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八十一回 恩怨兩難言誰啟戎心因聚斂 吉凶皆自取同遭孽累為貪嗔(3)


  桑桓隨她年久,知道老怪刻薄寡恩,說翻臉便翻臉。多少年面上難得現出笑容,不笑還可,這一笑決無好事。但是青虹話已出口,所說本是同心之言,如若不為分過,使她一人承當,非特所受罪孽更大,一個不巧,逼她一去一返,就許更無相見之日。遂立即抗聲應諾。

  桑仙姥當時獰笑道:「你也如此麼?那好極了。此劫我如抵禦不過,我必使你夫妻了此心願。但你二人法力有限,我門下的人決不容人欺侮。我如尚在,自不怕吃人的虧;萬一我此次失機,雖然不致形消神滅,報仇卻是無力,豈不使我幹看著生氣?我大不放心,為此給你夫妻預為安排:我如躲過此劫,對你二人去留自然另有吩咐;否則你們須照安排的那些關口,一一渡過,再出山去,便不致再受人欺,我也就放心了。」

  桑桓知她狠辣,料定難當,抗聲詢問:「師父想要處治我們,只管明言,不必藏頭露尾。再者我二人只想出山修積外功,也是修道人本分應為之事,並非叛師。師父又說即便遭劫,可用法力封禁全山,不畏外人侵害,我二人留去無關重要,因此才想乘此閒空歲月出山行道,也非違背師命,強欲求去可比,如若收回前言,願留在此,又當如何?」

  桑仙姥厲聲答道:「言為心聲,話出如風,豈能收回?我不遭劫,你二人還可無事;否則我雖設下諸般禁制,照我所傳加工修煉,到了功候精純之時,也並非不能脫出。便平日有點小磨折,也無甚傷害。只是出山路上有一片古林木,我在那裡設有五遁,你們必須由此穿過。開頭十數年,以你二人之力,僅能勉強忍受。等到功候精純,每年到我應劫之日,乃是脫生之機,只要到時沒有人物闖破便能脫身。還有一樣:我乃靈木之精,秉東方乙木真氣而生,最易啟人覬覦,修道人如得了去,受益無窮。現時自然奈何我不得。此次如難免劫,我雖不致消滅,僅剩元氣,遇上真正法力高強的人,仍能制我。多年隱居不肯出山,以及這樣對待你們,均是為此。以後無論遇見甚人,只能說我已早兵解仙去,如若洩露行藏,休要怨我行事狠毒。」

  二人知她言出必行,向無情義,便也不再求說。一心只盼她到時能夠平安渡過,或是兵解,均可免去許多罪受。

  過不多日,便該是應劫之期。桑仙姥在用了無窮心力,桑桓、冷青虹為了自己前途安危,也各出死力相助,依然抵禦不過天劫。最終桑仙姥弄巧成拙,將本命玄關閉住,周身盡廢,不能行動,法力雖存,本命元嬰不能出竅,鬧了個死活兩難。總算遭劫之日,見桑、冷二人冒險護持,奮不顧身情景,看出心實無他,略為受了一點感動;又以他年脫離兵解,仍須倚仗二人之力:才把所施埋伏禁制的機密一一吐露,傳以趨避之法。並說:

  「當初只當你二人生心離叛,將要棄我而去,心中恨極,故此羅網密佈。到時如能忍受,每日雖受一點苦難,尚無大害;如果自恃法力,妄想沖逃出去,觸動埋伏,萬無幸理。日前看出你們對我忠誠,無如一切設施在前,除卻你們煉到功候,自行闖破,非我親身行法不能撤去。此時我身不能動,已無法力。但你們如能照我所傳勤苦修煉,日常雖不免于苦痛,于修道上卻大有進益,未始不是將來之福。此中機密兇險,我已指示,熬煉到了年限火候,不問我能脫難與否,終有出頭之日。這麼長歲月中,保不定有外人來此閒遊,如若相遇,仍須縝密,不可洩漏。否則,你二人元神已為我暗中禁制,呼吸相通,休看我身不能動,制你二人死命仍極容易。」

  隨令二人行法,將她法體移入底層地室之下。

  這些都是應劫十日以後的話,說完,桑仙姥由此便終年不再說話。直到女昆侖石玉珠無心路過此山,與二人相遇,結交定約,桑、冷二人黨出脫難可期,心想:「師父為人乖僻莫測,不知有無別的玄虛?」

  便通誠試探,桑仙姥才答了一個「好」字。二人見她詞色和善安詳,與前在青虹島拜師時初見心喜的情景一樣,雖覺可喜,心仍不放。其實桑仙姥自從應劫以來,先還急躁忿激,愈加乖謬,年歲一多,漸漸矜平躁釋,心氣和平。加以生具異稟奇資,修煉容易,年來虔心默慮,靜體天機,已然悟參造化,洞徹天機,知道桑、冷二人脫困之期便是自己兵解之日。只為二人心地淳厚,只管自己相待嚴刻,無甚情義,他二人依然感念師門援引之恩,念切忠誠,多年困厄,毫無怨尤,事前如與明言反倒誤事,因此不為詳言,僅在呂靈姑等到前數日,二人照例前往參拜時,略示了幾句機宜。所以二人始終謹畏,不敢疏忽。

  二人一聽石玉珠知道桑仙姥的來歷底細,便嚇了個心神皆戰。桑桓更似驚弓之鳥,如非冷青虹暗中堅持,幾欲請客起身,不勞相助了。後聞桑仙姥在地室傳呼,桑、冷二人心還以為要糟,暗運玄功,以心靈叩問。桑仙姥對於今日來人竟是隻字未提,只囑速將度厄舟送還。二人料知師父已許脫困,好不心喜。便請石玉珠、呂靈姑、虞舜華、裘元、南綺、阿莽兄妹等照預擬之策分頭行事。

  桑、冷二人只料定此次師父不致再鬧玄虛,並沒想一切早已前知。明知眾人不免疑慮,總覺石玉珠得道年久,眾人惟她馬首是瞻,她既相信,必無差池。師父脾氣古怪,未蒙面允,還是脫困之後再行詳說,免得中途又生枝節,功敗垂成,還累良友自受其害。二人又以去年石玉珠去後,桑仙姥只說二人脫困時,自己也可以去掉一些束縛,但須開金、水之禁,陳嫣當於此時乘機沖入地室,報復前仇,只要人在外防守,不令沖入,決可無事,並未說到別的。以為外有石玉珠等防護,比預擬的人還多了幾個,並還多是能手,決可無害。

  及至到了地穴,假手巨人阿莽,將那禁制元神的鎮物和五遁樞紐破去,桑仙姥才說道:

  「今日仇人必定侵入報復,危機一發,恐該數盡。她在湖底早有替身,休說有心縱放,便真照己意按時發動金、水禁制,也無奈她何。現在她在湖心苦煉多年,不特元神堅凝,法力高強,並還煉就戊土真氣,只等金、水之禁略撤,便要出困尋仇。如照以前,我當然不怕,無如此時我春蠶自縛,身不能動,元神不能出竅,好些法力不能行使,萬敵不住。除去西方大乙真金煉成之寶可使我兵解,否則一被仇人侵入此地,我必被她擒去,照樣用五行禁制將我全身包圍,飽受楚毒之苦,終於煉到形神俱滅為止。仇人元神玄功變化神妙無窮,你二人決非其敵。我雖算出有一線解救,吉凶仍是難知。

  我這護身乙木真氣,除非前古仙人用西方金精煉成之寶可以破去,尋常多厲害的飛劍俱無用處。兵解一層實不可靠,法體如被劫去,最好仗今日來人之助奪下;否則,仇人飛遁異常迅速,你們一旦迫不上,被她將我帶到一個地方收禁起來,只要受過幾天五行禁制,即便能救出,道行、元氣均要損耗不少。追她反倒誤事,且由她向西,你們自向東,急速趕往銅椰島,去求天癡上人,命樓滄洲用他鎮山元磁之寶,跟蹤趕往相救。如蒙允諾速行,也許能趕得上,稍為遲延便無及了。仇人所去之處也是我的對頭剋星,你們自己去了也無能為力,白白吃虧。天癡上人師徒全知根底,無庸再為先說了。」

  桑、冷二人聞言大驚。又知禁制已去,不能再設,心中憂急,便向桑仙姥說:「今日所來諸友頗有能手,也許能將仇人阻住,不令進入。但此後樊籬盡撤,終是後患,還有甚別的方法沒有?可否由弟子同諸友人將法體護送到銅椰島去?」

  桑仙姥厲聲答道:「昔年我和天癡上人反目時,曾說此身如在,決不自己登門。儘管現在前怨已解,萬無說了不算之理。我如兵解,元神往投,尚還可說;本身前往,豈非自食前言?你二人如念師徒恩義,只照我所說去做好了。」

  說時桑仙姥對桑、冷二人所設的全山五十三層禁制,由中樞破解起,一層層挨次失去效用。只等阿莽將桑仙姥自己設來抵禦天劫的鎮物破去,便算大功告成。

  二人知道自在樓閣外面所施法力,決阻不住仇人侵入,師父又不許將法體護送了走,一心正盼石、呂、裘、虞諸人能將仇人趕走,緩過目前之急,再作良圖。便向桑仙姥苦口力勸:事須從權,成敗關頭,不可固執成見,致貽後悔。卻忘了顧及阿莽。桑仙姥所設護身禁制威力絕大,阿莽初破法時,自覺仙法神妙,身是凡人,儘管桑,冷二人力說無妨,心終懸虛。及至禁制相繼撤去,現出寶座上面法體,見桑仙姥形容既是醜惡,宛如妖鬼,聲音詞色又那麼獰厲,本來有些害怕,破那鎮物時,又發出極厲害的反應,一時萬雷轟動,光煙四射,不由目眩心驚,欲以靈符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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