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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斬蟆獅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再謁銅冠叟(1)


  話說元兒在百丈坪乘怪物一個前撲之勢,手舉腰刀,從它腹下縱過,去斬那條長鞭。刀剛揮過,好似不甚吃阻,也不知斬中了沒有。耳旁只聽那怪獸驚天動地般怪吼一聲,同時手中刀已被那怪物腹旁密排的短爪抓住。心中一驚,眼裡一花,昏瞀中恐被怪物落下壓住,拼命仍往怪物尾後躥去。身一著地,便已精疲膽落,暈死過去。

  過有一會,耳畔似聞人哭喊之聲,才回醒過來。用目四顧,身子卻臥在方家小榻之上。房中火已掌起,面前站定方端、方環和那拾桃時所見的小孩,還有一個身著葛中野服的長須老者,俱在拍手稱慶。就中方環一雙眼睛變得紅腫腫的,好似哭過神氣。回憶前事,如同做了一場噩夢。待要起身,兀自覺得周身疼痛。

  那方環見他一醒,早又湊近榻前,見他想起,忙攔阻道:「你和那怪獸廝拼,都怪我們來遲了一步,害得你周身力氣用盡,差點把命送掉。如今剛給你灌了姑父的靈藥,須要養息半日。且莫要動,待我給你引見完了,再說适才險狀吧。」

  說罷,指著旁坐的長須老者說道:「這是我姑父銅冠叟,他對人是不說真名姓的。姓我倒曉得,和我表弟一樣。名字卻只我哥哥知道,他也不說。」

  元兒見老者朝他含笑點頭,連忙也點頭還禮。

  方環又指那小孩道:「他叫司明。我弟兄送他一個外號,叫做火眼仙猿。年紀雖小,力氣卻大。又受姑父傳授,打得一手好飛刀弩。他說适才不該用話冒撞了你,又佩服你天生神力大膽,要和你賠個禮兒。請你不要怪他,和他也交個朋友。」

  說到這裡,正待回身向司明招手,司明也不俟說完,挨了過來,莽聲莽氣他說道:「裘哥哥,适才是我不好。」

  說罷,便跪了下去。元兒連說:「豈有此理!」

  想伸手下床去扶,又被方環按住,說道:「表弟從來是這脾氣,他也從來未服過人,你由他吧。」

  元兒無法,口裡不住道歉。司明拜罷起身,便往元兒身前走來,兩人都伸出手來握住。元兒也請他坐在床邊,要加問答。

  那長須老者見元兒這時又是這般溫文爾雅,越發心喜。便對司明道:「你哥哥才醒,莫要多煩擾他。他定想知适才斬獸之事,我同三毛都說不清楚,還是端兒從頭說吧。三毛可給你母親報個信,省她不放心。這未劑藥,再停半個時辰吃。你裘哥哥內外無傷,只用力過度,神散身軟,明早就可痊癒。你如不願回去,在此同睡亦可,只莫貪玩不眠。我明早再來,先回去了。」

  元兒聞言,忙著在榻點頭稱謝。

  銅冠叟還未出門,方環被他提醒,想起母親還在惦念,早忙著跑了出去。方端又吩咐將煮就的粥代端進來。方環應了,先往母親房中,因相隔甚近,其母已然略知事情的大概。便吩咐方環,仍去服侍病人吃了東西,等睡時再來。方環領命,到後房將稀飯、鍋魁連菜一齊端進來。除方母一人早經方環服侍,用過飲食外,餘人都擔心元兒,哪有心腸顧吃。元兒一醒,又見熱騰騰的飲食,不由都想起餓來。方氏兄弟和司明見狀,連話也顧不得多講,把一張大竹幾移向床前,扶起元兒,一面搶著喂他,一面各人自吃,吃得十分熱鬧,吃完,收拾出去。方氏弟兄又去服侍方母安睡好了,將元兒未劑藥取開水化了,與他服下,房中松燎添旺,這才由方端暢談經過。

  原來那獸並非怪物,它名喚蟆獅,專食毒蛇大蟒,口噴毒煙,能生嚼金鐵,渾身上下刀砍不入。只有兩個致命所在:一處是那腹下長鞭;一處是咽喉裡面的小舌。非遇極怒發威,闊口大張之際,不能看見小舌;即使看見,如非慣打暗器,百發百中,而膽子又極大,敢於拼死的人,也難打中。否則平常發威,雖然張口,但是兩排利齒長大周密,任你手段高明,休想打得進它口去。乍看腹下長鞭,傷它似易,偏又有腹側兩排短足利爪保護。非俟它跳起空中,冒著奇險,用刀縱起去削,不能僥倖萬一。這種異獸長大兇猛,而且心性極靈,渾身上下無處不善運用,任何野獸遇上必死,誰有膽量近它?

  元兒當時情勢,也經有好幾次危機一發,差點被那怪蟒一般的尾巴掃上,打成肉泥,全仗身小心靈,才得免難。元兒未次決定用刀去削怪物腹下長鞭,因為那東西是軟綿綿的,脆弱已極,腰刀又快,故一揮兩段。怪物一護痛,兩排密爪短足自然伸開,恰巧將元兒手中刀抓住。又是那麼一聲怪吼。元兒驚慌迷亂中,以為遭了怪物毒手,用盡平生之力,躥出去暈倒在地。怪物當時也知道中了暗算,只是收不住勢。正待落下,回身尋仇,正值方氏兄弟趕到。

  原來方環解手回來,久候元兒不至,忙和方母說了,受了幾句責怪。「元兒路徑不熟,豈能令他獨行?還不快些去找他回來。」

  方環聞言,忙從家中跑出尋找。自己平常抄慣近路,百忙中忘了元兒尚是初來,一入歧途,越繞越遠。先由原路迎找前去,直尋到分手的地點,哪有絲毫蹤影。算計元兒不會再走向去路,又跑回來,上了嶺脊。往四外一看,仍是不見。暗忖:「元兒雖力大,卻未練過武藝。這山前又出過虎,莫要被虎吃了?」

  想到這裡,方環心中一著急,便亂了主意,只管在分手附近的幾條岔道上來回亂縱亂跑。有時也沿溪尋找,只沒料到元兒會越溪走向棗林那面,繞了那麼大一個彎轉。所幸一路之上,並未發現什麼血跡。又以為是迷路走人深壑密林之中,只是路徑大多了,不知從哪路尋找才好,耽誤了好一會。正在著急,二次又走向嶺脊上面,遇見方端提著幾個野雞,口裡唱著山歌走來。連忙迎上前去,告知元兒失蹤之事。

  方端先也埋怨他一頓,說道:「你出來已有好一會,別是從旁的路回了家吧?」

  方環答道:「不會,他如回家,母親必然告訴我出來尋他之事,他在家中決呆不住,縱不來此尋找,也必在林外那一塊高崖上觀望。我幾次留神,山高處回望,百丈坪雖有一半被岩石林木遮住,無論他出進,沒有不見之理。」

  方端又問:「既是如此,別的岔路你可曾尋過?」

  方環答道:「都尋過了。」

  方端冷笑道:「你素來粗心浮氣,只怕還有遺漏。如非有奇特事情發生,他決不會走失。你想前日他和甄大哥初次迷路,尚知辨別日影,尋路出山。這嶺脊離我家雖然還隔著幾裡路,但是那百丈坪和那片樹林都遠遠可以望見,怎會迷路?不過天下事也正難說,到底他年輕路生,莫要出了別的差錯?這條原路,如知道走時,早到了家,在這裡找,有什麼用?趁天還未黑,且隨我再另行找一找試試。」

  方端說罷,略一端詳形勢,拖了方環,順著溪流走了下去。凡遇一條歧路小徑,便問方環可曾找過,方環俱都點首。末後找到元兒越溪而過的這條路上,一問方環,說是因為路太不對,又有溪隔住,所以沒找。方端道:「我說你粗心不是?有溪阻住,他不會跳過去麼?」

  說時,走向溪邊,忽然驚叫說。「這不是兩個小鞋印?分明打此縱過,這裡土軟,他跳時不會提氣,用力大重,留下痕跡。天已黃昏,恐母親喚人,你快從這裡跳過去,由棗林繞到百丈坪,我猜他多半遇著姑父,留住問話,耽誤些時。我仍從原路趕回,就便分頭尋找。」

  說罷,弟兄倆忙即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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