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八十六回 雷叱霆奔烈焰千尋騰海起 雲籠霧裹金光百丈自天來(4)


  李洪笑道:「說來話長。大家說我年輕,也不想他們初學道時年紀是大是小。誰來請我?我自奉家師之命許我下山行道,前往峨眉省親回來,正覺閑得難受,無心中聽人說起諸位道友的事。忽然想起四年前我乘家師出門訪友,聞說金蟬、石生兩兄在括蒼山誅一怪物,偷偷趕往湊熱鬧。到後一看,怪物已然伏誅。金、石二兄同了甄、易四兄也早回去。我見山景甚好,玩了半日。剛要起身回去,遇見兩個裝束奇特的少年,欺我年輕,言語失和,動起手來,被我行法困住,說了他們幾句。內中一人忽說大話,說他是離朱宮中侍者,奉命出來采藥,忘帶法寶,所以為我所敗。如有膽子,日後敢往磨球島一行,便叫我知道厲害。我氣不過,答說現時師父不准我遠去海外,你們如不服氣,不妨約了你的師父、同門,去至武夷山絕頂尋我也是一樣;再不四五年後,我如奉命下山,必去磨球島尋你們見個高下。說完,將他放掉。

  可恨這廝真不要臉,假裝和我說話,冷不防放出火箭暗算。我貼身穿有家母所賜仙衣,雖沒受傷,我在括蒼山中捉到、想帶回武夷馴養的一隻雙頭怪獸,卻被火燒死。我氣急想追,已被他就勢同駕火遁逃走。這一鬥法耽擱,我回山時恰巧師父比我先到了一步,怪我不該私自離山,幾乎受責。我本想告知師父的,因此一來,也沒敢說。心想這廝行時那等惱怒,日後定往武夷尋我。一直等了四五年,也未見來。

  「我後去峨眉,遇見金蟬哥哥,說那雙頭怪獸名叫連喬,乃是神物,養大了來,能夠噴雲吐霧,千年難得一遇。無故被這廝燒死,真個可惜已極。氣得我當時便想尋去。金、石二兄又對我說,那廝師父和家父相識。他島上三陽真火雖然厲害,但也有法寶可以抵禦,並將那幾件法寶的名稱妙用,和主人是誰,都對我說了。我一想真火厲害,他們人多,他師父和家父各位師父相識,我一人前往尚可裝作不知,其勢不能約請幫手。只好記在心裡。這次聽人一說,把前念勾起。難得少陽神君又不在家,正好前往。看在他師父份上,也不殺傷他們,只助你們取那潭中靈藥,就便踐約,使他們見識見識。

  「我主意打定,因那法寶有一件在甯一子師伯那裡,他平時很喜歡我,以為可以借到。等到香蘭渚一說,兩位世姊作梗,沒有借成。我一賭氣,又去尋找別人。誰知不是人不在家,便是視而不見,只借到一件防禦雷火之寶,破那真火仍是不行。我到處飛馳,連跑了好些天,算計沒有多日你們便來。方想不問三七二十一,就憑師父所傳法寶,自身法力,和這柄斷玉鉤來此硬碰,就算真火破不掉,好歹也可大鬧一場。不料又將路走錯,誤經西極山玄姥嶺,遇見不少西極教下的徒黨,將我阻住。因我誤越玄姥嶺聖地,他們本來立意為難,當地設有禁制,已將發動。我見說理不行,不由有氣,想要動手。在這雙方就要動手之際,忽聽峰腰之上遠遠傳來異聲,跟著一片墨雲自空飛墜,落下一個老人,自稱是他教中第二長老,一聲怪叫,那些教徒便即停手。

  「那老人穿著一件前短後長的自衣,非僧非道,十分怪樣。鬚髮糾結,恰似披了一頭長短不等的白麻繩,當頂一大圈卻是禿的。身高面紅,闊鼻扁平。兩條濃眉之下眯縫著一雙滿布皺紋的眼睛,藍光炯炯。見面便說還有一個長老在崖洞裡,想要見我,因正修煉,不能行動。我如允往相見,于我此行大有助力,並還幫了他們的大忙。我見他雖似旁門中人,頗有道氣,說話也頗和婉,尤其是開口便知我的來歷,覺著有點意思。反正不爭這一會工夫,我也不怕他們鬧什鬼,答應隨他去見。他便向眾教徒說了幾句,說的是他們的土話,我一句也未聽懂。但見那些教徒先被老人喝住,不令動手,好些還在忿忿,多是敢怒而不敢言之狀,及聽老人一說,齊聲歡嘯,朝我拜倒。有兩個竟走近前來,伏在腳前,親我的腳,眼中流出淚來,好似感激涕零,喜出望外神氣。跟著,把路讓開。

  「老人引我飛上峰腰落下,走進一個兩邊危崖交覆,黑森森不見天日的峽谷中去,盡頭處是一個崖窩,中有一條洞徑。老人到此神態立改恭敬,一言不發,問他,只低聲笑答到後自知。循著洞徑繞走了九個轉折,路都向上,越走越高。估量快達峰頂,對面忽現一個大洞。老人請我暫候,他先走了進去。一會,他走出來,引我入內。一看,當中有一座方丈大小蓮台,臺上盤坐一個長老,千百蓮瓣俱是精鋼所制,鋒利異常。當中另有百十根花須,鋼刺一般。臺上長老想是坐關苦行多年,衣服俱已粉碎,僅剩一些絲縷縮在身上,通體赤露,坐在蓮台之上,座下花須梗由肉裡透穿向上,直似坐在許多刀上。

  「我未進以前,聞有風雷之聲。這時雖已止住,離身三丈以外仍是黑風滾滾,連同無數碧綠雷電四面旋轉飛舞,明滅不停。雖不似這三陽神火猛烈,別有一種陰森慘厲景象,令人見了心情不安。那長老當初想也身材高大,皮肉潔白,只因坐關年久,日受風雷刀兵諸般苦難,成了一具僅具形體的枯僧,挺坐在臺上,身已灰黑,又幹又瘦。老人向長老蓮台跪倒,用土話說了幾句話,臺上長老鬼叫似一聲長歎。回答了幾句,將眼睜開,洞本陰暗,那兩眼中藍光竟如電一般亮,遠射丈許。

  「那老人隨令我回看,只見對著蓮台來路的洞門之上有一石鏡,忽現圓光。石鏡先把我此行經過一一全現出來。最後現出西極山玄姥嶺絕頂,頂中心有一個圓潭,潭水時漲時落。漲時上齊地面,落時潭便成了無底深坑。隨又現出我飛來,原為長途飛久,看見高山景物,落下觀看,誤入禁制之中。潭水也正上漲,一時滿山紅、黑、白三色煙光四起,夾著千萬刀箭,百丈烈火,潮湧而來,吃我施展佛法和斷玉鉤將禁法破去。我剛要飛走,便聽峰下眾聲喧嘩,瞥見多人朝上怒叫。我因覺奇怪,意欲查問是何原故,一落地便吃眾人圍住,喧吵不休?內有十幾個更先飛起空中,防我逃走。我正發怒,要想動手,那個老人連先飛起的人一同飛下,圓光便隱去。

  「我問是何故?前老人道:『絕頂靈潭名為玄陰凹,乃我西極聖地,庚金元精生化癸水,實源於此。當大荒開闢之前,五方五行互為生化,只是相生而不相克,全宇宙內無氣混茫,渾然一團。經過若干萬年,天地始定,五行也各有位次。壬癸之水因由庚金生化,源頭未絕,滔滔不竭,遂有洪水之患。泊大禹出承帝命治水,疏導江河,歷時九年。最後玄陰水姥為禹所迫,逃往西方,欲與庚金之神合力、金、水相生,增厚威力,使宇宙複歸混沌。禹率治水諸神為探本窮源,來我西極,查知弊害。以毅力虔心,極大智慧,精研極思,仰參造化,上窮原始兩儀化生之源,因悟五行相生亦可轉而相克。便命五相、六丁、九宮諸神,以無邊神力,重正五行之位,使各相生克牽制,遵依天象經緯,永順南北四時之序。玄陰水姥也被強制複位,水土因以平治。

  一當時水姥勾引庚金所生真水精英尚有不少,如令夾以歸位,此方諸域必致氾濫;如以戊上克制,又要多出一片大海。本來宇宙之內水多於陸,滄海桑田,本隨人物繁庶逐漸縮小。直到水小於陸,不敷人用,茫茫大地均為人與生物占滿,重又混沌,轉為洪荒。水陸兩地大小,開闢之始已有定數,增減不得。再增一片海域,無異使千萬年後生靈早遭若干年的浩劫。禹心仁愛,自不肯為,只得將真水禁制在這西極地軸之中,截斷庚金水源,與絕頂相通。每年起落三百六十五次,使其隨著日月光照,化為雲霧,逐漸消耗。這樣每起落一次所耗雖是無多,但是歷時已數千年,去今百年以前水便消耗殆盡,只存百之一二。

  下余一二分乃金水真精所革,再過數千年也難消滅,神妙威力卻是不可思議。尤其這近數百年來,有一仇敵近在時腋,時防侵害,如得此水之助,便可無害。本教歷代長老俱想收來,永為鎮山之寶。無如事情太難,神禹禁制已是難破,又具有靈性,威力至大。雖只原量百之二二,休說還要化生,便是原樣放將開來,也足淹沒西極而有餘。何況此時之水又非昔比,與凡水大不相同,所到之處萬物皆要毀滅。一旦收不好,為禍至烈,躊躇多年未決。

  「『嗣有本教中一位長老誓發宏願,以苦行毅力收煉此水,擇吉告天,當初神禹封禁聖潭時,曾在此洞行法九日,一切禁制樞紐全在洞內。洞與聖潭遙遙相對,已然封閉數千年,外觀與山石一體,毫無孔竅。那位長老費盡心力,測出門戶,攻山開石,將它打通,人內坐關。用本教至高至上法力,每日默運玄功,詳參五行先後天生克秘奧,凝煉潭中真水。因洞中禁制與聖潭相接,彼此呼應,長老備受金刀、風雷之苦。歷時百年,仗著本教法力,居然悟出金、水相生妙諦,潭中真水也被逐漸凝煉。無奈潭口封禁,五行相生神妙莫測,不能取出真水。稍一冒失行事,洞中禁制立即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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