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門十四俠 | 上頁 下頁
三〇


  倚劍不便再說,朝狄武使了一個眼色,令其留意,隨同走去。

  狄武聽出雲章令他入房去喚雲鸞,料知方才入內,想兄妹二人必有話說,再想起連日與雲鸞相聚,雲章必把倚劍約向一旁,當時醒悟,心花怒放,二人一走,不好意思就走進去。雲鸞喜歡樓居和憑欄飲酒、賞玩花月,飲食都在樓上面的一間房內,中間為女主練武之所,滿布各樣兵器,無他陳設,對門一間便是臥室,這時繡簾低垂,聽不見裡面一點聲息。狄武幾次想要入內賠話,總覺冒昧,又不知心上人氣得怎樣,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在房中踱來踱去,正在無計可施,忽見慧婢好春端茶走來,忙笑問道:「小姐真睡了麼?」

  好春悄笑道:「我也不知真睡假睡,不知誰惹了她,在生氣呢。」

  狄武慌道:「代我問一聲,說那金丸還有一手不曾學好,請小姐同去好春坪再練一回,由我一說,散散心就沒氣了。」

  好春笑道:「狄少爺,你說得容易。我小姐向不生氣,真要恨起人來,至少一年不會理他。我不知今日為的是誰。狄少爺的好意,我代你去問一聲也好。」

  說罷,轉身往對房走進。狄武待了一會不見回轉,實忍不住,暗忖:「雲章走時分明示意,令自己入房賠話,便走進去有什相干?」

  念頭一轉,輕輕掩向門外,待要走進,終覺失禮,心上人又在怒火頭上,恐遭無趣,不敢冒失,便停在門外,隔簾偷聽,待不多一會,忽聽雲鸞歎道:「你對他說,我不希罕學那金丸,明日我還到金凰坡看望楊家表姊,今日頭昏心煩,有點不舒服,恕我簡慢他弟兄,不能奉陪了。他前途許還有好心人相候,難怪心急。我今早本不應留他,現才想起,請他自便,不必勉強吧。」

  隨聽好春低聲勸慰,雲鸞偶然回答幾句,語聲甚低,聽不真切,估量多是負氣話,越聽越心癢,忍不住咳了一聲。雲鸞問:「門外是誰?」

  好春答說:「是狄少爺。」

  雲鸞便不再言語。

  狄武輕啟門簾往裡一看,臥室本來不大,裡外兩間,因女主人生性愛好,佈置最為精雅,靠牆一張紫檀鑲嵌螺甸和翠玉博古的大床,一對雕鏤極精的嵌寶金玉帳鉤,將那湖色繡帳高高掛起,床前放著一個紫檀雕花的踏凳。雲鸞幼得親庭鍾愛,又是武家,生長山中,雖然不曾纏足,但是麗質天生,自然人妙,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是修短適中、稱纖合度,腳樣更是極好,雖在負氣,先沒想到會有人在外窺伺,一雙湖色繡花緞鞋已然脫下,身上蓋著一床粉紅錦被,面朝裡臥。好春立在床前,正在俯身勸說。狄武最愛雲鸞雙足,不假束縛,自然纖秀,一見那鞋,先自心跳,再一眼看到雲鸞一條右膀搭向被外,手白如玉,春蔥也似,下面又露出那雙底平指斂的纖足,雖然羅襪如霜,不便窺見廬山真相,也能想像到脛附豐妍、玉膚映雪之美,越發情動神移,當時臉紅耳熱,心更跳得厲害,也說不出是什情緒,正在欲前又卻,進退失據,好春攀著雲鸞肩頭耳語了兩句,頭也未回,便由床後繞往里間房去,隨聽雲鸞微微歎息了一聲,狄武又咳嗽了一聲,沒有回應,又叫了一聲「妹妹」,仍未回答,少停又叫:「妹妹請起來,到外面散散心如何?」

  雲鸞又隔了一會,方始低聲說道:「前途有姊姊等你,找妹妹作什?」

  狄武聞言,實忍不住,故意放重腳步往裡走進,口中說道:「妹妹你錯怪我了,我哪裡來的姊姊?請起來罷,我進來了。」

  雲鸞先未回答,狄武又說。雲鸞才歎道:「我懶得起,只不嫌棄斗室醜俗,進來就進來。又沒人攔你,老說作什!」

  狄武聽出對方並未堅拒,只是氣猶未消,笑喚:「妹妹莫生氣,你不起床,如何能陪你玩?」

  雲鸞不理。狄武越看越愛,情不自禁便往床前走去,到了腳踏凳前,剛一立定,心想此是少女繡房,人又睡在床上,室無外人,如何忘卻男女之嫌?當時警覺,正往後退,雲鸞倏地翻身坐起,手指狄武道:「你欺負我!」

  說到「我」字,已氣得珠淚盈盈,眼花亂轉。狄武見她滿面嬌嗔,清淚盈眸,知被誤會自己有什歹意,不由又憐又愛,惶急萬分,偏生離床大近,自先失禮,當時臉漲通紅,答不出話來,又看出對方似有決裂之意,惟恐心上人輕視鄙薄,於此斷了交往,惶急大甚,心中一酸,不由也流下淚來。雲鸞見他窘急流淚,滿臉慚惶,一面穿鞋下地,伸手朝狄武額上指了一下,歎道:「你呀!」

  狄武見她說完怒容已斂,知有轉機,忙即涎臉賠笑道:「妹妹,我不是故意,實在看你生氣,心中著急,不覺得走近了些。」

  雲鸞笑道:「沒羞!這大一個人,又哭又笑。」

  狄武道:「妹妹,你不知我心裡多著急呢!」

  雲鸞道:「我不過睡一會,你就著急,你不是明天還要走麼?從此不知何時相見。真要為我著急,那你還不急死?這話哄鬼!」

  狄武道:「話不是這等說。我和妹妹情如同胞,頂好一刻不要離開,無奈親仇家難,不得不行。妹妹如不生氣怪我,此去雖然想念,到底還好一些。如將妹妹得罪,此心如何能安?再要由此誤會、不肯理我,怎不急死!再者,今早我也沒有說是明天要走呀,至於佟芳霞,我雖蒙她解圍脫困,休說她陷身賊党,道路不同,即便不是賊黨,無論是人是交情和師門淵源,哪一樣也不能與妹妹相提並論,你偏拉扯一起。我與她只見過三面,頭一面是在賊廟同席,我還嫌她輕浮;第二次她引我出險,逃難匆匆,又恐賊黨看破她的行藏,走了一路,我共總沒說上十句話;第三次你看見的,幾時和她論什兄弟姊妹?彼此年歲家世全不知道,你不是活冤枉死人麼!」

  雲鸞早已拭幹淚痕,睜著一雙明眸註定狄武,留神靜聽,聽完笑道:「誰在問那賊丫頭!她呀她呀的老忘不了,還說人冤枉呢!就算我冤枉你,少爺請坐。」

  狄武見她已然轉怒為喜,終覺此是紅閨臥室,孤男寡女,瓜李之嫌,笑說:「只妹妹不生氣,我永不再提此女。方才差一點沒把我急死,我們還去練那金丸如何?」

  雲鸞嬌嗔道:「你嫌我這地方不好麼?連椅子都不沾一下就要走。」

  狄武慌道:「哪有這事!」

  邊說,忙就旁邊椅上坐下。雲鸞見他舉動發慌,不禁好笑道:「少爺莫急。我隨便說一句話,你也著急,給別人看見,還不知道我如何欺負你呢。」

  狄武道:「還不是剛才被你嚇怕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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