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③ | 上頁 下頁
第一〇三回 長笑落飛禽惡嶺無端逢壯士 還鄉聯美眷倚閭幸可慰慈親(1)


  袁星從崖下狼狼狽狽地爬了上來,走到眾人面前,躬身享道:「吳仙姑因要回來比劍,原說去去就來,命袁星和鋼羽把守後洞。這小賊和尚從空中一個斤斗墜將下來,袁星被來人打下崖去,本未聽明來人來歷,先在後洞又吃了來人一些虧苦,未免有些氣憤,『賊和尚』三字衝口而出。」

  金蟬見它出言無狀,正要呵責,忽聽叭的一聲,袁星左頰上早著了一巴掌,疼得用一隻毛手摸著臉直跳。金蟬笑道:「打得好!誰叫你出口傷人?」

  英瓊見它連連吃虧,於心不忍,一面喝住袁星,休得出言無狀,好好地說。金蟬不住口地喊:「笑師兄快現身出來,我想得你要死哩!」

  連喊數聲,未見答應。

  袁星見金蟬這等稱呼,才明白來人竟是一家,自己白挨了許多冤打。眾人又在催問,只得忍氣答道:「袁星見和尚從空跌下,以為是什麼人把他從空中打下的,好意怕他跌傷,叫鋼羽來接。鋼羽卻說那和尚怕是奸細,且等他下來再說。袁星素來信服鋼羽,卻忘了前一時候和它口角,它借此報復,給袁星上當,不但未去接救,反拔出劍來,準備廝殺。果然那和尚是存心捉弄人,眼看他快要落地,不知怎的一來,便沒有了影子。

  回身一看,他正往洞內跑,嘴裡頭還嘮嘮叨叨地說:『峨眉根本重地,眼看不久一群男女雜毛要來大舉侵犯,卻用這麼一個無用的禿尾巴大馬猴守門,真是笑話。』因他不經通報,不說來歷,旁若無人地往裡就走,又口口聲聲揭袁星的短處,又忘了鋼羽也在洞前一塊山石上面站著,卻並未阻攔,一時氣忿不過,便追上前去。先因看不清是敵是友,只用劍將他攔住,問他是哪裡來的。他也不發一言,先站定將袁星從頭到腳看了個仔細,然後說道:『我看你雖然做了正教門下家養之獸,可惜還有一臉火氣,須得多幾個高明人管教才好。』弟子又忍氣再問他的來歷。他便退出洞去,說道:『你問我的來歷,想必是有人叫你在此做看家狗。你既有本事看家,來的敵人必定也對付得了。要是敵不住來人,你就想問明人家來歷,也是白饒。莫如我和你打一架玩玩,看看你到底可能勝任,再說來歷不遲。』

  袁星原是恨他罵人,又恐錯得罪了主人的朋友,巴不得和他交交手,便問他怎樣打法。他說他用空手,叫袁星用劍去砍他。袁星以為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先怕錯殺了人,還是用手。是他連聲催促,袁星又吃他打了幾下很重。他人雖小,巴掌卻比鐵還硬。被打不過,好在是他逼袁星用劍。誰知不用劍還好,一用劍,任袁星將劍光舞得多急,只見他滴溜溜直轉,休想挨得著一點。被他連罵帶打,跌了十幾次斤斗,周身都發痛。他竟說我是無用的廢物,不和我打了。說罷,往裡便走。鋼羽始終旁觀,不來幫忙。和尚一走,直催弟子快追。追到此地,看出主人仙姑們和他並不認識,才想在他身後乘機下手。只覺得他一轉身,手上兩口劍好似被什麼東西擋住。接著便被他打了一下,踢了一腳,便跌到崖下去了。」

  英瓊聞言,覺得其錯不在袁星,來人又是在暗中打人,未免有些不悅。這時,凡與來人認識的,俱都齊聲請笑師兄現出身來,與大家相見。金蟬正喊得起勁,猛覺手上有人塞了一樣東西。金蟬在成都與來人初見時,常被來人用隱形法作弄,早已留心到此。也顧不得接東西,早趁勢一把抓了個結實。心中一高興,正要出聲,忽聽耳邊有人說道:「你先放手,我專為找你來的,決不會走。只是這裡女同門太多。我來時又見那猴子心狂氣傲,仗勢逞強,特意挫挫它的銳氣。不想無心得罪了人,所以更不願露面。我還奉師命有不少事要辦,你同我到別處去面談如何?」

  金蟬知他性情,只得依他。再看手上之物,竟是兩個朱果。無暇再問來歷,便對眾人說道:「笑師兄不願見女同門,你們只管練習。我和他去去就來。」

  說罷,獨自往繡雲澗那邊走去。英瓊一眼看見金蟬手上拿著兩個朱果,猜是莽蒼山之物,不由想起若蘭,心中一動,正要問時,金蟬業已如飛跑去。靈雲因法術竟封閉不住那洞穴,恐怕裡面還有寶物再出差錯,約了眾人同去查看,想法善後。不提。

  金蟬過了繡雲澗無人之處,笑和尚才現出身來,手中拿著一口寒光射眼的小劍和一封書信。彼此重新見禮,互談了一些經歷。

  原來慈雲寺事完之後,眾弟子奉派分赴各處,積修外功。笑和尚因與金蟬莫逆,便請求和黑孩兒尉遲火做一路,往雲南全省遊行,以便與往桂花山福仙潭去取烏風草的金蟬等相遇。先並不知金蟬等中途連遇髯仙、妙一夫人,不回九華,徑赴峨眉開闢凝碧崖仙府。後來計算金蟬等途程,該到桂花山,便和尉遲火商量,仗著隱形劍法,也不怕紅花姥姥看破,索性趕往桂花山福仙潭看個動靜。如紅花姥姥講理,答應給草便罷,否則還可助金蟬等一臂之力。

  二人趕往福仙潭一看,那潭已成了火海劫灰,許多山石都被燒成焦土,找遍全山,不見一人。猜是金蟬等業已回山,只不知可曾得手,只得過些時日,再往九華相晤。他二人便決定深入民間,積修善行。他和尉遲火各人生就一副異相:一個是大頭圓臉,顏如溫玉,見人張口先笑,看似滑稽,帶著一團憨氣。一個是從頭到腳周身漆黑如鐵,聲如洪鐘,說話楞頭楞腦,毫無通融,帶著一團戇氣。又俱在年輕,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裝束又是一僧一道,不倫不類,結伴同行,遇見的人都以為他們是那寺觀中相約同逃的小和尚和小道童。笑和尚見別人見他二人奇怪,越發瘋瘋癲癲,遊戲三昧,所到之處,也不知鬧過多少笑話。笑和尚心最仁慈,不到迫不得已,不妄殺人。惟獨黑孩兒尉遲火心剛性直,嫉惡如仇。無論異派淫凶、惡人、土豪遇見他,十有九難逃性命。笑和尚覺他太不給人以自新之路,恐造惡因,勸他多次,當時總改不了,只落得事後方悔。

  這一日走至昆明附近萬山之中,眼看夕陽已薄暮景,時交暮春三月,山光凝紫,柳葉搖金,景物十分絢麗。尉遲火忽對笑和尚道:「笑師弟,常聞人說,你一聲長笑,不但聲震林樾,百鳥驚飛,還可驚虎豹而懾猿猩。我比不得你幼入佛門,素食慣了的,又會辟穀之法,吃不吃都不打緊。我雖在玄門,師父從未禁我肉食。腰中只剩師父給的五七兩銀子,業已沿途食用精光。這幾日化些齋飯,難得一飽。滿想在山裡打只虎豹之類,烤肉來吃,既為世人除害,又可解饞。這裡盡是些深山大壑,形勢險惡,四外並無人煙,必有猛獸潛藏。你何不笑上一回,驚出些虎豹之類的猛獸來,請我受用?」

  笑和尚雖然本領高強,但是才脫娘胎,便被苦行頭陀度化。因他生具佛根,極受鍾愛。苦行頭陀戒律最嚴,笑和尚奉持清規,潛移默化了十五六個年頭。初次出世,積修外功,雖也有不免見獵心喜之時,鬧著玩還可,總不願無故隨便殺生。便答道:「虎豹雖是吃人猛魯,但是它潛伏深山之中,並未親見它的惡跡,我等用法兒引它出來殺死,豈不上幹天和?恕難從命。」

  尉遲火道:「你真是呆子!天底下哪有不吃人的虎豹?現今不除,等到人已受害,再去除它,豈不晚了?你如不信,你只管笑它出來,我們迎上前去。如果它見我們不想侵犯,可見是個好老虎,我們就不殺它。你看如何?」

  笑和尚強他不過,只得答應。兩人先尋了一個避風之處,又搬了幾塊大石,支好野灶,然後同往高處。四下看了一看,果然到處都是叢林密莽,危崖峻嶺,絕好的猛獸窟宅。猛回頭,遠望山東北一個深谷裡面,霧氣沉沉,穀口受著斜日餘照,現出一片昏暗暗的赤氛。笑和尚心中一動,暗想:「這時候天氣清明,雖說是山高峰險,林菁茂密,可是這裡有不少嘉木高林,雜花盛開,被這斜陽一照,到處都是雄奇明豔的景致。怎麼向陽的一面,卻是這般赤暗昏黃的晦色?憑自己目力,竟會看不到底。自入雲南以來,沿途也遇見過許多毒風惡瘴,又與今日所見不類。那個地方,決不是什麼好所在。」

  正想到這裡,黑孩兒連聲催促。笑和尚笑道:「黑師兄,聽仔細,莫要震聾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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