手,只圍住那人身軀,在月光之下,滴溜溜直轉,休想得沾分毫。尉遲火袖手旁觀,不由哈哈大笑,引得那人越發急得暴跳如雷。未後知道再打下去,也不能奈何人家,氣得將鐧往地下一丟道:「我不打死你,不能解恨。這麼辦,照剛才的話,你先打我三鐧,我決不躲。打完,我再打你。要不這樣辦,你躲到天邊,我也得追著將你打死,豈不麻煩?」

  笑和尚笑道:「我同你無冤無仇,何必打死你則甚?」

  那人急怒道:「實對你說,我自幼就挨打慣了的。我的頭,常和山撞,你決打不死我。我因為你太滑溜,比那黑鬼還不是好人,才想出這個主意。你打我不死,我卻一下就打死你,豈不報了仇?」

  笑和尚道:「你把心事都對我說了,我豈肯還上你的當?我不打你,你也不好意思打我,多好。」

  那人越發急怒道:「你這話對。我為什麼要對你說我的主意?如今你不打我,我也打不了你。你也出個主意,讓我打你,怎麼樣?」

  笑和尚道:「這多新鮮。我為什麼那樣賤,活得不耐煩了,出主意讓你打我?」

  那人眼看仇人在側,奈何不得,瞪著兩隻大眼睛,目光炯炯,恨不能把笑和尚生吃下去。又怕笑和尚覷便逃跑,笑和尚微一轉動,便攔了上去,一攔總是一個空,急得滿頭大汗。尉遲火卻只是含笑旁觀,不發一言,笑和尚估量已將那人火氣磨了個夠,才笑說道:「你不但奈何我不得,連攔我也攔不住。我要想走,你連影子都休想追上。你只依得我一件事,我便將你哥哥救活,如何?」

  那人聞言,半信半疑地說道:「人要是沒了氣,那就叫死。我媽死時,我找了多少人,請過多少醫生來,都沒有救活。末後還是把她葬了。适才我已聽你說過,我只不信,我哥哥已經沒了氣,你會救活?只要他真能活,上天入地,我都聽你。」

  笑和尚道:「既然如此,且不說別的,先救人給你看,如何?」

  那人聞言,大喜道:「那敢情好。不過我不哄你,我現時抓你不著,是這裡四無遮攔。那洞口可沒出路,你要和從前那些醫生一樣,人救不活時,我只把洞口一攔,你休想出來。我現在把話對你說明,省得你後悔。」

  笑和尚也不理他,逕自走進洞去。那人果然把門一攔,注目看笑和尚施為,等人救不活時,下手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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