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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駭浪失同舟鐵硯峰前逢鬼老 狂飆起匝地金鞭崖畔遇妖禽(7)


  手一松,連翻倒手而下。下來兩把,耳聽叭叭兩聲,那東西兩條長身已將近身藤根搭住不放,距離雷迅退處不過三尺,真是奇險異常。

  雷迅下有多半截,驚魂乍定。一手援藤,勻出一手,取出身藏暗器家傳雪花六出連珠甩刀,打算再援上去一些,用飛刀將七身獨尾的毒蟲殺死。雖說毒蟲抓附之處准有毒涎,人不能近,到底可少去一險。偏在這時,崖側懸的那一大束火把快要熄滅。危崖絕壑,餘燼星飛,四外黑沉沉宛如地獄,奇木怪石都如鬼狀。下面小虎悲嘯不已,襯著山谷回音,異常淒厲。上面又有沾人即死的毒蟲盤踞,稍一不慎,便要命絕孤藤,葬身無地,好不驚心駭目。

  雷迅見火把將熄,喊聲:「不好!」

  忙將飛刀含在口內,雙手連攀,二次援了上去。約計距離毒蟲只有丈許,不敢再上。一手仍抓緊藤身,從口內取了飛刀。抬頭一看,微光暗影中,只看出那怪蟲放紅藍光的雙目,口裡噓噓亂叫,似已發覺人來,身子又在那裡舞動。雷迅看不甚清,飛刀又只有六把,恐怕打錯了地方,只得覷准怪蟲放光的雙目打去。但頭一下心慌,不知打在怪物身上何處。第二把打出手去,仿佛見紅藍光閃了一閃,那怪蟲便厲聲卿卿慘叫起來。只見幾條黑影同時舞動,藤上也起了哢嚓折斷之聲。

  他正要將餘下四把飛刀連珠甩出,猛聽一陣輕微腳步之聲,沿岩邊來路上跑來。崖側懸的那束火把,也因燒至中腰,將懸的索子燒斷,帶著一些殘燼墜了下去。黑暗之中,上面還有兩三丈危崖障蔽。因猜不出來人是敵是友,猛地心中一動,便停了手,緊抓孤藤,一聲不出。不一會,那腳步聲已到了崖口。只聽見寨寨餌餌響了幾下,便有一圈黑影發出噓噓之聲,帶著許多長條,從頭上飛落下來。雷迅知是那怪蟲被來人丟落,身一沾上,便沒了命。忙將身一轉,手攀孤藤,貼緊岩壁。

  也是雷迅命不該絕。那怪蟲落下時,原因尾上繩索被人斷去,雙目又被雷迅在暗中用刀打瞎了一隻,急於抓住下面仇人,負痛拼命往下一躥。恰巧雷迅一翻身,藤一轉動,將附崖一根半截枯目藤支了出去,被怪蟲抓個正緊。那怪蟲七修身有丈多長,共六條身子,少說也數十斤,一根枯枝,哪裡經得住。那危崖又是上突下凹,怪蟲下縱勢疾,平素遊行又極蠢笨,那枯枝被它抓住,七身亂動,懸空一擺,立時墜入澗底,不聞聲息。

  雷迅方慶脫去一險,便聽上面呼喚,「師弟在下面麼?」

  雷迅聽出是劉義的聲音,那敢還言,仍緊抓孤藤,動也不動。上面喚了兩聲,不見答應,忽然火光一亮,接著便聽有人倒地。另一人喝道:「你這叛師惡徒,此時還有何話說?」

  雷迅聽出是父親雷春的聲音,不由大喜,朝上高聲道:「爹爹,兒子在這裡呢。」

  雷春喝道:「你這不擇賢愚的小畜生!這藤還未斷,你不了援上來,在下面叫喊則甚?」

  說罷,火扇子又一亮。雷迅道:「那藤近根半截被毒蟲七修抓過,有毒,上不去。崖側有一根懸火把的索子,請爹爹取了來,吊兒子上去吧。」

  說吧,便聽劉義悲號了一聲,知道劉義又吃了老父一下苦頭。忙喊:「爹爹,休弄死他,帶回家去問他一問,兒子同他有什麼仇,為何要下這般毒手?」

  言還未了,便聽雷春腳步之聲往岩側走去。那小虎還在下面悲鳴不已。

  雷迅因老父一來,已是心花大放,膽壯起來,不由又想起那條小虎。暗想:「如自己先上去,再救那虎,一則不好救;二則老父盛怒之下,小虎惹禍根苗,也未必肯。丟了不救,不但不舍,也不忍心。」

  趁著雷春取索之時,竟援藤下去,落到藤盤上,將小虎的四腳捆好。那虎見雷迅捆它,竟似通得人性,馴得像貓一般,一任雷迅動手,反倒停了嘯聲,雷迅越發心喜。

  雷春在上取了那條長索,放至盡頭,還沒見雷迅答話。低頭問:「接到了沒有?」

  雷迅答道:「沒有,想必還差一截。」

  雷春先聞小虎嘯聲,已知就裡。及聽雷迅答話,比前又低下得多,知道定是為了那只小虎。雷春雖是英雄,畢竟烈士暮年,只此一個佳兒,舐犢情深,不但不怪,反憐他受了一夜大驚奇險,不得不勉詢其意。便裝怒喝道:「小業障,生死關頭,還忘不了頑皮。這索不夠長,幸而我來時早有防備,百寶囊中帶有鉤連套索。你先將那小虎帶上來,黑夜之間,留神那東西犯了野性,抓傷了你。」

  雷迅聞言,知心事被老父看破,聽語氣已然應允,越發喜極忘形,竟忘了那藤盤上的幾株藤根俱已被人砍斷,輕輕一拉,就會失了平衡。雷迅首次解去虎縛時,就差一點沒將藤盤倒翻,總算心靈機警,才得平住。後來急於出險,援藤上去,下面藤盤本已有些傾倒,又吃那毒蟲七修往下一落,雷迅危急中一翻身,躲向孤藤後面,恰巧無心中又將藤盤平住。及至二次將虎捆好,因得了雷春允准,心裡頭一高興,忘了存身的藤盤雖大,並不穩固。剛將虎套好,喊的一聲,「爹爹拉吧。」

  雷春便將索往上一提。虎爪本抓在藤上,又加分量比雷迅沉重,就這一帶一拉之勢,那藤盤整個翻了轉來,同時藤上便起了折斷之聲。雷春手快,崖口突出,黑暗中望不到下面;又因藤上有毒,吊索雖放下去,人卻移開有丈多遠近。聽雷迅下面一喊,以為下面一切準備停妥,雙手微一倒換,便將小虎提起丈許多高,往側面蕩了開去。

  雷迅在藤盤上覺著腳底下一沉,虎已離藤而起,直從頭上飛過。那藤盤通體大有數丈,雷迅這時稍一停頓,縱不墜落澗底,也被小虎帶起的那半面藤盤扣壓過來,打落下去,死無葬身之所,雷迅一見不好,也不及出聲喚人,忽然急中生智,仗著家傳身手,握緊雙拳,將氣一提,先就尚未翻的藤盤上用力一墊。又使有腳搭左腳,借勁伸勁,往上縱有數尺。上縱時,這用力一墊,那藤翻得自是更快,只聽哢嚓連聲,雷迅這裡縱起,那半面藤盤也急如轉風車一般,快要翻與身齊。雷迅就勢在空中一個鯉魚打挺,橫轉身來,拳緊雙腳,平著身子,一面提氣,一面用勁往藤盤上一踹。這一踹一蹦,都是勢猛力大。就這一踹一蹦之勁,雷迅早已斜著往上飛去。

  畢竟雷春年老英雄,手快耳聰,早就料到雷迅定先將虎救上。因人虎同在一起,孤崖絕壁,黑夜之間,吊索又非直上直下,惟恐悠蕩起來,將人撞倒,所以一上手,便拉起有丈許高。雷迅才剛離藤,猛聽虎嘯中藤上有哢嚓之聲,便知不妙。雷春見那藤盤已向右側蕩去,忙將手勁穩住,往回一帶。雷迅縱起時,恰好那虎在藤上悠了回來,兩下裡撞個正著。若非雷迅天生神力,心靈手快,就這一撞,也是一樣禁受不起。

  雷迅身在奇驚絕險中,只知死裡逃生,往藤上的方向撲去。藤下面其黑如漆,哪裡還分得清眼前景物。身在空中,耳旁只聞小虎嘯聲不住,卻無處可抓,剛暗道一聲:「我命休矣!」

  猛見對面兩點星光,帶著一陣風聲飛來,猜是小虎的雙眼。心想:「反正除此已無活路。」

  說時遲,那時快,兩下裡業已撞在一起,將左臂撞得生疼,耳聽虎嘯更急。哪敢怠慢,就勢兩手一撈,那索原是上面有吊索系著,雷迅卻是身子懸空,不上不下,被虎一撞,勢子一頓,幾乎撞落。幸而出手快,落下時不顧生死,上半身往前一撲,總算兩手抓緊虎爪。命在呼吸之間,也顧不得手肩疼痛,只顧拼命抓緊不放。連小虎腿腕的皮都幾乎被雷迅抓穿,疼的那虎越發吼嘯起來。

  雷春在上面已聽出藤盤翻轉之聲,方喊:「我兒休矣!」

  猛覺手上一沉,加了些分兩,心才略寬,還不知雷迅下面涉險,當是人虎齊上,只是先輕後重,不知他使甚法兒,先吊住了虎,再跟著上人。但心終不放,連喊數聲:「迅兒!……」

  雷迅驚魂乍定,略緩了緩,才答道:「爹爹快拉,孩兒在吊索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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