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③ | 上頁 下頁 |
第七十八回 山川險阻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重逢愛侶(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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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她失去了一粒寶珠,本要處死,因為只是臨敵疏忽,本身並無叛跡;又因山主雖然打著將來制服師父的主意,無如自身尚未復原,異日能否如願實是難料,惟恐師父劫後回來無話可答:便只給秋雲妹受了些苦,沒有把她處死。這一逃正好被他藉口,焉有命在?留在這裡受盡禁毒,度日如年,也是難熬。所以不逃則已,要逃必須通盤籌計,謀定後動,決不能再被山主捉回才行。前日我見她受刑可憐,己然商量好一個善法,可破山主的戊土禁制,不必再用乙木之寶。若再能為她尋一安身之處,靜等他年師父轉劫重來,山主好謀敗露,師徒相見就好了。 「我先聽說有人窺探桑林,當是仇敵派來的奸細,如不舉發,被你將林中禁法破去,不但是她,連我也脫不了干係。是她力說你是為她而來,決不至於料錯,我才立意助她脫此苦海。你務必要實話實說,不可隱瞞,否則休看山主不能行動,由林側起直達地洞,到處都有埋伏。我也不是無能之輩,我愛秋雲妹,更愛我師父。明知山主兇惡昧良,依然在此忍受,不肯離開,便為師父轉劫重來的頭幾天,有用山主之處。我如想逃,早和秋雲妹一起逃走,秋雲妹也不會還在此受罪,等你來救她了。我長得醜,雖沒人愛,卻是知恩感德,心口如一。因感師父昔年大恩,業已立誓守護師父遺體法物。你救人,我必助你。如真受她仇敵所差,趁早休想。 「我和秋雲妹也曾說過,她所失的法寶現在你朋友手內,那東西一落到仇敵手中,便可制山主和我師父于絕地。她如不懷二心,我自然助她到底,即使此去降了仇敵,若是為事所迫,我也不怪她。如若獻功討好,引敵入門,我便立時和她成仇,以死相拼。照她說,你這次金九並未帶來,不似要尋師父遺體遺物的晦氣,我還不甚相信,後來與你見面一看,那金九果未帶來。否則此寶一落敵手,萬無輕放之理,就自己不能前來,也必傳你用法到此暗算。可見以前你答應秋雲妹不使此寶落于敵手的話並無虛假。 「其實桑仙和我師父本非深仇,全是山主一人之過,又是桑仙克我師父。此仇不是不能解免,你二人回去,如能向桑仙勸說,解去這場仇怨,再勸你那朋友將寶交還,我師徒固是感激萬分;即或不然,也請守定前言,不來侵害,免我只顧對不起師父,與秋雲妹同歸於盡,那你二人就悔無及了。」 超群本來手伸懷內,握箭戒備,因聽醜女這等說法,敵意漸消,便把手縮退出來。醜女說到未兩句,忽對超群腰間注視,意似有甚警覺。方要開口,崖凹以內暴喝之聲又起,忙道:「那惡人回來了,決不至於再去。你藏在這裡易於被他看破,雨快大了,你仍回洞等候比較穩妥得多。可是你不會飛行,走時蹤跡務要隱秘,以防那惡人走出來發覺。」 說完,側耳聽了一聽,面上突現憤色,將腳一頓,一片黃光閃過,便已無蹤。 超群自然喜出望外。耳聽凹內爭吵甚烈,並還雜著二女叱駡之聲。細查醜女起初所指藏身之處,原是崖壁間一個裂縫,外面甚窄,如非自身瘦小,直鑽不進去。尤其是裂隙甚多,由內可以側望桑林,外人決看不出。心念秋雲,知她半夜始能前往土穴相會,意欲查聽片刻,便鑽了進去。這時夕陽已沒,雨雖不大,天色遲暮。滿空濃雲迷漫,冷霧沉沉,甚是陰晦。山風凜冽,超群的身上又被淋濕,寒冷難耐。所幸壁縫頗深,裡面倒還乾燥,外面無甚可看,便在裡面席地坐下,留神靜聽。細聽了一會,也沒聽出所以。外觀天色愈暗,想起再不趕回,少時天黑雨大,就是從小練就目力,這種荊棘遍野,泥沼縱橫的生疏山路,也是難走。 超群剛想起身回轉土穴,忽聽崖凹中男女喝罵越厲,好似雙方已然動手。超群因知山主不能行動,適自空中飛落的妖道法術高強,人甚兇惡,必是適去土穴尋寶不得,重向山主逼索,因起爭鬥。惟恐二女遭池魚之殃,越聽越放心不下,已然手握木箭,打算乘著二虎相鬥之際,冒險入內窺探,相機行事。忽聽一聲怪嘯由崖凹中傳了出來,隨聽醜女喝罵之聲。側轉臉一看,聲隨人出。先是日間所見妖道,滿面鮮血,頭髮披散,周身煙霧圍繞飛將出來,破空便起,跟著桑林內三色煙光交織如梭,紛紛拋起,齊向空中射去。白衣醜女也己追出,在林中往來出沒,看神氣似是想用林中煙光將妖道困住。只惜發動稍慢,妖道已被遁走,只腳底掃中了一下。那妖道似知道厲害,怒吼連聲,連頭也未往下回看,竟自逃走,神情甚是狼狽。 超群因見秋雲沒隨醜女追出,不知有無受傷,醜女相隔又遠,不及呼問,只好回身轉入,空自懸念一陣,無計可施。天已黑透,崖凹內自妖道一走,便無聲息,枯守無聊,縱身出去,便朝土洞跑去。雨勢雖然稍小,遍地污泥水潦,路越難行,又因先見秋雲一身縞素,與冰肌玉骨相與輝映,點塵不染,容光流照,本已自慚形穢;少時見面,再要弄得通體水泥汙濕,豈不招她厭憎?就說在衣包內還有兩件可換,鞋卻沒處找去。只得隨處留意,查看經行之處,提氣運力,施展家傳輕功絕技蜻蜓點水身法,在黑暗中辨識途徑,由荊棘密莽之上,一路躥高縱矮,連蹦帶跳,朝前飛駛,端的費力不少。途中好些地方均須繞越,天黑如墨,看不准落腳之處,不敢朝前縱落。 超群約行半個時辰,累得遍身是汗,才趕回東山坡後土洞之內。知心上人性喜清潔,恐將洞中玷污,先在洞外附近叢樹問尋了樹枝,將鞋底幫上附著的污泥剔掉。忽想起洞中無有燈燭,必定黑暗,秋雲來了只能暗中相對,看不見人。於是又將長衣脫下,將衣包裹好,擇一突枝掛上。再取火種點燃一根油紙煤,打算尋些枯松枝,編紮火把照亮。偏生當地林不茂密,又在雨後,都是濕淋淋的,一根合用的枯枝也沒有。又料秋雲快要到來,心方愁急,無意中尋到洞口。 超群見洞中似乎甚亮,疑心二女已至,點起了燈燭,又驚又喜。剛要跑進,忽想起未換穿長衣,又慌不迭跑回原處,將衣包取下。急匆匆連包都顧不得解,伸手把由家中帶出備而未換的一件新衣抽出穿上。用紙煤一照,鞋底泥雖剔去,污痕猶存。恰值樹側有一小窪積水,急切間無處去找布擦,便就先脫下來那件濕衣,在窪裡蘸了水,向底幫上亂擦了一陣。擦完,鞋幫越發濕透,但自覺乾淨順眼。惟恐二女等久不耐,接連幾縱便到洞口。還沒走近,便覺洞中明亮異常,高興已極,便喊:「秋雲姊姊等久了吧?」 身便往裡縱去。 及至到了洞內一看,果是通明如晝,映得滿洞都成金色,只是不見一個人影。超群先還疑是二女來過又走去,留有燈燭等照亮之物在此,心甚懊喪。再看上室內仍是原樣,並未添甚物事,也未留有人來過的痕跡,好生奇怪。細一觀察光的來源,竟是由壁間那面橢圓形非銅非晶的明鏡中發出。因那光華越離鏡近越淡,光散而不聚,仿佛如氣一般彌漫全室,無處不到,卻看不出一絲煙霧形跡,連左右兩面一齊映照,越離鏡遠光頭越強。而全洞土壁、榻幾、用具都是金子一般色彩,本有光澤,鏡光照上去反射過來,恰好兩下裡融和,若不細心領略,直看不出光源所在。超群因料此鏡必是神物異寶,心中驚奇,不時對鏡凝望。又去榻上歇息了一陣,估量天已深夜,不知二女适才到底來過也未,一時無聊,又去鏡前對鏡閑立,苦思秋雲,盼她到來,手卻不住摩攀鏡子,心想:「此鏡到底何物所制?怎會與壁齊平,嵌得如此工細平整?直似整面壁上磨出這麼一塊,除那一圈橢圓形的鏡心與壁不同外,通體看不出絲毫嵌砌之痕。」 一面盤算鏡的質地來歷,一面想念秋雲。 隔不一會,超群又對鏡自言自語,低聲默祝:「秋雲姊姊,都是我不好,該死,累你在此受盡苦處。現在我拼了性命,千里迢迢來此救你逃走,怎麼還不見來啊?天神見憐,由我把你救出虎口,我什麼都不想,只想將來得桑仙姥引度,使我兩人能夠成仙,一同修煉更好;要是沒這福緣,不管夫妻也罷,姊弟也罷,如能生生世世守在你身邊,要活一處活,要死一處死,我有甚福情願都分給你,你要有甚夙孽罪過都由我代你承受,但求地老天荒,片刻不離,我就心滿意足了。」 似這樣自言自語,越想越玄越情癡,索性走向蒲團上跪倒,面向洞外,把這些心事對天求禱起來。 超群獨個兒胡思亂想搗了一陣鬼,又到鏡前對鏡說道:「寶鏡啊,你在這牆壁上,我秋雲姊姊不知被你照了多少次。現在我老想她,還不見來,你要真是神物,就把她以前的影子現將出來,使我先看些時候,省我想得心痛,我就感激你了。」 連說了兩三遍,那鏡子果然顯了靈異。超群正在相思刻骨,如醉如癡之際,猛瞥見秋雲的亭亭情影,絕代容光,竟由對面鏡子裡突然現出,由遠而近對面走來,自己身影反而不見。眼看意中人春山淡鎖,王頰含嫣,眼神微餳,明眸欲涕,顯出一種似喜還愁,未笑先悲之狀,越顯幽豔欲絕,不禁愛極欲狂。因自鏡中無端出現,遠遠走來,知是誠心感召,寶鏡通靈,示此奇跡。惟恐如水月鏡花,一現即逝,不能盡情領略,飽餐秀色,哪裡還敢旁瞬,只把雙目註定鏡中麗影,口中仍視告道:「寶鏡啊,你真個靈異,把我秋雲姊姊影子現出來了。你索性把人情做到底,等她本身到來再撤去,讓我看個夠,愛個夠吧。」 超群說時,方覺鏡中人影越走越近,漸漸玉顏相對,香澤微聞,愛極忘形,忍不住喊得一聲:「好姊姊,想死我了!」 身子往前一撲,猛伸雙手往前便抱。剛想起鏡中所現只是人影,猛覺手伸上去並無阻隔,一下竟抱在實質上面,玉體嬌柔,宛然在抱。心方吃驚,耳聽嬌叱道:「你瘋了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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