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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鐵硯峰飛叉擒鬼老 紅菱嶝烈火煉梟魂(6)


  後來妖鬼誤人伏地,司、石二人飛來相助,才得重見,又忙於擒殺妖鬼,始終無暇細詢舜華近況。直到制伏妖鬼,快起身押送時,南綺要石明珠從紅菱噔回來後,在且退穀或環山堰裘元家中,任擇一處小聚一二日,就便商量乃姊之事。無心中談起齊靈雲、秦紫玲均說舜華面色幽晦,恐有危難,現在紫雲宮中小住,以圖避禍。石明珠一聽,正與師父半邊老尼之言暗相符合,良友關切,益發在念,當時不及細談,便對南綺說:

  「元弟家中世俗耳目大眾,就是主人賢惠,園林清雅,他一個書香世族,我們這些行蹤詭異的人前往,也易啟居民猜疑。連賢梁孟和巨人姊弟,都不宜在彼久居,何況於我,如去彼此均有不便。且退穀遠隔塵囂,所有居民都是雷氏父子的門人親族,無所避忌,青璜妹子老親在彼,此次本是奉命省親,一舉兩便。還是請南妹梁孟和呂道友住且退穀稍候,我和青璜妹子押送妖鬼,見了銀髮叟老前輩,立即回轉好了。」

  南綺隨口應諾。

  裘元因日前負氣私行,致為妖人所害,累得愛妻著急,犯險相救,勞師動眾,費了好大心力,才得轉危為安。這時她已答應了人家,怎可再生異言?又一想:「父母即便聽甄濟說了身經諸險,但知自己已然脫困無事,妖鬼也俱伏誅,甄濟況又眼見諸仙法力,必還多所鋪陳,豔羨自己仙緣仙福之厚。二老不過事後想起害怕,縱有憂疑,經甄濟在旁一解說,也就無事。並且甄濟早就到家,見著二老已先說出,此時便趕回去,也幹事無補。愛妻因見自己受了這點驚險苦處,見面時不特沒有一句埋怨,反恐自己負愧,一味溫柔慰勉,深情款款,也實不忍再離她先行。」

  想了一想,只得和南綺、靈姑一同帶了方端,往且退穀飛去。

  鬼老師徒因為被奇門禁制,神志漸昏,在陣中飛逃,覺得甚長,實則連被陷和被太陰戮魂飛叉釘上法牌,共總才只片刻的工夫。

  神目童子邱槐雖是妖人,卻有血性。逃出以後,遙望鬼老師徒兩妖魂被人釘向法牌之上,周身都是碧焰烈火聚集環繞,料知鬼老那等玄功變化,竟會被敵人殺死,連元神都不能脫身,禁法厲害和身受之慘可想而知。邱槐想起鬼老雖然兇殘暴虐,終究是自己師父,不禁悲憤填膺。暗想,

  「敵人自負玄門正宗,行事也如此陰毒,竟將全宮徒眾一網打盡。自己适才也是危機一發,如非見機得快,稍差一瞬,一樣要遭毒手。就說邪正水火,不能並立,陰洞地宮那麼多鬼女生靈,大半都是良家女子,被師父法力禁制脅迫。雖然長日荒淫,習染成性,本來面目並不如此。內中還有一兩個是新攝取來的,師父連日事忙還未進禦。難道內中竟無可恕,全數殺死,一名不留?那叛師背主的淫婢月嬌,師父在前洞事敗,曾由秘道走回,竟欲倒轉全洞,發動地水火風。不料法台已被人破去,行法未成,反遇強敵,迎面受傷退回,自己由秘道飛出時,曾聽敵人說起,法台主幡全仗淫婢賣師求榮,不特免去一死,還許得了仇人好處,都在意中。師徒二人費了多年心力,好好創立下的教宗,一旦微風起於蘋末,晃眼便敗于仇人之手。追究罪魁禍首,全由於月嬌一人所致。」

  邱槐越想越恨,師父徒党已盡消亡,便投竹山教,也只依人,難於再起。眼前這些仇人雖然勢強力大,不是他們對手,先尋妖婢這禍首報仇洩恨卻是容易。估量敵人只能將她寬放,這類淫蕩之女,決不會帶回山中收歸門下。此女又只煉就生魂,無甚交往,不是經仇人相助轉劫投生,便是另覓軀殼,在附近隱僻之處尋一洞穴,潛伏修煉。妖徒邱槐因憤乃師行事太惡,便別的左道旁門也無此窮兇狠毒,性又不喜女色,無事輕易不入峰陰地宮,事起倉猝,只從敵人口中得知月嬌內叛,還不知道為了甄濟情緣結合之故。開頭只在近處隱伏,暗中查訪月嬌蹤跡,欲得而甘心,沒想到別人身上。過了兩天,才漸想月嬌雖是禍首,事由裘元而起。

  甄濟乃是裘元的表兄,曾代求情。月嬌平日是甄濟的愛侶,賣師之事多半與聞。破洞時,裘元看在至戚份上,必代求情寬免,此人定還尚在。可惜平日看不上地宮,這些後進同門難得交談,不知他以前家況,居住之地,急切問查不出下落。查聽口音神情,似是近山各縣的大家子弟,仔細查訪,總可尋到。於是便在青城近山各城鄉村市四處尋訪,又生出了好些事來,不提。

  這裡裘元心雖念家,因南綺已允往且退谷等候石明珠,不便不從,只有同往。初意石、司兩女至多天明以後必來相見,哪知到了次日中午仍未到來。南綺漸漸看出他思親心切,便答應裘元,如若伴他在此候久,回環山堰時,也在家中多留些時日。裘元道:「師父還命引勝男姊弟去拜見呢。」

  南綺道:「你總以為我不願在你家久住,實則像這次一樣,二老另設靜室,不令親友來擾,多住些日又何妨?你能依我,我也依你,不會把勝男姊弟送至金鞭崖,拜師覆命之後,再回家去住幾天麼?」

  裘元聞言,好生歡喜。因貪愛妻能同回省親,在家多留些日,方、司、雷三家老幼又殷勤挽留,也就罷了。哪知到了次日夜間,石、司兩女仍未到來。

  南綺因師父還命事完速帶勝男姊弟往見,在家只有一兩日居留,石、司二女不是不知,也覺奇怪,便令袁靈姑往探。靈姑半夜回轉,言說司明不合自不小心,中了妖鬼所噴陰煞之氣;當時又太逞強,不即回山救治,以致妖毒之氣侵入骨髓。此時銀髮叟一則痛恨妖鬼罪孽大多,不足掩辜,欲令他多受苦痛,不即處治;二則急救司明,也實不暇兼顧。只得把兩妖鬼放在法台之上,任其受那報應。但是鬼老黨徒眾多,還走脫了一個妖徒神目童子邱槐。這人雖是妖徒,對師頗忠,為惡也有限度。平日交遊甚眾,黨羽甚多,妖鬼門下只他一人能夠漏網,未始不是由於他為惡不多,天性還厚之故。他知妖師被擒,難保不千方百計四處約請能手,拼死來救。還有竹山教妖人均與鬼老有交,日前眾仙誅殺妖党時,鬼老所約幫手,便有竹山教中妖人在內。雖吃女神嬰易靜與李英瓊二人殺死,但有一個姓彭的妖人煉就身外化身,人更機警,見勢不佳,首先元神離體,舍了肉身逃走。

  眾仙發覺稍遲,竟未追上。他回山必約請了有法力的同黨復仇生事。來時如見妖窟覆沒,鬼老又無下落,或是遇見妖徒,或是察覺鬼老被擒,必來明搶暗救。法台四外雖設有極嚴密的禁制,卻無人在上防守主持,終是可慮,最要緊的是這頭兩日。為此留下石、司二女,令代在法台之上防守,如法施為,日用神火煉那妖魂。現在銀髮叟本人正在所居石屋之中,端坐位上,令司明盤膝,坐在對面,先服了靈藥,再由銀髮叟把本身所煉太乙真氣噴入司明腹內。同時運用玄功,由身內吸出所中妖毒之氣。必須一連三日夜,始能完功。袁靈姑去時,銀髮叟與司明對坐,全神貫注,一絲不懈,正當最吃緊的關頭。

  方環守在門外,只對袁靈姑說了前事,不許入內,人並不曾見著。那法台設在石室後面不遠一個極為隱秘的崖夾縫中,外有藤樹掩蔽,尋常便難發現,況又加上禁制,更看不出一絲痕跡。本不令人進去,靈姑仗著從小生長在彼,舊遊之地,識得出入的門路,才由方環開放門戶,引了入內,見到兩女,說明來意。石明珠說還有兩日夜才能離去,令其回告南綺不必久候,金鞭崖回來,便道往且退穀相見,也是一樣的。

  南綺聞言,才知白白等了一日夜。便和方、司、雷三家老少辭別。雷迅、方端知他夫妻有事,日後還要再來,也就不再挽留。只袁靈姑與呂靈姑雖然相聚日淺,卻甚投緣,份外依戀。呂靈姑見她靈慧矯捷,加以久食煙火,身上茸毛已然退盡,出落得容光煥發,骨秀神清,又有同名之雅,對她也極愛憐。彼此殷勤話別,約定後會。呂靈姑本來隨了裘元、南綺,就要起身,因時已午夜,雷春父子力說:「此時起身,環山堰相隔不遠,空中飛行,片時即至,天尚沉黑,裘賢侄府上人均入睡,恐驚老人。不如在快天明前起身,到時剛亮,免卻許多驚擾。」

  於是又多留了些時。

  直到東方有了曙意,三人方始上路。飛到環山堰,天已大亮,先在空中對準後園無人之處隱秘落下。先到那間靜室之內安頓好靈姑,夫妻兩人再往父母房內請安。友仁夫妻剛起,正在洗漱,見愛子佳媳果然一同平安回來,歡喜非常,裘元恐日後在外行道父母憂急,未說實話。先探父母口氣,難得甄濟想得周到,只說自己年來九死一生,所經奇險,全仗裘弟同一鬼仙月嬌約請了許多仙人相救。殺盡妖鬼,才得脫難歸來。表弟隨仙人一起,日內即和表弟妹、呂仙姑等回家等語。對於裘元失陷在妖窟之事,一字未提。

  甄濟投入妖教門下之事,裘元曾向父母暗中提起過。甄濟父母家人卻不知道,事後聞說,自是心神皆寒。幸甄父官事已了,全家已移回環山堰舊居。甄濟自經大難,痛恨前非,到裘家共只來了兩次,每日在家侍親修道,步門不出,昔日紈挎氣息已然去盡。但有一件可疑之處:每日除在室中打坐外,往往關門兀坐,背人自言自語,不知為了何故。

  裘元問知前事,益發心安。估量月嬌鬼魂依戀,尚未去投人世。和南綺對看了一眼,也未在意。甄濟雖已棄妖歸正,想起以前許多惡毒行為,終是不無介介,況又急於引了勝男姊弟,往金鞭崖參謁教祖,孺慕情殷,在家不能久停,一心想和父母多聚。於是一面嚴囑見到自己的宅內僕婢不許向外洩露,說自己回家;一面伴同父母,喚來兄弟侄兒,同去後園靜室,與靈姑、勝男姊弟歡聚。到了午後,裘元還不舍走。南綺笑說:「師父雖命你在家小住,但是大前日不合在且退谷白守了兩日夜,這樣一心掛兩頭,也沒意思。還是見師覆命之後,稟知師父,你先回家,我和呂師姊同去且退谷,與明珠姊姊相見,至多一二日也必趕回,再和你侍奉父母,索性在家住上十天半月,略盡你的孝思,不是好麼?」

  友仁夫妻雖然愛子情深,但知兒子媳婦已是將近神仙一流人物,對於師命不能違背,恐其為了自己延誤,也在旁催促。裘元一想:「短聚不如長聚,好在愛妻已允來家留住些日,師父更無不允之理。」

  也就不再堅持。仍候到黃昏人靜,方始拜別父母家人,一行五人同往金鞭崖飛出。友仁夫妻先已推病謝客,除內僕婢外,連前屋長年、火房俱不知小主人回轉。裘元貪和父母多聚一時是一時,由回來到走,才只一個白天,始終沒想到甄濟身上,也未通知,令其自來相見。

  甄濟所居,離裘家還有十裡,自然更不知悉。這時儘管渴盼表弟夫妻回家,總想回來必命人相告,或是自來,萬想不到人已回而又去。等到次日,月嬌覺著裘元久不歸家,心中生疑,命人探問。友仁夫妻不便明言,只好說是人尚未回。來人回去一說,甄濟和月嬌以為裘元夫妻回到金鞭崖,又被朱真人留住,或是另有使命,暫時不便回轉。二人初脫陷阱,同是驚弓之鳥,這次因禍得福。死裡逃生。又知恩愛夫妻,不出十年,便可團聚,並還可同修仙業,後望越奢,越發愛惜性命。月嬌又是鬼魂,雖得靈藥仙法之助,魂氣堅凝,但是妖法已盡。金鞭崖乃青城山最高之處,時有罡風吹動,本就不敢冒失往探。加以回時雖聞鬼老師徒不日一網打盡,究未證實。

  月嬌送甄濟到家第三日,往附近找尋投生之地,便發現妖徒神目童子邱槐蹤跡,如非靈敏小心,幾被撞上,區區靈鬼,怎禁妖法一擊。又察覺妖徒直是專為查訪自己投生之地而來,知一投生,或是狹路相遇,立遭毒手,如何還敢停留,忙即走回。因妖徒尚敢在青城山附近村落現形,鬼老是否伏誅,便拿不定。夫妻二人想到如被妖鬼捉回,所受毒害與煉魂之慘,心膽皆裂。仗著月嬌之事家人尚不知道,不會洩漏,由甄濟嚴囑家人對外宣揚:小主人自從那年上京求名,久無音信;主人年老,日夜愁急。同時仍盼裘元夫妻回來,再作打算。從此二人除晨昏定省外,每日守在房內,一步也不敢離開,真是提心吊膽,度日如年。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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