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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7)


  正說之間,又上了一一個峰頭,白日忽被雲遮。二人都覺有些口渴,附近又不見溪泉。正待舉步下峰尋覓,忽見前面樹林中飄起一縷炊煙。元兒喜道:「我們快到家了。你看那不是近山腳人家在煮飯麼?只要找到那裡,便可照正路走了。」

  甄濟也甚高興,各自放開腳程,往前奔去。

  誰知高處望前,似近卻遠。又翻越了好些岡嶺,才見前面現出一片石山坪,其平若砥。一面倚著高山大壑。盡頭處滿是桂李花林,殘英未卸,紅白相間,趁著斜陽,猶自嬌豔。峰頭所見炊煙,便自林中飄出。坪旁還橫著一條小溪,溪底盡石,水流潺潺,白石粼粼,一清到底。二人正在煩渴,奔到溪邊,用手捧起,連飲好幾口。覺著舒服清爽,才一起走向林中覓路。

  入林一看,裡面涼陰陰的。一所石土相間砌成的房子端端正正,安置在林中一片平地上面,屋前圍著一列短短的籬笆。四圍除了原有桃李樹之外,屋後還種著數百竿修竹。雖是山中土房,卻是紙窗茅棚,別有幽意,青林白石,不染纖塵。只是除了這一所孤零零房予以外,休說左鄰右舍,靜得通沒有一點聲息。再看那炊煙來處,並非人家煮飯。原來竹籬之內,是一個寬約畝許的庭院。一邊畦裡種著些野花,一邊畦裡種著些春韭。隙地上有一個黃泥爐子,上面安著一把瓦壺。爐中燒的也不知是什麼樹枝,那青煙兀自飛揚半天。壺中不知煮的什麼,壺嘴上突突直冒白氣,屋中的人,卻不見出來。

  二人急於問路,在前喚了兩聲,不見答應。見那籬笆高低齊胸,探頭往裡一望,恰好紙窗半開,斜陽的光,從林隙照向窗內。花影迷離中,元兒眼尖,早見屋裡頭榻上坐著一人。便對甄濟道:「你看這人好沒道理,我們這般喊,通沒理一聲。我們索性進去問來。」

  說著,拉了甄濟,便從籬笆門內走進。

  剛剛走到窗下,便聽一個極細微的聲音說道:「二位說話,我已聽見。無奈身患大病,聲音不濟,有什麼事,請二位進來少坐一坐,等我二個兒子回來再說吧。」

  甄濟聽那人口音,像個老婦人,不願進去。便道:「老婆婆,我們是遊山走迷了路的,別的不便打攪,只借問一聲,哪條路可往長生宮去?」

  那老婆聞言,似是吃驚道:「二位若是想往長生宮,今日恐怕足力多快,也出不去了。」

  甄濟便說:「來時原是知道迷路,按著日影走的。這裡既有人家,想必是個通路,怎會出不去?」

  元兒又將從金鞭崖歸途所經之路說了。

  那老婆于道:「二位好造化。那峰叫做萬松尖,由那裡往金鞭崖一帶,聽我大兒子打獵回來說,新近出了許多毒蛇怪蟒,二位並未遇上,總算便宜。你們按著日影走路,要是走熟,原可出去,生人卻非迷路不可。路上那些岡巒,叫作螺獅環,走好了,走到我這裡來;不然,錯走七十三番,再走十天也休想走出山去。因為這山周回千里,二位所走之路,看是尋常,卻最曲折難行,又在山的側背面,遊山的人從不到此。山上雲多,日光常被雲遮,更易迷路。二位想是練過武功,不朝容易路走,誤打誤撞,來到此地。今日天色已晚,還隔著許多峰巒,多是懸崖峭壁,比來路還險十倍,怕沒有百十多裡的大彎轉,才走向來時山路。二位路徑又生,縱有本領,也難渡的了。不如少時進了飲食,權留舍間,與小兒們同榻,明天起來回去吧。」

  二人猛想起來時果覺日影的方向稍差,因為別的無路,還特意照直前進,翻越許多危岩幽谷,不想毫釐之差,竟鑄大錯。料知一夜不歸,家中必定著急。就冒險前進,又恐路越走越錯,更無辦法。再加走了大半天,腹中饑餓起來,只得謝了,就在窗前站立,等這家兒子回來,再作計較。

  元兒閑著無事,見庭院中瓦壺大開,便問煮的是什麼東西,可要代她端進。那老婆子以為二人行乏口渴,想要喝水,便道:「二位口渴,屋裡有泡好的山茶。壺中煮的是藥草,适才二小兒還在此地添火,又不知跑向何方去了。有客來,都無人接待,少時還須說他呢。」

  甄濟接口道:「老人家不用擔心,我們來時原也口渴,适才在林外溪澗中見泉水甚好,已然喝夠了。」

  那老婆子聞言,驚問道:「二位喝了那溪中的水麼?」

  二人同聲應了。那老婆子便催二人進屋說話。甄濟一想:「看神氣,左右得擾人家,也該進去見個禮兒。」

  便拉了元兒進去。

  那老婆子不俟二人說話,便說自己因病不能下床,請元兒代將屋角松燎點起。元兒照她所說,點好了火把。火光影裡照見床上面坐的那老婆子,雖生得白髮飄蕭,卻是面容紅潤,不像老年。倚著牆兒坐在被中,神態甚是安祥,又加适才問答談吐文雅,不似尋常山民,不由起了敬意。剛要舉手為禮,那老婆子早對二人注視了幾眼,口裡連聲道奇。二人便問何故。那老婆子道:「這裡叫做百丈坪,前面桃溪上流頭有一毒泉,人服了心中頓發煩渴,不出二日必死。二位來此已有片刻,通沒一絲跡象,所以奇怪。」

  甄濟聞言,便驚慌起來,忙問:「老人家既知那水有毒,想必有甚法兒解救?」

  老婆子道:「二位不要害怕。那水雖是人口甘涼,毒性甚烈,發作起來也快。人誤服下去,決挨不到此刻,便要腹痛倒地。二位還是好端端的,而臉上神采甚好,哪有中毒樣子?想必二位得了神佑;再不,那水變了也說不定,要說解救,卻難得很。萬一少時發作,只好等小兒們回來,再作打算了。」

  二人聞言,將信將疑,也不知道真假。一陣談說,覺那老婆子不但容度大方,談吐尤其文雅。再一盤問她的姓名家世,只說姓方,四五年前因丈夫被仇家所害,自知力不能敵,攜了兩個兒子,避居這山內無人之處,辟了二三十畝山田,以耕田打獵度日。別的卻甚含糊,不肯吐實。甄濟知她家定有來歷,既不肯說,諒有隱情。見元兒聽她丈夫被仇家所害,義形於色,只顧不住口地盤問,還說要代她家報仇,滿臉稚氣,甚是好笑,便悄悄拉了他一把。恰被那老婆子看見,說道:「只顧說話,我還忘了問二位客人貴姓呢。」

  二人便接口答了。老婆子道:「二位原來不是一家,我心裡原說,都是一樣英雄氣概,裘官人骨格氣字又自不同呢。」

  正說之間,忽聽屋外有人說道:「媽,你在屋和誰說話?是表姊他們來了麼?」

  同時便聽屋外有人拖著東西在地上走的聲音。老婆子答道:「你表姊暫時哪裡會來?是兩位迷了路的小客人在此。快去換衣服:進來相見吧。」

  接著又問:「你兄弟呢?怎麼半日不見家來?看藥該添火了吧?」

  外面那人答道:「二弟因聽媽說想吃肥頭魚,乘媽睡著,到隔山海裡去捉,在路上碰見我,同回來的。我田裡忙完了,也去打了兩隻斑鳩和三隻野兔兒。既有外客,少時熏來陪媽下酒。」

  正說之間,葦簾一啟,早蹦進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子,偏巧元兒童心,一聽屋外的人是打獵回來,忙著出去觀看,走到簾前,剛一邁步,兩人腳底都輕,事先沒有聽見聲音,進出的勢子都猛,不由撞了一個滿懷,元兒神力,把那小孩倒撞出去有三四步遠;元兒胸前肋骨吃那小孩撞了一下,也覺生疼。那小孩立定身軀,朝元兒定睛一望,鼻子就唏了一聲。老婆子已在床上看見,忙喝:「三毛不得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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