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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追逃人三熊中巧計 驚蠢子顏覥種惡因(2)


  老人回洞,見老妻甚是憤怒,便命一女在外巡風,以防有人竊聽。然後悄聲說道:「你怎麼這樣呆法?我們在他勢力之下,休說將原田來換,便是硬要了去,又饒上全家的性命,還不是白死麼?縱因他兇暴無理,使人心不服,將大家激變,可是我們還是死了,有什麼用處?我和藍大山從小就淘掘砂金山金來賣給漢人,受過多少年的艱難,又學會過提煉,哪一樣不曉得?那穴中金的成分有限,頭一筐還好,第二筐起,便一筐不如一筐,今日這兩筐更尋常了。

  适才親去一看,果不出我所料。昨晚我叫你們只揀那成塊和易取的,或是含有金子多的悄悄收起,餘下一齊堆向屋角,早料到事情非穿不可,也必要前來強索。想不到他夫妻天良還未喪盡,居然肯用原田來換,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我算穴中金已無多,下面俱是沙石。他弄巧成拙,心不甘願,若再換回好田,又實在對眾人說不過去,必另想毒計暗算。我為蝕財免災計,已想了個絕妙主意:當著來人把挑剩的分成兩起,送一半與他。穴中雖無所得,有這一半,也足抵得原田二三年中的出產。我精華已到手,更是不用說了。

  就這樣,還恐他萬一生疑,過些日,我再勸他熔煉出來,再與漢人交易,要值得多,同時再把我外面這一半,也當著眾人,在寨外場壩上去熔煉。比他多時,送些與他,以求免禍。另再分出一多半,向漢城中採買些東西,分送全寨人等,以結人心。這兩起,看去連沙石一大堆,提出來還不及昨晚所藏淨生金塊三分之一呢。幾輩子也用不完,何況還有田哩。如非將來想走的話,真是再好都沒有。我們有了命才能享受,不是麼?」

  老山婆方始恍然大悟。

  岑高帶人一掘那金穴,上面半尺許,還略有一點金礫,再掘下去俱是沙石。心還不死,又往寬裡去掘,枉費了許多心力,把那一片地面都掘成了深坑,漸至一無所獲,得不償失。啞巴虧是吃了,口裡又說不出來。早知如此,單取那分的一半,不再換田多好。

  岑高正在悔恨,老人乘機進言,願為提煉。岑高夫妻正想看他那一半多否,又知煉出值價得多,自是願意。人多手眾,只半天便搭好沙爐。煉到結果,兩家相差不過十幾兩。岑高所得較多,共有三千余兩純金。一估價,足抵百十年三頃肥田的出產。若不煉,當做荒金連同沙石一齊換與漢人,還值不到原數十分之二。心中甚為高興,不但沒疑心老人私藏,連那兩頃肥田,暫時也不再計較了。

  老人照著原定的方法,將提煉所得的三千余兩純金留下一半自用。提出一千七百餘兩,交給採辦貨物的山人帶出山去,往城鎮中換來了好幾十擔山人心愛的布帛物品。取下兩成貢獻岑高夫妻,八成分給全寨山人,真是人人有份,個個歡騰。老人見眾心已定,疑忌全消,這才命人去將乃子藍石郎由山外喊回。

  那石郎在山人中雖比較文弱善良,卻有一肚子的好算計。老人原因岑高嗣位,恐不見容;又因山人尚武,乃子氣力不濟,在寨中時常受人輕侮,心中難受。恰好山外寨集中有一家戚友,那裡又是個山寨集墟,便命石郎去隨那戚家學習與漢人交易的方法,以免萬二不幸,玉石俱焚。三數年的工夫,已學到全副的生意訣竅。到家之後,老人悄悄和他說了前事。藉口將自己所得的金子送往漢城購買貨物為名,乘人不覺暗中卻將那藏起的金塊帶出山去。由那戚家相助,陸續在別的山寨墟集間購買田產,興建房舍。原準備一切就緒,相機全家棄了岑高而去。山寨荒山,消息難通。老人父子又做得機密謹慎,岑高等一個知道的也無有。

  這日老人已然得著石郎由野花墟新居托穿山漢客帶來的口信,說諸事俱辦停妥。就在這全家遷移之際,偏巧日前黑王神晚間來到寨外傷了岑高,大肆咆哮,藍馬婆要他隨神同去。他一見顏硯,便知所生嬰兒得虎神護庇,必非尋常。因岑高意欲加害,知他逆神害人,定遭奇禍,一個不好,還要累及全寨,自己是要走的人,他夫妻雖然刻薄刁狡,請般可惡,但是以前藍大山相待甚厚,實不願坐視危亡,一言不發。當時看在死人份上,勸說幾句。不想竟把岑高觸怒,一頓毒打,鬧得遍體鱗傷,悔恨怨艾,已是無及。

  蘭花姊妹一則因生得伶俐秀美,二則因前番乃父獻金之功,藍馬婆將她們選充了近身的侍女。在她以為是加恩,二女卻因此不易脫身,著急不已。先原是表面上派來服侍尊客,暗中卻和其餘二名心腹山女一般,奉命監視。這日得知老人挨打受傷,自然焦的擔憂,不覺面有淚痕,被顏妻看出詢問。蘭花年長一些,早從乃父口中得知大概,便和盤托出。顏妻聞言,方知危機四伏,存心施惠,把身帶的一些傷藥給了她。蘭花偷偷回家,與老人一敷,頗有奇效。只惜傷多藥少,不敷使用,正想和顏妻再要,顏覥業已騎虎歸來,被藍馬婆逼同立即入內醫病,藥箱也隨手帶去。

  不一會,風聲緊急,埋伏四布。二女見形勢不佳,忙向顏妻告急,商量要抱了嬰兒,由她姊妹保住一同逃出。同時先分人去與老人送信,自己全家也乘此逃出山外。顏妻為人慎重,知她姊妹年輕,不敢造次,正打聽有無別的出路,顏覥醫術通神,已轉禍為福,由藍馬婆撤去埋伏,護送回來。夜間顏覥睡後,二女才得說起討藥之事,顏妻又取了些與她。因內層寨門已閉,沒法送去。

  第二日一早,顏覥入內看視岑高疾,銀娃才抽空把藥送回。顏覥也受了岑高之托,去給老人醫傷。銀娃怕被隨去的山人看見,躲人石壁內穴中藏起。顏覥走後,老人全家自是感謝非常。銀娃回來,又換了蘭花前去看望,所以不在房內。

  顏覥聽完經過,才知先見的山女後影,果是銀娃。想不到二女俱是老人所生,多了好幾個心腹,暫時可以免去許多顧慮憂疑,心中甚喜。過沒幾天,便由寨內移入新居。岑高已然復原,供張甚盛。老人傷癒之後,借著拜謝為名,去與顏覥相會,再三力說岑高夫妻狼子野心,不可共處。自己不久全家同逃,恩人如無安身之處,可相隨同往,情願奉養一生。顏硯也曾動念,但一則因老人新立的家業與城市相隔太近,恐住久了,為仇人爪牙偵知;二則書生結習未忘,頗愛新居形勝,四時鹹宜,不捨棄此他去。以為黑虎每隔三五日必來看望,山人敬畏,勝如天神。

  岑高夫妻雖然險詐,重創之餘,業已畏服無地,既怕神禍,又感相救之恩,必不敢再生異心。便用婉言謝了老人,推說異日相機行事,稍見不妙,再投奔他不遲,此時不便同行。老人告辭出來,由此便不再去。過有月餘,二女忽來位別。黃昏時,聞得人言,老人棄了家業田產,只帶著隨身刀箭,全家逃去。

  藍馬婆知他與山外寨子土人都極熟悉,此去必是記恨月前打他之仇,勾引外寇前來報復,好生埋忿岑高說:「他在老寨主手裡從未受過責罰,你既然打了他,就該將他弄死,不應婆婆媽媽,反請神醫給他醫傷治病。傷癒以後,偏又信他父女一味花言巧語的假奉承,不加小心,如今弄出這事。老傢伙以前是有名的好鬼,一肚皮壞主意,叫人防不勝防,看是怎好?」

  岑高因近年老人無聲無息,輕視已慣,聞得逃走,並未放在心上。這時聽藍馬婆一說,才想起乃岳藍大山何等英雄,在日也曾屢次稱讚他的謀勇雙全,已非其敵。臨終時,還再三叮囑不可稍微慢待。不由也動了心,立時派了手下心腹,分率數百名強壯山人分頭追趕,趕上便將他全家殺死,一個不留。

  那老人早就防到有此一著,動身絕早,又未攜著東西。一切細軟金珠和路上必需之物,早在前一日,由蘭花姊妹運出寨去,存放在去路上的洞穴之中,事前未露一絲痕跡。黃昏前,岑高有事尋他,才得知道,已然走出了一整天。再加老人心計周密,知自己和山婆子年老力衰,恐被迫上,除沿途故布疑陣而外,又加了一些有力的接應。但追的那些心腹,因岑高性如烈火,若追趕不上,恐回去遭殃,俱都窮追不捨。

  無巧不巧,內中有一個百長,名叫藍三熊的,最是矯健多疑,為人詭詐,常時出山辦事,路又極熟,別的山人都把路徑追錯,獨他追對了方向。先也受了老人兩次疑兵之計,跑了許多冤枉路。追到第二天早上,忽然被他猜透路徑,心想:「老人不打此路走便罷,否則非由此走不可。」

  便照他所料方向,不停地苦苦追趕下去。快追出山界,還未見逃人影子,才方著急,先時途中耽擱,追晚了一步。忽然走向高處往下一看,老人一家四口,正在前面穀中挑著行囊,緩步往穀口外走去。知道一出穀口,便入了別的土著地界,老人既然打此經過,事前必有勾結。同追的人一出寨,便都分開,自己只帶了四十多個手下,擒殺逃人雖然易如反掌,如和異族對敵,未免勢孤力單。幸而逃人行處離出穀還有三裡多路,看神氣甚是暇逸,尚未覺出後有追者。如此刻急速抄山頂上近路趕去,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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