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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淨妖氛議覓雙童蠱 急友難言尋比翼鶼(4)


  石玉珠今日一到,見沿途諸般設施禁制多是另有微妙,如非主人接引,休說闖不進去,弄巧還要被困在內,心中越發奇怪。同門中自己交遊最廣,這二人從未聽說,怎有這麼大法力?就說是乃師仙去以前所遺,他們卻能夠主持運用,道行之高,也可想而知了。互相敘談通名之後,一聽乃師是桑仙姥,心便一動。及至南綺發問,冷青虹說起前情,石玉珠忽然想起那年峨眉群仙聚會開闢五府時,曾聽成都辟邪村玉清觀玉清大師與峨眉門下最有名的三英二雲五位劍仙閒談過。忍不住脫口問道:「冷姊姊,令師姓桑,姊姊又名青虹,當年可曾在小南極不夜城青虹島隱居過麼?」

  還要往下說時,冷青虹聞言,面色已突地一變。石玉珠又想起師父曾囑自己不可妄談此人師長。又見青虹聞言變色,定如玉清大師所說,乃師尚在,不曾真個仙去,中有難言之隱,不願外人知她師父底細,這一問觸了忌諱。尚幸不曾往下深說,連忙把話縮住,裝作不甚經意神氣。

  冷青虹聽石玉珠一發問,便料她也許知道乃師底細,雖然一見投契,終是初交,又是尋常間話,並無忤犯,攔又不好意思,並也有害,話已出口,無法令其收回;不攔又恐觸犯此間忌諱,貽誤事機,生出別的災害。及見石玉珠忽然住口,不曾往下深說,似已看出自己神色,越知所料不差,好生憂急。想了想,故作鎮靜答道:「那不夜城東青虹島,亙古以來盡是冰雪封埋,現在洞府還是昔年先師到後才開闢的。便妹子拜師時年紀甚幼,只有乳名,青虹之名也由島名而起。先師避地清修以及移居本山,絕少與人交往,姊姊怎得知道?」

  石玉珠一聽,乃師果是前在峨眉玉清大師所說的那位怪人,心裡便有了主意,再聽冷青虹語聲微顫,又說得慢,料她是以眉目示意:乃師脾氣古怪,道法靈異,弄巧就許隱身閣內,如被識破,互相勾串彌縫前言,難免彼此都有不便,於是假裝眼看左近陳列的奇花異卉,隨口答道:「妹子先前也是不知,前年偶游南海,無心遇到兩位散仙,說起令師桑仙姥法力高深,冠冕群倫,尤其所煉仙藥靈丹,於他二人大是有益,只惜飛升已久。聽說生平只收了一個門人,也和令師一樣一意靜修,不特不喜與人往來,反因令師飛升時青虹島故居漸為世知,恐有不速之客拜訪,擾及清課,竟將那麼靈奇富麗的仙山宮闕舍而不居,用師遺靈符封閉洞府,另往別處幽僻無人的海島隱居,尋訪多年,一點不知音信。聽說青虹仙府藏有不少靈藥,因令師仙姥曾有留待有緣之言,幾次想去,終以仙法禁閉,妙用無窮,洞前金鼇神碑無法攻倒,未敢輕於嘗試。妹子初會姊姊和桑道友,只覺道法靈奇,想不到竟是仙姥的高足,從此可以多領教益,真幸會了。」

  冷青虹聽了石玉珠的話轉憂為喜,心中一寬。暗忖:「石玉珠雖然無心一問,話也不關緊要,但是師父最惡人知她出身來歷,保不住生疑。反正對方不知,樂得做作一下,以備萬一。」

  等眾人問答完畢,倏地起立暗施禁法,將手朝外微指,起身朝石玉珠正色問道:「姊姊既已知道先師青虹故里,別的怎都不曉呢?還有姊姊與那兩人素昧平生,怎會深談到此,連想去青虹島盜取丹藥的事都說出來了呢?」

  石玉珠自和青虹初見,便知她傾心結納,又見适才驚喜情形,越知關注甚切,此舉實是故意盤詰。便若無其事笑答道:「那兩人姓龔,是同胞兄弟,成道不過數十年,法力好似不甚高深。本非素識,因他們與峨眉門下南海雙童甄氏弟兄交好,妹子走時先遇甄兌回島省墓,途中相值,正談近況,二人恰巧路過,因想借家師紫煙鋤去破那金鼇神碑,托甄道友代為關說,問他何用,因而說起。那紫煙鋤在師姊張錦雯手中,我本欲成人之美,等我回山一問,才知已為一異派妖人所毀,失去靈效,只得飛書峨眉,仍由甄道友代達,並未借與。以後便無音信了。

  這本不相干的事,看姊姊神氣,洞中靈丹必關重要。幸而此寶已毀,否則妹于一向不知仙姥和姊姊的來歷,素昧平生,看在甄道友面上,必然借與了。照他二人所說,令師飛升時節所遺靈符、異寶均有無限威力,洞內外共有十餘座神碑,俱是前古至寶,厲害非常。金鼇之外,有一金鳳神碑,尤為神妙,因那一爐靈丹采煉時中途有了阻滯,耽誤年餘光陰,煉成之日,恰值令師功行圓滿,飛升期屆,不及親自開取,遺命留待有緣。現仍藏在頭層洞府原有丹爐以內,金鼇神碑一倒,入洞便可取到,不想裡面還有十二層洞門,難於攻進。此碑萬邪不侵,只家師紫煙鋤能破。妹子也不知神碑有何神妙,當時如果借給他紫煙鋤,真將此碑破去,盜了靈丹,如今相見,豈不愧對麼?」

  冷青虹聞言,面色立即轉緩,笑答道:「先聽姊姊之言,還當這兩人處心積慮覬覦靈丹,又知紫煙鋤可破封洞神碑,必然深知洞中虛實,道行法力當不在小,原來也是捕風捉影,只見一斑呢。不瞞姊姊說,青虹故居,先師並未留下什麼法寶。洞府前後共只九層,頭裡三層還是敞開的。靈丹倒有,另有藏處。煉丹之所向在最後一層,裡壁乃萬年玄玉,當中有七個尺許方圓孔洞,深約三百丈,正與南極天樞真磁極光相對,外人不論多大法力,均難輕易涉足,那極光真磁精氣長年由玉孔中射入,每逢寅申二時,尤為強盛,任多厲害的法寶、飛劍,只要是金鐵等質所制,立為所毀,人還連帶遇險。此層業已封閉。洞中靈異之景甚多,神碑卻只一座。

  此碑只能由我們自己人移動;或是來人有此仙緣,明白用法,還須事先虔誠叩祝,得了允許,碑上現出字來,始能入內,但要取那靈丹,仍非手到擒來。至於金鳳神碑,竟連妹子也未聽說過,何況還有十餘座之多呢。紫煙鋤雖能克制此碑,可是碑倒以後,所有禁制一齊發動,頭層洞中預伏的元磁神雷也相繼爆炸,發揮威力,環洞數百里內人物俱難倖免。這兩人有的言之過甚,有的又不得其詳。幸而姊姊此寶未借,不然還要闖出禍來呢。」

  石玉珠原是臨機應變,故意編造,見她信以為實,心中好笑。便答道:「妹子癖嗜山水,最喜遊覽,字內名山十九涉足,海外諸仙山只到過東海釣鼇磯、青桐礁和峨眉二雲所居的海中仙府紫雲宮等有限幾處,餘者多未去過。久聞小南極不夜城左近有三十五座冰山雪島,因有極光普照,亙古光明如晝,到處都是水晶宮閾,琉璃世界。只因相隔太遠,各島主人除金鐘島主葉繽,因與九烈神君結仇,得峨眉諸道友相助,還與外人往還外,餘者大都奇福獨享,習于清靜,不願人去讀擾,甚而鄰近諸島彼此多不通聞問。所居島宮仙府,又都禁制重重,封鎖甚嚴。無因而前,恐生誤會,故而徒自神往,苦無機會。不知令師飛升之時可有遺命,令二位道友他年重返故居麼?」

  冷青虹搖了搖頭。

  靈姑心思獨細,坐位正在石玉珠對面,暗忖:「桑桓將度厄舟送進寶庫,只繞向閣後這一點水路,行時冷青虹並還囑令快回,怎去了這麼多時候?冷青虹面上神色又是時驚時喜,恭倨無常。記得元江取寶那幾日,各正派中前輩道友來了不少,有幾位曾說,海外各島散仙多半不是玄門正宗,儘管法寶神奇,道術高強,終於難成正果,便由於此。尤其此輩所學駁而不純,人品也有邪有正,不過修道多年,恐遭劫數,人不犯他,他也不公然為惡罷了。小南極三十五島便有不少妖邪盤踞。主人行藏如此詭秘,乃師恰又是在小南極住過。照諸道友所談,這些散仙均因自知法術勝於道力,根基不固,才避居極荒,另辟洞府,一意享受逍遙,不復再參上乘正果。只能永為散仙,每隔五百年仍要打點一次災厄,到時一個不善趨避,或是抵禦無力,仍然難於倖免,飛升霞舉一層簡直無望。即便有一兩個成就的,也是別有仙緣遇合,舍舊從新,不是本來功力所可達到。她師父桑仙姥飛升,不知是真是假?

  主人言語神情既多可疑,石姊姊适才分明是想起主人師徒來歷想要發問,話沒說幾句,因她神情驟變,便即住口。由此細辨二人口氣,好似一在加緊盤問,一則設詞掩飾。父親在日常說人心難測,對方終是初見,出身又非玄門正宗,如若真心交好,何必這樣隱諱?再說這裡佈置陳設,無不巧奪天工,富麗堂皇,也不似真正修道人的行徑。石姊姊既以假言掩飾,不與一心,必是先未想到,通了姓名,方始覺察,不得不敷衍過去,免樹強敵罷了。」

  靈姑越想越覺可疑,自信這裡五行禁制雖然厲害,終是異端,不是正教,對方真要居心不良,憑著眾人的法寶、飛劍和自己的五丁神斧,大概也能應付。有心和石玉珠使個眼色打一招呼,石玉珠偏和冷青虹談在興頭上,裝得極為自然,始終沒拿眼看自己。再一回顧左側諸人,除勝男姊弟猶自惜懂,聽出了神外,南綺不知何時已與舜華易位,同裘元挨近,姊妹二人裝作閑看,實則四下留意注視,頗似暗中正在戒備情景。南綺見靈姑望她,又把眼皮微微一抬,靈姑心料三人已經警覺,正替勝男姊弟擔心。猛一眼瞥見石玉珠身後似有青芒微閃,飛向外去,光微且速,其去如電,如非一雙慧目,絕難發現。同時便聽冷青虹笑呼:「師兄快來。」

  跟著一道青光閃過,台口現出一人,正是桑桓,帶著轉憂為喜的神色走將過來,先向冷青虹道:「度厄舟已還原地,這就好了。請青妹和諸位道友共同進行吧。」

  冷青虹聞言,立即滿面喜容道:「我只顧和諸位道友閒談,佳客初臨,一點還未待承呢。你且陪坐一會,待我先進,你再聽請。」

  說罷,道聲簡慢,自往閣中走去。桑桓朝眾略一點首,便請一同落座。靈姑見他口裡隨眾問答,目光不時注在勝男姊弟身上,知有用意。先見青芒自石玉珠身後飛出,他便台口現身,先後分明是一人,不由又加了一番疑心。

  一會閣中冷青虹急喚:「師兄,請客進來。」

  眾人隨了桑桓剛走到閣門前面,瞥見閣內共是七問,圍成一個圓圈。當中一間較大,獨作六角形。各面平臺陳設那麼奇麗,閣內卻空無一物。並且所有隔牆俱似精銅所制,可是每間都似透明,可以看見。眾人進時,冷青虹正在當中六角房內,手上托著一座高約尺許、形如圓筒之物,精光湛湛,耀眼欲花,好似沉重非常,壓得人都站立不穩神氣。眾人除卻石玉珠以外,餘者多覺這等情形絕非是款客之道,心疑有異,不由卻步。

  桑桓揖客同行時,便挨在阿莽身側,一見冷青虹面現吃力之狀,倏地把呵莽往前一推,飛身同入。冷青虹忙將手中圓筒奮力往上一擲,直向阿莽當頭落下。這些舉動都是急驟非常。南綺、靈姑見狀大驚,更以為冷、桑二人想害阿莽,不由勃然大怒,正待上前發作。說時遲,那時快,阿莽驟出不意,猛覺身子被人推入,腳未立定,一團寶光已經當頂壓到,一時惶急無計,不由伸手往上一擋。同時冷青虹已在急喊:「諸位道友暫停貴步,少時自知。」

  言還未了,那圓筒本是端端正正壓下,吃阿莽猛力一擋,往側一倒,忽然滿閣雲霞輝煌,千萬道彩光一閃而過,晃眼之間,眼前又換了一片景象,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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