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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產神嬰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絕壁采朱蘭(7)


  不一會,紀女便又聽洞口移石之聲,怪物走進,除和昨日一般攜來許多山果外,還夾著一條生鹿腿。到了紀女身前,仿佛比昨日又略松些。一到,先解去她手腳的捆藤,後來聞舔了一陣。取了帶來的東西,抱著紀女去至洞外,一面遞過山果,一面又指了指那條鹿腿。紀女暗想:「日以山果為食,也難充饑。」

  見那鹿腿生劈下來未久,十分新鮮,便取向湖邊,用水洗剝乾淨。一摸身上,衣服雖然被怪物昨日裂成條片,幸而兜囊完好,剩有一種火種,也未失去。只是這麼大一條鹿腿,沒有刀,不能整個吃食。明知刀矛等物俱遺在對岸,只是無法取用。無奈何,只得拾了些乾柴,把火點燃,持著鹿腿往火上去烤。那肉太厚,外面已焦,內裡未熟,又不能再烤下去。只得停了手,打算冷一會,再試撕著吃。

  那怪物先見紀女烤肉,只在一旁歡躍,也不擾她。及見她把肉烤好後,對肉發呆,竟識得她的心意:走向前來,抓起那條鹿腿,兩爪一陣亂扯,俱都撕成一二寸粗細的肉條。紀女見它能解人意,便和它比手勢,要那遺落的刀矛鏢箭。怪物只是呆笑,意思未置可否。紀女以為它不懂,比了一陣,也就罷了。

  因為一日一夜工夫,紀女只昨晚吃了些果子,腹內空虛,便挑了兩條熟而不焦的鹿肉一嘗,竟是香美異常。又比手勢叫怪物吃。怪物卻搖了搖頭,只吞吃了幾十個山果。紀女吃完鹿肉口渴,也跟著吃了些山果。又將餘剩沒有燒熟的肉條在火上烤透,準備晚間餓了食用。由此起,那怪物便歡歡喜喜地陪伴著她,寸步不離。除不時捧起身子聞舔外,並沒有別種淫邪舉動。

  直到天近黃昏,紀女將存烤的鹿肉又吃了個飽,怪物忽要紀女進洞。紀女想連鹿肉帶回洞去,怪物又將頭連搖。紀女恐明早未必有鹿腿帶來,仍然拿了。怪物也未強加阻止,只笑了笑,就進了洞。先把紀女聞舔了一陣,忽然連聲怪叫,用爪朝石旁抓起一把山藤,便去捆紀女的手腳。紀女自是不願,忙連說帶比,哀聲央求。心想:「一次免捆,日後便可乘機下手。」

  誰知怪物並不理睬。紀女看出怪物不願傷她,舉動甚是留心,便和它強爭。正在手舞足動,猛聞一股奇香透腦,面上似有枝葉拂過,立時便不省人事。醒來一看,黑洞洞的,手腳已被捆好。知道怪物一時決不肯放鬆自己,在被污辱。見怪物如此機靈,要是報仇不成,豈不更冤?如就此尋一自盡,又恐老父尋來,遭了毒手,不得不含垢忍苦,以待良機。

  紀女傷心悲哭了一陣,怪物又從外面回來,與上兩次一樣,把紀女抱出看月。到了洞外一看,不特火已升起,火旁還堆著兩條肥鹿腿和日前遇見怪物失去的一把腰刀。才知怪物竟似明白自己的心意,怪不得适才不叫取那殘肉。照此下去,不難有機可乘,不禁悲喜交集,便用刀割了些鹿肉烤吃。乘著怪物歡躍高興之際,紀女又比手,要那失去的鏢矛,怪物搖了搖頭。及至連比了幾次,怪物竟怒嘯起來。紀女見不是路,忙即止了手勢。暗忖:「這東西如此性靈,看它每次出門那麼防備嚴密,說不定用心業已被它看破。」

  不禁又愁急起來。當晚怪物雖無別的不利舉動,卻沒有昨日對待紀女親昵。紀女對月閑坐了一會,示意回洞。怪物仍將她抱了進去。

  紀女心雖憂急,且喜那怪物好似生有特性,自從被擒第一晚受了姦污外,一直沒再受過蹂躪。每日都是刻板生活:怪物臥在紀女腳頭,總在天未明前出去,交午回來。申西之交叉走,入夜方回。每次出去,必將紀女用山藤捆綁。回來必帶許多山果獸肉之類與紀女為糧。似這樣過了好些天,紀女在自焦急,無隙可乘。幸而怪物心靈,言語雖然不通,手勢比上兩次就懂。

  紀女漸漸也聽得出嘯聲用意,因和它一要鏢矛,怪物便即怒吼,也就不敢造次。又恐老父尋來遇上,只得和它比手勢,勸怪物遇見生人不可傷害。怪物對這個倒似解得,將頭連點,方略放心。因每次怪物回洞解綁時,山藤全被掐斷,而沙洲上花樹雖多,那種山藤卻不見有。用時怪物往石旁一撈就是,而且綁時總是聞著一股子異香,即行昏迷,不知人事。因而想查個究竟。

  這一日又值下午怪物出去之時,紀女乖乖地任怪物捆綁,暗中留神,將氣屏住細看。那土穴不封閉時本來透光,又值斜陽反射之際,看得甚是清楚。果見怪物捆身之際,忽然在石後取出一根長才數寸,生得極緊密的五色小花,朝著自己鼻間掃了一下。猜是那花作怪,忙即裝作昏迷,把眼一閉,耳聽怪物轉身,才眯縫著眼偷偷一看,見怪物已往洞外走去,洞口也未用大石封閉。約有頓飯光景,正想脫身之際,怪物忽又轉來,一爪仍拈著一技小花,一爪卻抓著一大把去了枝葉的山藤,匆匆塞向長石之後。又朝自己周身聞嗅了一陣,然後縱出洞外,將大石移來堵好洞口,長嘯一聲而去。

  紀女想起:「那種五色異花,在沙洲後東面生有一大叢。那日自己無心中想采一技聞香,被怪物搶去扔人湖內。原來有迷人的功效。如能在暗中藏起一兩枝,乘怪物和自己親熱,一個冷不防給它聞上,至少必有個把時辰昏迷,豈不可以下手?」

  盤算了一陣,怪物便已回轉。同時紀光也領了山人尋到湖邊。紀女想采那花,特地強為歡笑,要怪物伴著往沙洲後面深林之中閑走。因怪物寸步不離,剛一走到花的前面,便遭攔阻。恐惹怪物疑心,越不好辦,只得暫且忍耐,遇機再行設法。這時天已昏黑,便取些魯肉飽餐了一頓。

  紀女終是急於報仇脫難,趁著月色,仍邀怪物陪往沙洲後遊玩。到了半夜,花未偷采到手,忽然刮起風來,拔木揚塵,勢甚猛烈。紀女身旁遺留的火種本來不多,二日前業已用完,每次烤完鹿肉,總將餘火留著備用。這時因是一心專注在花上,通未在意。不想狂風驟至,等到想起,跑向藏火之處,一些餘燼全被大風刮滅吹散,一點火星俱無。紀女不由著起急來。正和怪物在比手勢,怪物忽朝對湖連指。紀女定睛從藏身的密林中往隔湖岸上一看,竟有一點火星明滅了兩下。當時還疑是螢光木火之類,正想和怪物比說,怪物已將她抱起回到洞中,匆匆用山藤將紀女手腳綁好,放在石條上面,出洞用石堵好而去。

  回洞時節,紀女偶一計算被困時日,猛想起:「适才所見,頗似山人吸煙發出來的火光。莫非老父回家,聞得兇信,帶了山人尋來?若被怪物發覺,怎生得了?」

  剛想到這裡,怪物業已動手將她捆好,走出洞去。紀女越想越覺所料不差,只急得通體汗流,無計可施。身子在石條上一陣亂掙,滾下地來,滾到洞口。就著石隙往外一看,外面黑洞洞的,那洞又在叢林深處,有草樹阻隔月光。只聽大風呼號,恍如潮湧,與湖中波浪擊石打岸之聲響成一片。湖對岸的情景,除有時發現怪物那一對放光的怪眼一閃而過,以及間或從狂風中傳來的一兩聲怪嘯外,別的什麼都難聞見。提心吊膽在黑暗中過了好一會,忽然雷雨交作,對面景物更難窺察,又是好些時候才止。

  紀女心想:「怪物這次出洞不在預定時間以內,對岸如果是老父帶人尋來,兩下裡決不會遇上;老父如為怪物所傷,怪物必早回洞。一去許久未歸,再加上适才所見怪物一雙怪眼閃爍往來之狀,必與來人在那裡爭鬥馳逐。這半夜工夫,雷雨全住,反聽不見一絲聲息,難道老父業已看出自己和所帶山人俱為怪物所傷,特地往竹龍山桐鳳嶺請了無名釣叟之類的能人前來除害報仇不成?自己失蹤業已多日,老父先見同行山人屍首,必當自己也為怪物裂腦而死。倘如斬了怪物,便行回去,自己即使將被綁山藤磨斷,洞口大石也推移不開,豈不活活困死洞內,臨死也不能見老父一面?」

  紀女心裡一著急,便哭喊起來。夜深山靜,容易及遠,果然不久便有了回音,竟聽出是老父口音。紀女這時又恐怪物他去,並未伏誅,又是欣喜,又是憂惶,不知怎樣才好。直到紀光將她尋見,抬回家內,方哭訴了經過。

  當時紀女便要尋死。紀光因只生此女,自是不舍,再四溫言哭勸說:「我年將入暮,只你一女承歡。雖然禍生不測,為怪物所汙,至多不嫁人,也就是了。你縱不念自己,難道也不念及為父麼?」

  紀女聞言,才去輕生之念,拼以丫角終老,忍辱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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