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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白雪麗陽春奇峰由地平湧起 青芒搖冷月故人自天外飛來(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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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仁聽他說得沒頭沒腦,還是不懂,便問:「我們一路問來,只見著一個訛錢的老頭兒,哪碰見什麼異人?莫非适才你跳到那樹林裡,就是去找異人的麼?」 羅鷺自怨自艾地答道:「你哪知道,那位老人家便是一個飛行絕跡的異人,只怪我适才瞎了眼。他裝瘋裝呆地試我,我竟會不知道,還當他是個老騙子。你想,那位老人家看上去已是年將半百,身子那樣瘦弱,竟敢醉臥在懸崖石闌之上,當然不是平常之人。這一層我見不透,且不說了。單說我自幼酷好練武,雖是不得門徑,也著實有點根底。自從先父一亡故,這幾年得遇名師,練成一身內家功夫。雖不敢說鐵皮銅筋,刀槍不入,尋常兵刃暗器不打中我的要害,也傷不了我。怎麼會被這位老人家嘔吐出來的幾粒殘飯,打得臉上生疼?我竟蒙了頭,只顧生些閒氣,卻把這曠世難逢的良機忽略過去,真正可惜,該死!直到末後,聽見天空響聲來得異樣,頗與前些日在成都聽人說那劍仙禦氣飛行的破空之聲相似。連忙留神追蹤趕去,已不及了。」 友仁見羅鷺滿臉懊悔,不住垂頭喪氣,便勸慰他道:「即便空中響聲果是劍仙一流,你又沒有看清,焉知便是那位老人家呢,凡事俱有前定,真是仙緣,遲早總會遇上,何須氣急到這般田地?」 言還未了,羅鷺答道:「你說得真輕巧,有那麼容易的事?起初我見他許多無理取鬧,太已不近人情,心想異人奇士往往故作瘋狂,遊戲三昧,未始沒有動物色之念。及至留神觀察,竟看不出一絲過人地方。總算還能忍耐,沒有恃強淩弱,鬧下笑話。同他分手走出老遠,我不知怎的,儘自心動回望。到了這坪上,從高望下,還隱約看見他一些影子。就只一轉顧問,便聽破空之聲。循影注視,已在林中現身,不是他是誰?還有一位瘦長的異人,手裡似乎拿著一叢叢未見過的花草,正從林中出迎。連忙趕下,只是一片金霞影子微微一閃,便不見了。我跪在地下哀求了一陣,始終沒有看見,知道飛行己遠,才上來的。」 友仁聞言,也覺可惜。又勸慰道:「大表弟不須後悔。你想他如不想見你,頭一次你既錯過,要是看不起你,第二次何必再顯形跡?像我才是無緣的人,先前連我的錢他都不要。後來我不隨你縱下崖去,固然無此本領膽力,上下相隔大遠,為何只你一個看見光華和他本人?我除了微聞聲息,什麼影子也沒看見,可見這位仙人是事出有心,早晚總還要給你機會。那時再不留心錯過了,才算絕望呢。」 羅鷺仍是悶悶不樂,推說身子不快,連紅葉也懶得看,急幹要回去。青城本是友仁常游之所,此來專為陪客,只得由他。二人仍由原路回轉,羅鷺還存萬一希望,逐處留神,哪有老頭影子。 直到長生宮坡前,才碰見兩個道士,俱與友仁相熟,互相見禮,知宮中觀主邵淩虛聞得友仁游山,已治素齋相陪。友仁連未休歇,也覺力乏;道士盛情,不可不擾。道士堅邀進門,邵淩虛也得信出迎。羅鷺見那邵淩虛面目清臒,頗有道氣,不是平常羽流。暗想:「青城為道書上有名洞天福地,異人盡多方外之交,也許得知一點蹤跡。反正回去也沒事,不過因友仁不慣滿山亂跑,又恐友仁在側,異人不肯出見,打算將他送回家後,獨自再來尋訪。就朝道士打聽,也是辦法。」 便不堅持,一同隨入。 長生宮原是昔日李雄、范長生隱居修道之所,歷代多是有道行的羽流做觀主,流傳的仙跡很多。這邵淩虛,出身世宦,看破世情出家。雖不是什麼高人異士,人極風雅,尤其精幹星相六王之學。友仁堅欲訪他,一則多日不見,歇腳敘闊;二則他精幹占卜,年前曾托他起了一卦,說應在至親骨肉身上,就在這三年之內,主有絕大災厄。心想:「自家本分,不會有事。妹夫羅鷺好勇鬥狠,喜管閒事,莫非應在他的身上?」 難得羅鷺到來,成心想請他看看相貌,斷斷休咎。 落座敘完寒暄,友仁略道來意。邵淩虛便笑道:「令親身具仙骨,氣字清奇。若照他人看來,二目淨若澄波,而藏鋒蓄煞,蘭台紫府隱現赤紋,天庭高露,三峰聳秀。雖說得天獨厚,祖上根基非比尋常,然而過清無濁,威棱內蓄,有正煞而無正權。仿佛群林蔽野,一木獨秀;危峰砥柱,獨峙中流。世上千年華蓋,能有幾株?龍門奇石,能有幾個?早晚還不是被大風狂瀾摧殘淨盡。 可惜一副大貴的骨架,反被一身至清至奇之氣掩蓋成了貧薄。主於幼遭孤露,弱冠以後,不但富貴難期,更無順心適意之時。縱不致流轉溝壑,也必蹭蹬終身。貧道卻不贊同這般說法。自以為造物生人,必有所為;英靈毓秀之氣所鐘,決非偶然。若不任他發洩,何必給他這種秉賦?以令親之相,置之富貴中人,誠非所宜。恕我言直,似這等清奇孤高骨相,如能拋棄外物,投身方外,雖然英煞暗藏,不能成佛成仙,也必可以成為像空空、精精一流的劍仙俠客。機緣遇合,據我看來,目前已在發動,恐不會遠了。」 友仁聽了,知他素來相得靈准,暗暗吃驚。羅鷺聞言,卻正合心意。剛想發問,邵淩虛又對友仁道:「若照目前來說,施主是至福人。三十年後,你二位比較,卻難說了。實對二位說,貧道數十年來,閱人何止千百,似這位這種至清至奇相貌,只在去年冬大雪黃昏時節,見到過一個。那人是個老者,體形極為瘦小。彼時山頂雪封,漫說是人,連野獸也難飛渡,我卻見他從捕坪懸崖上緩步下來。匆匆一面,無緣攀談,僅在後呼喚,道路又滑,身腿不健,未曾追上。我見他至少已有半仙之分,比這位又強得多了。」 羅鷺聞言,連忙細問身貌,果與剛才所見老頭衣著身容俱都一樣,只是邵淩虛未曾見過第二面,問不出所以然來。心中悶悶的,猜定異人住在山裡,越發動了嚮往之心。這時一意訪仙,幾乎連心上愛妻也置諸九霄雲外。 山中飯早,吃完齋,天還未黑。友仁見羅鷺滿臉愁思,恐人魔道,便和邵淩虛告辭回家。臨行悄問:「親人有災,是否羅鷺?」 邵淩虛道:「照前卦象看,仿佛應兆的人於至優絕危險之中,還有曠世奇逢。出死人生,先危後樂,好似屬陰人。羅施主終難免遁跡方外,卻是無大兇險。」 這一番話,把友仁鬧了個心神不定。便疑心甄氏有了兩月天癸不至,莫非產期中有甚亂子?萬也沒想到未出閣的妹子身上。 回家以後,兩郎舅各有各的心事,候到吃完消夜,略談了談,便即就臥。第二日一早,友仁醒來,不見羅鷺,忙喚長年來問。回說:「天還未亮,表少爺就叫門出去,說上青城山尋邵道士算卦,中飯後准回來,不要派人去找。」 友仁連忙著人到長生宮去問,說是昨日走後,並未去過。知是昨天的道兒,怕他遇見異人,真個出家,好不焦急。飯後正要著人遍山尋找,羅鷺已經回來。問出並未遇見老頭,略為放心。 由此,羅鷺住在友仁家中,也不言去,也不提起親事,沒早沒晚往山裡跑。有時友仁勸得急了,有一次竟藉故回轉成都,說去三五天,辦完事就回來。誰知他卻裹糧入山,連去數日,直到回來,才得知道。轉眼殘年快到,大雪封山。羅鷺雖有本領,也無法攀登,才行暫時中止,打算告別回去。 以前的事,友仁始終未向甄氏提起。反是甄氏聽下人傳說,又見親事越等越沒信,問起友仁,好生埋怨,說:「早知你這般呆法,還不如我來呢。只因你想等妹夫自家開口求說,差點沒弄出事來。」 當下也不等羅鷺說出告辭的話,先備下一桌豐盛酒席。席間,仗著生花妙舌,把羅鷺父母的遺命和成家立業的做人大義,隱隱約約點了個透,卻沒表示有催娶之意。羅鷺一連遊山數日,並無佳遇,已漸有些灰心。經這一席話,猛想起青梅竹馬之情和來時初意。大丈夫焉能負一孤女子?何況多年愛侶,豈忍令其丫角終老?不禁重起家室之想。聰明人一點便透。飯後,老著臉,和友仁說了心事,仍用來時打的主意:回成都去,使姑母開口主婚。連日期都商量好,趁著正月裡,友仁夫婦帶了芷仙給他姑母拜六十整壽,就便在成都辦理喜事。此時便算定局。羅鷺因還要回家準備,第二日告辭動身。友仁夫妻,也不再留,總算少了一場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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