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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四妹幾次想要開口,均被公孫玲止住,一面查看引兒詞色,一面靜聽,聽完笑道:「後面這些話都用不著,我母女均不是你所想那樣的人,談不到什麼感恩圖報。既有這樣志氣,再好沒有,不過這頭三天服那奇腥的蟒血,周身腫脹,酸痛頭當,這罪孽太不好受,本來你的身體還要暴脹,只為母親憐你心志高潔,天性純善,想使你將來多做點救人的事,格外成全,不惜多費心力,上來便借藥力人力,使你真力真氣先就凝練。此舉雖然多受點苦痛,得益卻是不少。話雖和你說明在先,你也有這樣好的志氣,到底說來容易,做時大難,一經開始,又無法中止。少時我們先試一試,你也仔細想想,只在未下手以前,一聲招呼便可改用前法,你病好既早,人也少受許多痛苦,不過將來不能十分用力罷了。」

  引兒這時業已想過,決計走第二條路,急道:「姊姊放心,我已拿定主意。人生世上,沒有氣力,和廢物一樣,還不如死呢。」

  說時,隱聞附近有人贊好之聲。公孫姊妹隨令引兒靜臥養神,並說:「由此便須服上三天蟒血,不能再吃別的東西。」

  說罷作別走去。引兒胡思亂想了一陣,也就睡熟。天明醒轉,見人已移臥石洞之中,方覺奇腥刺鼻,令人難耐,忽想起昨夜公孫玲走時小試之言,索性深深的呼吸了兩次,腥氣果然減少許多,方想:那蟒血不知多麼難吃,心志已定,多麼艱難痛苦也須熬過,能在這裡久居,再能拜她母女三人為師,學點本領,那是多好!忽然聞到一股清香,奇腥立減。

  外面奔進一人,正是四妹,見面笑說:「引弟,你真運氣。蟒血腥穢,看人都要噁心,如何能夠下嚥?無奈你筋骨均受重傷,非此不可,否則暫時用藥醫好,至多保得一二十年壽命,一遇天氣不好,周身還要酸痛。你能不怕苦難,自然是好,可是這東西如何下嚥?我正代你著急,不料機緣湊巧,天都峰有一老前輩,隱居峰腰已有多年,此老姓戎名二水,外號玉泉先生,你復原之後,母親代你引進的便是這位老前輩。因聽她女兒紫贍妹子說起,昨夜來此看望,將你的話聽去,當時稱讚了兩句,回去命瞻妹送來兩種靈藥,一種專解腥穢之氣,另一種於你更有益處,並還附有一粒迷藥,服後人便麻木,只心裡還有一點明白。

  這樣醫治起來,許多苦痛,均在不知不覺之中度過,但他雖聽傳聞,說你人好,不知到底如何,來書囑咐母親,還要設法,試你半日,非要看准你的心志堅定,才肯收錄,否則,病癒之後,還是不肯收你為徒。後來經我和贍妹商量,只將死蟒,放在洞內,看你醒來,是否厭惡,生出悔意,並未全照所說去做,我更不等人醒,乘你昨夜被我用藥,昏臥未醒之際,匆匆將你解醒,再去告知母親,說你醒已多時,心意十分堅決,請他來此醫治,一面打髮蠟妹覆命,如今正在準備,不久就到,我們等你病好,再相見吧。」

  引兒剛剛謝諾,感激非常,四妹已轉身走去,隔不一會,進來一個貌相清奇的中年婦人,知是公孫紅,剛喊了一聲「恩娘」,公孫紅笑道:「難為你了。你遇救詳情,想已聽我女兒說過,如今為你醫治,本有不少苦痛,因你捨身救人,善念難得,竟將天都峰戎老前輩感動,他非但是位劍俠中人,並還是位神醫,我夫妻的醫道,多半是他所傳,每年救人不少,方才送了藥來,服將下去,七日之內,周身麻木,只有心裡明白,此可免去不少痛苦,一切均等人好再談吧。」

  說罷,先將藥丸用清水送下,令將雙目閉上。

  隔了不多一會,引兒便覺五官失去效用,不聞不見,周身也不再知痛癢,口裡似有湯水灌進,隔上些時便有一次,人也時睡時醒。未了一日,眼也能睜,看人似在雲霧之中,仿佛見有兩條人影拿了棍棒之類,正向自己滿身敲打,但無一毫痛苦。又隔了些時,覺著身上發脹,傷痛全消,耳目也都回復視聽,口裡有人在喂米湯。睜眼一看,公孫姊妹同了另一少女井立身旁。人已清醒過來,一問經過,已是第八天的早晨,說是功成八九,已可隨意起身。為了引兒是個男子,身又強健,快要成長,當地都是婦女,並還由別處請來一位同輩少年,相助洗滌全身,清除污穢,就這樣,還是滿地狼藉,如非燒有香草和避穢的藥,常人幾於無法立足。好在此洞本非住人之用,引兒一好,便連死蟒。一齊掩埋,所有遺留的破衣竹床均須棄去,也就不去管它。三女因知引兒當日病好,底下便是調養,特意趕來看望,並還送來兩身乾淨的布衣草鞋,令往溪中沐浴更換,回來便去左近松林之中相會,不必來此等語。

  引兒聞言,自極感謝,方要起身禮拜,三女業已避出洞外,這才想起周身衣服早被脫完,如何見人?一看衣包放在旁邊,恐有污穢,舊衣已不能穿,周身結疤,還有不少蛇鱗也似的碎皮不曾脫光,想了想,只得把面上一床夾被圍在身上,照三女所說,走往谷盡頭小溪土坡之下。泉水競是溫的,還有硫磺氣味,天又暖熱,陽光甚好,忙將全身浸在水裡,洗了一個極爽快的澡,覺著舒服異常,周身碎皮殘疤也都脫淨,通身光滑,自覺筋骨比前健強,也未想到別的,換好新衣,穿上新草鞋,去往松林赴約。

  三女業已先到,並還備有酒食,雖是山崖筍蔬和所獵野獸之類,但極豐盛整潔,二女一同起立賀喜,引兒本想拜謝。被四妹拉住,一同坐定,邊談邊吃。引兒又見公孫紅不在,意欲前往拜謝。

  公孫玲笑說:「我娘昨日業已離山他往,如非你已復原,連我姊妹也都跟去。此是父親命人帶來急信,令我母女三人速往海外相見。我姊妹把事辦完,不久也要起身。本定留你在此調養三月,再將你引進到我三叔門下,不料爹爹在海外發生急事,我娘業已帶了許多藥物連夜趕去。事出意外,恰巧連日贍妹均在這裡,戎三叔雖然出山行醫未歸,她也可以作主,又有我娘所留親筆書信,事前三叔並曾默許。雖然他那地方比我們這裡還要清苦,山高風寒,雲霧又多,且喜贍妹知你要去,已為你在峰側收拾出一所崖洞,並在外面搭有一所小茅篷,足可棲身。

  今日之會,便為談說此事。至多再有六七日,你將母親所留的藥服完,便隨贍妹移居天都峰下。你病剛好,體力雖比以前強健得多,內裡元氣尚須補養。照我娘心意,本想傳你一點內功,就著調養期中打好一點根基,再往三叔門下引進。雖然事情中變,不如意料,這一分手,不知何年何月才得相見,好在你的稟賦不差,所投又是明師,將來一樣成就,不過稍慢一點罷了。聽你初次醒來所說想拜我娘為義母的話,業已代你說到。我娘最喜你這樣忠實少年,但她不願這類稱呼,行時留話,你算是她記名弟子,將來遇機相見,便以師徒相稱。我兩姊妹算你師姊便了。」

  引兒聞言,驚喜交集,想起公孫母女救命之恩和相待之厚,感激涕零,先因恩人不得面見,心頗難過,後經三女勸說,得知隱居黃山的這幾位男女劍俠,平日不是濟困扶危,便是專為窮苦人們醫病,往來民間,行蹤無定,偶然分別,向不放在心上,只要此後從師努力用功,將劍術醫道全數學會,能夠常時出外救人,便算同道。非但早晚相見,並可隨時來往,朋友越交越多,所交也均劍俠中人,不必這樣依戀,方始放開。一面聽說新拜這位師父劍術甚高,醫道更好,和種種救人的奇跡,越發心生嚮往,高興非常。三女都是落落大方,沒有絲毫兒女子態,公孫四妹對於引兒更是一見投緣,分外關切,吃飽之後,又傳引兒一些人門口訣、基本功夫,一面各將劍術武功施展出來,令其觀看。引兒才知三女雖然生得那麼美秀,本領比他高得不可數計,同時發現自己氣力比前大出不少倍,越發驚奇,心志也更堅定。

  當地原是一條隱僻彎曲的山谷,共只一條出口,雖只盡頭十來畝方圓一片盆地,但是花草繁茂,溪谷幽深,水平明瑟,景物清華,崖洞有好幾處,均極高大明爽,先醫病的小洞偏在半崖坡上,業已準備封閉,因兩家大人日前分別離山,索性連紫蟾也留在當地,把以前公孫紅住的一間讓與引兒居住,紫贍與公孫姊妹同住,日常相聚,情份越深。

  這日早起,引兒洗漱之後,知道三女日內便要起身,想起四妹對他好處,心中不舍,獨坐石上正在出神,忽聽旁邊有人笑語道:「你想什麼呢?」

  回顧正是紫贍。引兒脫口答道:「我是在想二位姊姊日內要走,不知何時相見?四姊今在何處?」

  紫贍抿嘴笑道:「你看四姊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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