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門十四俠 | 上頁 下頁
二八


  雲鸞道:「二哥,你哪知道?這東西和人一樣可恨,不計是非,專一知恩感德。當我第一次去尋它時,正和毒蟒苦鬥,身子已被纏住。我知那蟒毒重,正想主意救它,賤婢同一女賊忽然趕來。那蟒不知怎會怕這女賊,如飛逃去。女賊直說可惜,那兩粒蟒眼珠是至寶,隨和賤婢追去。我回時,還見龍犀由後園飛也似趕來,到了樓前略一張望,便搖尾走去,分明認得賤婢,不舍傷她。你說有多氣人!」

  說時,看了狄武一眼。狄武見她眉嫵生春,臉含微慍,燈光之下越顯嬌豔,知連自己說在其內,脫門笑道:「人都有個見面之情,賢妹你錯怪那龍犀了。」

  雲鸞小嘴一抿,冷笑道:「我說的是龍犀,與你何干?如無情分,怎會把金丸送人,連師命都不顧呢?」

  狄武暗笑:「你怎不講理?人家強拿了去。我何嘗送她?你才是強要呢。」

  雲鸞見他微笑不答,忽然省悟,自己為何也強要人東西?賭氣想要還他,剛把手法問明,明早還要演習,心又不舍,方自躊躇。雲章笑道:「天已不早,二位師弟請安置罷。」

  狄武隨說:「明早看師妹練完金丸,那上路之事……」

  雲章笑道:「我适才忘了說呢。三日前遇家師,說裴師伯和六師伯酒仙井爽往遊嵩洛,要到下月才回,並說明春十四位師伯叔全返青門峽聚會,命我帶了小妹同去。青門峽離此才四五百里,以你二人腳程,不消多日趕到,何苦早去?在寒家多住些日,上路不遲。」

  雲鸞笑道:「我正想看大哥是不是真心教我,故意強留他半日,過午再留,明晚才說真話,還朝哥哥使眼色。偏說出來!」

  雲章笑道:「妹妹樣樣都好,就是娃兒氣重。年紀也十六了,比狄大哥他們才小兩三歲。」

  還待往下說時,狄武此時情根越深,又知雲鸞嬌而性傲,恐其不快,忙插口道:「師妹實是女中英俠,聰明豪爽,如何說她娃兒脾氣?」

  倚劍也在旁插口附和,稱讚田氏兄妹英雄。雲鸞笑道:「可見有人說公平話。哥哥你一個人說我,有什用處!」

  四人隨又說笑了一陣,田氏兄妹才領往別室,道了安置走去。

  二人沿途疲乏,飽經危難之餘,得此溫暖舒適之所,自是夢穩神安,睡了一個極舒服的覺,醒來日色已高。田氏兄妹早來看過兩次,人醒立同走進。洗漱早點之後,便去樓前平臺上教練金九。雲鸞敏慧絕倫,一點就透,武功又有根底,當日學會。二人間知師父不在山中,只一香火留守,各師伯叔也全外出,早去無用,便在田家暫住下來。光陰易過,加以田家素無外客上門,近年雖有師長偶來看望,至多住上三兩日,但有尊卑之分,除受業請謁外,不能隨意言笑,下余全是家人佃工。兄妹二人,除練功打獵而外,平日無事,頗覺寂寞,一旦來了兩個年歲相仿,志同道合,又有同門之誼的好友,自是興高采烈,樂趣無窮。

  尤其狄武、雲鸞,郎才女貌,一見投緣,情根早種。狄武志切親仇,雖然愛戀玉人,心中不舍,還想青門峽尋師之事關係重要,只盼到時上路,還好一些,雲鸞卻是一縷情絲系在對方身上,雖以少女天真,人又英俠,並無他念,不知怎的,日久情深,頂好從此不要分離才對心思。兄妹二人一向大方,不拘形跡,雲章又最疼愛這同胞小妹,父母臨終之言時刻在念,巴不得給她找個乘龍快婿,為了妹子眼界太高,常想將來這門親事不易如願,難得雙方這等投緣,自來旁觀看清,早看出妹子鍾情狄武,恰又是壁合珠聯,一雙兩好,因妹子性情稍剛,以前曾有丫角終老,守貞不字的話,恐其不好意思改口,狄武又當學劍未成、家難在身之際,想等雙方情愛日深,再請師父做媒,玉成其事,免得萬一推託,表面雖未明言,心意卻早拿定,平日相處,總是故意把倚劍約向一旁,以免二人拘束,不能快吐情慷。

  倚劍也頗明白他的心意,只為親仇未報,來日大難,像雲鸞這樣才貌文武雙全的俠女,自是天生佳偶,但恐狄武縈情女色,阻了求學上進之心,每遇雲章示意許婚,只裝不懂,也不和狄武去說,日常只是盤算行期,向狄武隨時提醒。狄武天性純厚,最孝父母,每和雲鸞玩到喜歡頭上,吃倚劍走來一提此行用意,立即愁煩起來。雲鸞雖覺親仇應報,但和狄武情分日深,關心過切,見狀便自難過,百般安慰,起初還不知道倚劍別具用意,勸得狄武喜歡,便不再談,回數一多,才看出倚劍心意,以為意存輕視,老大不快,只說不出口。

  這日雲鸞又同狄武去往好春坪,對打金丸為戲,練完暗器,隨意閒步,走到小峰後面,當地恰有一株斷樹樁。這時,二人已日久成習,不知不覺間變成形影相隨,輕不離開。狄武早已忘卻男女之嫌,把以往見了婦女便自臉紅的習慣去了個盡,對於雲鸞,雖尚未存遐想,但是心中愛極,誠中形外,一刻不見便自懸念,見時全神貫注在對方身上,起坐都在一處。雲鸞本來也極大方,同遊同止不願離開,自從悟出倚劍心意,忽然想起,自從狄武來不兩天,雙方便出入必偕,每一起身必往尋他同聚,連哥哥也忘了找,不知怎的失了常態,一刻不見便想。最奇是哥哥最疼自己,父母死後,越發相依為命,家中親人又少,不在一起之時極少,這些日來,哥哥老是藉故走開,並將倚劍約向一旁,只留自己與他單獨相對,對他家世和父母性情十分關切,盤問甚詳。

  倚劍屢次那等說法,當狄武初來,雖和自己投緣,形跡上還頗拘束,由第三日起便去了矜持,從他練武,固是有問必答,無不盡心,便是平日相對,仿佛全副心神均在自己身上,前時兄妹相對,為了好高好勝,偶有爭執,只哥哥稍微退讓,說過拉倒也頗豪爽,不知怎會對他偏喜歡鬧個小性。他偏又是好性情,一任自己訕謗,從不生氣,老是笑顏相向,百依百隨,自己也以逗他著急為樂。

  照此情勢,分明哥哥別有用意,當時醒悟,害起羞來。本想從此疏遠,哪知情苗已然根深蒂固,離開片刻便忍不住,仿佛有什重要東西遺失了一樣,狄武再一找尋,越發不忍拒絕,於是又湊一起,只芳心中存了一點界限,每當狄武殷勤過分,便要臉紅,說又說不出口,由不得面帶嬌嗔,時含薄怒。情投意合的少年男女,常在一起,如果彼此光明,心無芥蒂,還能行所無事,這一矜持,便免不了好些做作,而在情人眼裡,一面是淺笑輕顰,藏蘊情思,薄露微嗔,更增美豔,一面是似拒實迎,表面故作不情,實則仍要對方溫存體貼,本來想遠,反倒越來越親近,彼時心情無主,也說不出是喜是怒,當此愛苗快要成長之期,女方心理尤為矛盾,當日二人便是這等情景。

  練完金丸以後,雲鸞想起昨晚才說明日定和武哥疏遠,就玩,也是四人一起,不料練武時哥哥又將倚劍約去下棋,想要喚止,因狄武搖手示意,沒有出口,後問何故搖手,只臉一紅,也未答話,決計練完回房,狄武又說:「中飯還早,我們散步一會再同回去。」

  不好意思拒絕,且談且行,不覺走到峰後,狄武已先坐下笑說:「鸞妹,我們坐談如何?」

  一不留意,隨同坐下,那樹樁只三尺來遠,二人幾於兩肩相並。雲鸞見狄武目視自己,欲言又止,暗忖:「峰後地勢僻靜,孤男寡女不應如此親密。」

  方要起立,吃狄武伸手一拉,笑說:「鸞妹莫走。」

  雲鸞忙往側一閃,微嗔道:「你這是做什麼!要給你那二弟看見,又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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