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八十一回 恩怨兩難言誰啟戎心因聚斂 吉凶皆自取同遭孽累為貪嗔(2)


  桑仙姥自來靈瓊小築,便喜當地風物清美。又以青虹島舊居與四十七島鄰近,以前常發生事故,近又殺了田無害等妖人,仇怨日深,雖然不怕,未來百年內正是成道大關頭,強敵時常擾鬧,未免妨害清修。陳嫣兵解後,桑仙姥回到島去,用奎風神碑和五行禁制將洞府封閉,本打定鵲巢鳩佔之計,永遠據為己有。陳嫣來時如肯虛心卑下,甘居弟子之列,也可無事。這一自居主人,立惹下一場大難。剛同走到閣前平臺之上,待往後湖飛去,五行禁制已經發動。

  陳嫣法力既沒有桑仙姥高,雖已精習五行禁制之術,無奈敵人以先天乙木真氣為主,平增了許多威力妙用,比她所習厲害;又是出其不意,驟然發難。當時如若束手入網,也可保住一命,偏又錯了主意。出時耳聽一聲斷喝,立見當頭百丈青煙倒山一般壓將下來,情知中了仇敵暗算,當時又驚又氣,自恃幾生修煉的功力,不特想以法力抵禦,並將來時準備和人翻臉的兩件厲害法寶施展出來,妄想傷害仇人師徒。

  桑仙姥因桑桓、冷青虹曾經苦諫,說初遇時若殺她報仇,並無不合。以前既不肯傷她,並還化敵為友,受人贈與和重托,為貪她寶物和洞府,不去接引,已然食言背信,於理不合;現她親身尋上山來,強佔人的寶物洞府,還要行此陰謀詭計,致人死命,良心上更說不過去。師父既不肯聽勸還人故物,至少也不可傷她,只將她逼走便了。桑仙姥先還遲疑不決,二人知她性情雖怪,可以理折,再三連勸代激,桑仙姥也覺理虧,才行應諾。只迫令屈服,舍此而去,本已不想殺害。不料陳嫣居然抵抗,桑仙姥立被激怒,競將五行禁制全施了出來。

  陳嫣和桑仙姥雖是數世宿仇,兩人動手尚屬首次。陳嫣先見青煙壓到,雖被困住,並無預想的威力。以為自己今生法力較高,乙木真氣已能抵禦。膽氣一壯,破口大駡,加急施為。忽見敵人面帶獰笑之容,將手連搓。冷青虹面容驟變,急喊:「此女數世修為,煞非容易,又是弟子前師,務求師父看在弟子面上,椎恩饒她一命。」

  桑桓也在側勸阻。桑仙姥連理也未理。同時湖心中水沸作響,泉眼裡隱有風雷之聲。陳嫣猛想起桑桓前生只是仇人門下未學後進之士,死前所發木雷尚有那麼大威力,何況仇人本人,又是早有埋伏,以逸待勞,其厲害可知。自己所發的那兩件法寶又被青氣裹住。身外青煙看似無甚壓力,卻是一任奮力飛騰,青煙滾滾,繞身而過,照理少說也飛出了數十裡,可是敵人仍在原立平臺之上,自己更是未離跬步。無論上下四方顛倒往復,往哪一面飛行,均是如此。初起不知怎麼回事,稍隔須臾,才看出自己所有法寶、法術全都失了效用。

  陳嫣剛覺出不妙,膽氣一餒,桑仙姥已經發動,手揚處,滿空光華亂閃,宛如萬千道青蛇,電一般滿空交織。略一掣動隱現之間,那百丈青煙立即化為乙木神雷,爆裂開來。如換法力功候稍差的人,這一雷中上,休說肉體,便連元神也被震散。總算冷青虹心地淳厚,仍未忘卻前兩生師門引度她的恩情,見勢不佳,拼受師父嗔責,在旁大聲疾呼:「事已危急,速將元神遁人湖中,免使形神俱化灰煙。」

  陳嫣被她提醒,以前又嘗過木雷厲害,一見青色電光亂掣,知道危機已迫,又看出冷青虹實是志誠相援,明知湖中也是險地,但是此外無路,百忙中趕緊運用玄功,將元神離去本體。剛往湖中一沉,雷便爆發,血肉橫飛,原身震成粉碎。心中方在悲憤,湖中金水相生的禁制也已發動,一片彩光將她元神裹住,捲入湖底泉眼之下,由此被困在內。

  陳嫣見那地方正是自己前禁飛狸之處,仇人所用禁制也和自己一樣,只是道路不同,功力較深,另有一種玄妙,無法破它。這時方悟報應循環,師父前說的大劫實應在此。心想:「假使當年不為一念貪嗔,就算以後狹路逢仇,照在青虹島仇人師徒相救情景,並非不可化解,何致連遭兩次大劫,元神又被禁住?到時五行威力發動,即便能夠支持,被人消滅,禁毒仍是不免。仇人如此狠毒,法力又高,逃出更無望了。」

  越想越悔恨悲苦。事已至此,悔恨有何用處。尤其那金、水相生的禁制非常厲害,平時已夠受的,到了子、午二時更發揮無限威力,越是難當。陳嫣料出仇人是想永絕他年之患,每日子、午行法,有心滅她元神。心知照此下去,日久終無倖免。正悲急萬狀,不料五行有救,受了數十天大罪,忽在萬分絕望之餘,在泉眼深處尋到了當年飛狸作替身的斷指。

  這類代形的法術,陳嫣原會,無如肉身已被炸散,只剩元神,無法割裂代替,但卻給她開了一條生路。暗忖:「那日原身為雷震碎,也許剩有殘餘沉落湖底。只要能找到寸許殘骨,便可行法,免受禁毒。」

  無奈平常有金、水二遁克制,雖不像子、午二時厲害,要想搜尋湖底,隨意遊行,真是萬難。事有湊巧。陳嫣正打不出主意,天已正午,非但金、水之禁不似往日加增威力,反倒停了克制,只水面一層無法沖上。連受楚毒之餘,忽然得此,頓覺輕快非常,喜出望外。知道此山外人足跡不至,必是仇人師徒有事外出,無暇及此。看這神氣,元神遁出仍是無望,還是先尋到了替身,免被消滅,日後遇上機緣,再打逃走主意。想到這裡,便往平臺前面泅去。

  陳嫣隔水遙望,見桑、冷二人並肩立在平臺之上,手指湖中,正在耳語密談。心想:「也許是仇人試看自己功力,故意如此,看能逃走也未。幸喜不曾冒失,否則便中了圈套。」

  不敢大意,悄悄沿湖搜尋,居然尋到了一塊殘骨。因是修道之身,骨髓堅凝,儘管水泡多日,內中竟有些須血髓。心中大喜,忙即取回泉眼之中,運用玄功,如法施為,將那一片殘骨煉成替身,因是本體已失,只剩元神,煉時甚是艱難。更恐煉到中途,功還未成,金水禁制突然發動,既要抵禦磨折,又要加功行法,一個支持不住,不但全功盡棄,並且日子一久,元神多受一次禁制,便受好些損耗,再煉自是更難。那殘骨也不是容易可以找到,尋時稍為疏忽,被敵人發覺,其禍更烈。

  其實這時桑仙姥已然應了天劫。她本是先天乙木之精化生,不致毀滅形神,只須運用玄功,以本身精氣抵禦,過了時限,便能兔難。至不濟,舍去現時軀殼,應了劫數,或以元神修煉,或再另轉人生,均可無害。只因剛愎乖僻,自恃法力高強,生就不滅之體,又不舍這副軀殼,妄欲硬拼過去,以致走火入魔,將元神閉住,人也不能行動,終於仍要重修多年,再受一次兵解始能成道。無如她那先天乙木之氣,非法寶。飛劍所能克制,兵解之望直是無望,錯已鑄成,後悔無及,只得每日苦修熬煉,等候時機,以致湖心禁制無人主持。冷青虹眷念前生師門情義,桑桓愛屋及烏,見桑仙姥現正在緊要關頭,暫時無暇及此,樂得故作不知,寬容些日。

  陳嫣乘此機會,方得轉危為安。等將替身煉成,桑仙姥也稍為恢復,脫了危境,除身子仍不能行動外,已漸能說話行法。知道冷、桑二人未代主持湖中禁制,還著實怒駡了幾句。至於陳嫣有了替身之事,師徒三人卻均不知悉。由此雙方各自勤修。

  一晃多年。桑仙姥對本身安危原經深思熟慮,遭劫以前雖然一意孤行,作那人定勝天之想,對於敗著也早有一個打算。既恐桑桓。冷青虹法力較差,抵禦不了外敵,一旦被人將洞府占去,自身雖不至於消滅,卻保不定受人禁制利用,複體、兵解兩更艱難。又恐桑、冷二人離山,舍此而去。心中想好陰謀,再用言語試探二人心志。假說自己遭劫以後,法體雖關重要,但可行法禁制,不使受人侵害。盤問二人:如仍在此修煉,便須候到千年以後,始能出山行動;如願離此他去,洞府一經封禁,不俟自己轉劫修成,便不能再來。心意如何,務須明言,免致到時後悔。

  桑、冷二人夙根深厚,志切金仙。既覺起居陳設窮極奢麗,不宜清修;又以自身非稟乙木精氣而生,任是如何勤于修為,到時依然難免天劫;尤其道家內外功行原是並重,桑仙姥一向獨善其身,輕不出山一步,長此相隨,終無好果。平居私議,原有遇機請求下山行道,一面積修外功,一面尋求正教之想,因而聞言正合心意。

  桑桓在桑仙姥門下已曆三生,深知她的性情為人,心中還在尋思如何答法。冷青虹見他躊躇,惟恐他戀著洞府華麗安逸,隳了遠志,話說在前,不可挽回,忙先答說:「師父道法通玄,已成不壞之身,此番大劫必能平安渡過。倒是弟子等稟賦既異,法力又薄,不得不按修道人的規矩循序而進。久欲請求恩允弟子等出山修積,因恐無人隨侍,未敢明言。師父超劫以後便須入定靜修,為時甚久。好在五行禁制神妙無窮,不慮外人侵犯,可否恩允弟于等下山略積外功,為將來成道打算?」

  桑仙姥假笑道:「你們有志向上,有何不可?桓兒也是這等心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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