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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韓仙子幽壑綰雙姝 紀神童深宵驚異獸(2)


  那長女已從地上狼狽爬起,繞向醜女身後,倏地接過那一柄八九寸長的短尺,搶向前面,怒聲叱道:「大膽洞奴,我引人入洞,也是奉有師命,非出於我二人私意。他不過聽見鐵鍊聲音奇怪,想看個究竟,並非窺探師父的玉匣。你不奉我命,即噴毒傷人,已是欠責,還敢二次侵害他麼?」

  說時,那東西喉間丁零零之聲越響越急,猛然呼的一下,身子頓時暴長起來,比水牛還大。想是長女已有防備,早將那柄尺對準它頭面按了下去。那東西長得也快,縮得也快,經那尺一按,便即隨手暴縮回原來形體,迥不似先前威猛。睜眼望著長女,似有乞憐之態,垂頭搭尾,懶洋洋地回身往石柱走去。

  醜女手中尺剛被長女接過,便縱避一旁。紀異見她累得滿頭是汗,面容鐵青,不住望著那東西怒視。及見那東西被長女制住,才往回退走,忽然取了一條軟鞭,跑向那東西身旁,沒頭沒臉亂打。口裡罵道:「你這不聽人話的該死東西,竟敢將姊姊撞倒。還想欺我麼?都是這些年師父不在跟前,慣壞了你。再不打你,少不得膽子越來越大,日後出困闖了禍,我們還得為你所累。今日不重責你一頓,此恨難消。」

  一邊說罵,鞭如雨下。起初那東西看去獰惡,這時竟非常馴順,由醜女一直把它打到石柱後面,長女才行喝止,始終低首貼耳,毫不反抗。

  醜女道:「紀弟中毒,未滿一日即行醒轉,錦囊所說定無他人。洞奴兇橫,這三兩日內,姊姊還是用禁法將它制住,以免生事。」

  長女面帶愁容道:「我如非料到此子與我二人有關,豈能如此容讓?但是石柱秘寶,關係重大,勝於出困。我二人又須鎮日用功,權禁片時還可,鎮日禁制,萬一在這三天內被仇人知道趕來,乘隙盜取,那還了得?」

  醜女道:「我等在此防守已有多年,均無變故,怎會在這短短三日內出事?姊姊無須多慮。」

  長女道:「你哪裡知道,天下事往往變生不測。何況目前正逢群仙劫數,正邪各派能手三次峨眉鬥劍,期限越來越近;師父在岷山避劫,功行也將圓滿,我等出困不久,他老人家便與神駝乙真人重聚,正是要緊時候。再加以前仇家又多,萬一疏忽,鑄成大錯,縱死也不足以抵罪,豈可大意?」

  醜女道:「洞奴不過比我等靈敏,能聽於無聲,視於無形,稍有動靜,老早便能警覺罷了。如果真有厲害敵人前來侵犯,豈是它那一點丹毒和利爪所能阻得住的?依我的話,還是用法術將它禁住為是。等到後日開視錦囊,看是如何,再行定奪,紀弟便留在這裡,一則便於調治,二則相助我等脫難,豈不一舉兩得?」

  長女想了想,答道:「可恨洞奴天生倔強兇橫,除非見了師父法諭,對誰都不肯一絲容讓。為期只有三日,禁了它,叫人懸心;不禁,又必乘隙生事。為今之計,只可將它暫行禁住。到我二人做功課時,再將紀弟移往我昔年封閉的石室之內,將它放開,把守洞門便了。」

  醜女聞言,喜道:「我早想到此。因為內洞壁間石室是姊姊昔年第一次受責之所,休說外人,便是你也多年不曾輕易走進室中,又有你甚多緊要物事在內,怕你不肯,沒敢出口。好在紀弟一二日內不能下床行動,洞奴膽子雖大,室裡面有師父昔日制它的東西,決不敢輕易進去。如能這樣,再妙不過。」

  姊妹二人商議停妥,經此一來,長女對紀異忽然芥蒂全消,行動也不再避諱,殷勤如昔。除給紀異服了兩粒丹藥外,醜女又取了一些乾糧、乾果與他吃。說道:「你此時中毒身軟,不能行動。我姊妹二人自從幽閉此洞十多年來,不特未准進過人間煙火食物,因有師父法鏈鎖足,至多只能飛到崖邊,尚不能二人同往,每日還得受好些活罪。連一枚新鮮山果都吃不到,吃的只有在事前備的乾糧、乾果。總算藏留得好,沒有腐敗。這兩三日內,你先以此充饑。少時我再將師父賜留的猴兒酒取來你用。三日後拆視錦囊,我姊妹二人如能仗你相助脫難,彼此都好了。」

  紀異屢次用力掙扎,果不能動。想起諸燕尚在空中相候,不敢飛下;又恐乃祖回來,見自己失蹤憂急,一時好生愁慮。便和醜女說了,意欲寫一封信,命諸燕回家帶去。這時長女正在洞的深處有事,不在跟前。醜女不假思索,便答應了。匆匆取來一片薄絹,代紀異寫了家書。走到洞外危石之上,照紀異平日呼燕之法,喚了兩聲,仍是玄兒飛下。醜女囑咐了兩句,吩咐諸燕回去看家,第三日再來,然後將絹書與它帶回。進洞只對紀異說了,當是尋常,也未告知長女。

  當日無話。將近夜中子時,醜女忽至榻前對紀異道:「現在我姊妹的行藏,大半被你識透,從今以後,無殊家人骨肉。姊姊因見你秉賦異常,料准是我們救星,已不再怪你。不過未滿三日,你仍須守我前誡。少時我等做功課受磨折,姊姊必要放開洞奴,防守門戶。特地將你移入壁洞石室之內,萬一你能行動,如聞外面有甚響動,不可出來,以防洞奴傷你,大家有害。室中之物,也不可以妄自移動。」

  說罷,便將紀異托起,正要往洞的深處走去。紀異一眼望見自己那口寶劍懸掛壁上,便請醜女給他帶上。醜女一面取劍與他佩上,一面微嗔道:「你這口劍,固然是個寶物,放在我們這裡,難道還怕丟了?老不放心則甚?」

  紀異強笑道:「不是不放心,我實是愛它不過。」

  二人正自問答、長女在青石案前催喚。醜女忙往盡裡面石壁之下跑去。到了用手一推,壁上便現出一座石門。當下捧定紀異人內,安放在石榻之上。只囑咐了一聲:「緊記适才之言,放小心些。」

  便即匆匆走出。

  紀異見那石室甚是寬大,除了一些修道人用的爐鼎用具外,一面壁上滿掛著許多整張千奇百怪的猛獸蟲蟒的皮骨,另一面卻掛著數十個死人的骷髏。室當中也和室外一樣,懸著一個貯滿清油的燈盤,火光熒熒,配上當前景物,越顯得陰森淒厲。暗忖:「長女人極秀氣。便是醜女,除了矮醜外,人也是非常和善。怎的這間室內的陳設,卻處處帶有兇惡氣象?」

  正在越看越覺奇怪,偶一側轉頭,看見身後壁上掛著十幾件樂器,俱是一向不曾見過的東西。心想取下撫弄,無奈身子動轉不得。猛想起:「昔日無名釣叟傳授自己運氣之法時,曾說那不但是學道入門根基,如有時生了疾病,只須如法靜坐,便可將受的風寒暑濕法除淨盡。今日中毒不能起坐,左右閑中無事,何不睡在這裡,運一回氣試試,看是有效沒有?」

  想到這裡,便將心一靜,收神反視,默運氣功,就在榻上臥著,入起定來。

  紀異生具夙根異稟,又服過靈藥,雖然中了毒氣,並無大害,便是不運氣,再過些時,漸漸也會復原。經這一來,自然好得更快,不消半個時辰,氣機運行,居然透過了十二重關。睜眼一舒手足,俱能微微動轉,心中大喜。又複冥心寧神,再來一次。等到一套氣功運完,雖未其病若失,卻也覺得差不了許多。

  當他第一次功夫做完,已微聞室外醜女呻吟之聲,因為守著前誡,又急於想身體復原,沒做理會。及至二次功夫做完,剛剛坐起,忽聞室外不但醜女喘聲甚慘,連長女也在那裡呻吟不已,好似受著極大苦痛,又恐人知,竭力強忍之狀。紀異正準備下榻去看,誰知上半身雖好,兩足仍是如死了一般,僅能動彈,不能舉步。用盡心力,也是無用。一賭氣,只得重新臥倒,又去做那第三次功夫。這次心裡惦記著外室悲呻,心便不能沉得下去。正在強捺心神,忽又聽醜女在室外帶哭帶笑他說道:「師父也真心狠,幸而這活罪只有兩三日便可受完,還可勉強熬過,休說多,如再一年,我便甯被師父飛劍腰斬,也不再受這罪了。」

  長女悲聲道:「奇妹休如此說。一則咎由自取,是我連累了你;二則飽嘗苦毒,也未始不是師父想玉我們于成,怨她怎的?如被師父知道,那還了得?」

  醜女忿忿道:「聽見我也不怕。」

  說時,又聞外室起了一陣輕微的異聲,二女便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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