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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山川險阻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重逢愛侶(5)


  緊跟著臂間一振,胸前被人推了一把,迷離倘恍中驟不及防,幾乎跌倒在地。退了幾步,定睛一看,懷中所抱的人已然掙開,鏡裡愛寵竟是真身站在面前,不知怎會由鏡子裡走了出來。超群當時驚喜交集,出於望外,口呼姊姊,正要上前剖陳心曲,忽然想起适才把鏡中人當作幻影,不特語多唐突,最後舉止尤為輕狂,許多不合,她必定生氣無疑,腳往前才走了一步,連忙縮退回來,心中又急又愧,偷覷秋雲神色,果是玉顏微沉,滿面嬌嗔,星眸含怒,望著自己一言不發,越發惶恐,無地自容。好容易千辛萬苦,眼都盼穿,才得見面,略慰相思,卻被自己冒失,粗心唐突。她不知自己只是滿腔熱誠,鍾情癡愛,並無邪念,必當是個輕薄無賴,自己便把心挖出來也未必肯信,如何還肯看重隨了同逃?一時情急傷心,流下淚來。

  超群正在悔恨萬端,不敢仰視,忽聽對面撲哧一聲。急忙抬頭看時,秋雲面上梨渦初斂,似剛笑過。見超群看她,微微歎息了一聲,便往鏡前走去。超群已知寶鏡是她來路,看出鄙棄自己,似要走回,不禁慌了手腳,不暇再顧別的,竟飛身縱向鏡前,將背朝鏡攔住去路,跪下說道:「好姊姊,我實不知是你真身,當是寶鏡顯靈,不料冒犯了姊姊。儘管打我罰我出氣,千萬不要再走回去吧。」

  秋雲站在鏡前,掠理鬢間秀髮,也不理睬。超群見她怒容雖斂,翠黛猶顰,不知是嗔是喜,急得不住口地求告,把前言連說了好幾次。秋雲這才款啟朱唇,從容說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也如此壞法。惟其是在背後,才見人心。這都是我自己不好,把一個才見兩面的陌路人謬托知己,視若骨肉,才至於此。如今我已到了絕路,虎穴不能再回,須你相助始可脫難。靦顏求人,情甘受欺,還有何說?快請起來,我見不慣這樣子。」

  超群聞言,急分辯道:「姊姊不要生氣,我自頭一面起,便由心中敬愛姊姊,這是實情。但也只是盼望能和姊姊剛才所說一樣,當作骨肉看待,永遠守在一起,不舍離開罷了。如有甚壞心,神佛在上,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秋雲也不還言,只叫起來說話。超群看出秋雲意解,並未深惡痛絕,便撒賴道:「我雖做錯了事,心實無他。姊姊如還生氣,心存芥蒂,不把我當作知己骨肉,我寧跪死在這裡,也不起來了。」

  秋雲又嗔道:「你明知事在緊急,這樣要挾,還說不是欺我?」

  說到「欺」字,眼淚花一轉,凝眸淒然,意頗傷感。超群慌不迭起立答道:「姊姊千萬不要生氣,我起來就是。」

  秋雲見他惶恐之狀,也不禁破涕嫣然,微笑道:「你既怕我傷心,起先放穩重點多好。」

  超群道:「也是我運氣不好,先對鏡子求告半天,姊姊俱未聽見,單單未幾句話說得放肆一點,恰被姊姊走來聽去。我又只當是寶鏡顯靈,一時情不自禁,鑄此大錯,鬧得有口難分,真個冤枉。姊姊只要早來一會,聽我說出心事,就知我不是壞人了。」

  秋雲笑道:「你一人在此發瘋自言自語,還當我不知道麼?你磕頭禮拜,埋怨人的時候,我便來了。因取師父遺留的法寶點交與尤師姊,耽誤了些時。事完又陪尤師姊回洞,才行走來。你那些沒遮攔的瘋話已全聽去,不然的話,我就擠受磨折苦難,也不會理你的了。」

  超群一聽,知道心跡已明,立時轉憂為喜,高興道:「姊姊既然知我心跡,可以消氣,對我好些吧。」

  秋雲道:「人心難測,口說無憑。看你前半心意還好,就我由鏡中初出現時所說那些也還無妨,後來卻是跡近輕薄,不似正人君子所為,不能不令我心生疑慮。我對你如何,現在還拿不定,須看你將來行為如何。」

  超群見她薄怒輕嗔,隱含幽怨,雖覺仍是美中不足,但好容易面上現了一點喜容,惟恐再說下去又有觸忤,只得歎道:「姊姊不相信我,那也無法。日久見人心,遲早總使姊姊明白便了。」

  秋雲道:「正事不說,只說這些閒話則甚?我問你,既對我如此心誠,那你此來到底是為我,還是奉了桑仙之命,來尋山主,與我師父為難呢?」

  超群道:「我日夜思念姊姊,只恨自己是凡人,桑仙姥又不令離開一步,在自終日愁急,無計可施。日前幸被桑仙姥看破,盤詰詳情,我才婉轉陳述,得以獲准來此。行前她並煉了三支桑木箭,傳授制敵之法。聽桑仙姥口氣,對姊姊固是極好,便對姊姊的師父土仙,也非深結不解之仇。曾說木能克土,但土並不能克木。全是惡人貪欲大重,妄想煉那五行大法,乘她桑仙姥氣候未成之際,慫恿土仙設法暗算。不料害人未成,到時土仙受了孽報,惡人也連帶波及。他不能親往加害,便派姊姊前去,不料所留靈符反為桑仙姥利用,躲過一場天劫。覆命姊姊前往暗算,仍未成功,因此桑仙姥痛恨山主切骨。只惜金丸沒有得到,否則不必等她長大成了氣候,此時即可遙為禁制,使惡人和土仙的遺體法物毀滅,永除後患。」

  說完,又將木箭取出與秋雲觀看,說了用法。

  秋雲見了桑木箭,驚喜道:「日間見面匆促,當你私來,不知身有此寶。後來師姊和你說話,覺出你身有乙木精氣,因值妖道正和山主翻臉,匆匆趕去接應,不及細問。師姊偷偷和我說,你既身帶法寶,必奉桑仙之命而來,心有叵測。如若真與師父有害,必須下手除去,不能以私害公。是我力說不會,並對她說你為人誠實,即使真奉師命而來,也能聽我勸說,決不致下毒手。再者上次失去的那枚金丸尚在你朋友手內,你如遇害,必將此寶交與桑仙,合力為你報仇,豈非大禍?最後我又向她起了決不叛師的重誓,並將師父交我收存的遺寶奇珍交出,她才允許助我逃走。我先已在隔室留心查看,果然你乙木之氣甚重。本來師姊仍不放心,惟恐她走以後我為你所動,用你所帶法寶加害師父法體。幸而你搗鬼,我聽你只想救我同逃,連說幾次均未露出惡意,方始相信走出。我知桑仙下手狠毒,話出必行,你又受她挾制已慣,並是奉命前來,一定不許空回,儘管救我心切,對於這些機密必不敢泄。更恐那枚金丸也落在桑仙手內,如若以此行法加害,師姊為人言行如一,追原察始,必不見諒。我因此老懸著心,想不到你真個對我至誠,毫無虛假。照此說來,那金丸之事桑仙至今還不知道嗎?」

  超群見她信賴,心花大放,便答:「金丸之事,桑仙姥始終不知。這次我二人一同逃回,只要那人一回山,立可交還與你。」

  秋雲道:「我現拿它實無甚用,將來仍可交師姊保存,還與師父吧。」

  超群聞言,忽想起此寶如還敵人,豈不與嬰兒有害?秋雲曾說事在危急,只顧談話,還未提到走字,驚問道:「姊姊不說事急麼,怎還不走呢?」

  秋雲道:「山主此時正在入定煉神,要到明早才醒。我承尤師姊相助,已將他禁我的法術破去了多半,還有一點牽纏,只要逃出三百裡外,他就發動禁制也無奈何。我每日神思不寧,略為頭痛身熱,並無大礙。我不知你身帶法寶竟是制他之物,所以害怕,非早逃出不敢放心。現有這三支木箭,不特可以從容起身,還可用它將禁制全行破去,永無後患。只是尤師姊老想留著山主,為他年接引師父之用。我深知這人狼子野心,他因自身不能行動,一切須人,又疑心我要背叛,知尤師姊感激師恩,死無二志,可以利用,時以甘言相誘。尤師姊也明知他不是好人,多半靠不住,但以為師父將來有用他之處卻是真的,因此不肯除他。本來我這次逃走,尤師姊還擔著一點責任。我們如用此箭偷入地穴破那禁制,便可推說敵自外來,將我救走,與尤師姊全不相干。

  「無奈你奉桑仙之命而來,雖然本心專為救我,她卻是想假手於你除卻山主,去一隱患。如不把我救走,你還可推說敵人禁制厲害,無門可入,或是尋不到地方。你如單把我救回,她的事一點未辦,回去如何交代?至不濟,也須將山主設法預備復原之後尋找桑仙晦氣的陣法破掉,帶點信物回去,桑仙見了,才不至於見怪。這事原又傷不著山主,偏他生性忌刻多疑,惟恐有人暗算,那陣的旗門除將來制敵外,還兼著防身之用。日裡交我和尤師姊照他所傳祭煉,一到夜晚入定,便移在他坐榻前面,將他護住。共是三座旗門、一個主幡,主幡又插在他的肩上。如能順順當當將幡盜在手裡,自可成功,不致和他爭鬥;否則他身雖死,好些法術均能使用,我二人萬敵不過。這三支木箭雖能制他,但是此寶厲害,一發不可收拾,山主難免不死箭下。事後尤師姊如能見諒還好,一,個不由分說,疑我和你勾串,有心背叛,師父所有法寶俱已交她手裡,如全施展出來,卻是無法抵禦,豈非弄巧成拙?為此作難,想不出妥善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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