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③ | 上頁 下頁
第七十六回 淨妖氛議覓雙童蠱 急友難言尋比翼鶼(3)


  石玉珠隨令勝男姊弟向少女行禮,通了姓名。才知少女名叫冷青虹,少年叫桑桓,俱是昔年散仙桑仙姥的門下。看去年紀雖輕,實已修道百年,盡得師門心傳,道法高深,神妙非常;只因隱修多年,從未出山,乃師仙去以後,又奉遺命,非等脫去諸般魔劫,不許離山一步,生平只有師父在日交下的一個同輩道友。二人都謹守師戒,深自韜晦,從未與人往還。這多年來,只在本山遇過一些無故來犯的敵人,多半死在乃師遺留的五行禁制和二人飛劍、法寶之下。

  近年雖有幾個見機逃走的,仗著二人隱身神妙,不曾露面,敵人也都不知他們底細,山勢既極偏僻險惡,加上重重禁制隱蔽,外人輕易不會走過,所以不為世知。便是石玉珠也是适才趕來赴約,雙方一見如故,成了好友,才將姓名說出。二人因聽同來還有數人現在林外相候,正合明日脫困之助,急於相見。師遺禁制埋伏十分厲害,須要二人合力,始能挪移收放。尤其湖心含青閣高臺是二人修道居處之所,埋伏重重,更具無窮微妙。碧波千尺,金水相生,無論仙凡,俱難飛渡,必須用乃師當年在黑海斬妖蜃時飛渡弱水的度厄舟,始能衝破水中埋伏,駛抵台下。主客三人匆匆談了幾句,便由桑桓過湖,具舟迎客,冷青虹自往閣樓上挪移禁法。一切洋情,尚未談到呢。

  互相見禮之後,桑桓笑道:「度厄舟還原實是費力,幸而石道友一來就說還有諸位道友同來,否則又須枉費好些手腳。今晚子時便可脫困,連同別的法寶一齊收去,也是一樣,不必再費事了。」

  冷青虹道:「修道人哪有像你這般懶的?我們多少年的苦難艱辛都熬過來了,豈在這一點上?況且湖中金水禁制何等厲害,此寶雖說不怕,無人主持運用,任其長時侵蝕,終非所宜,還是送回原地的好。時候雖還有些富餘,但是嘉客遠來,尚未少盡地主之誼,早作準備也從容些,快去快回吧。」

  桑桓應了,隨往台下度厄舟中飛落,緩緩往台後駛去。舟行甚緩,猶如遇見頂風逆流,桑桓身立舟中,手掐靈訣,目注湖波,指舟而進,毫不旁瞬。船頭和兩舷彩暈層層,水面之下光華隱現,看去似比眾人來時還要吃力,別的也無異處。冷青虹苦笑道:「諸位看他駕舟遊行金水遁中費力麼?少時遇到藏寶的一關還更難過呢。起初桑師兄道行法力遠勝於我,人更正直光明。這些年來不知遭了多少魔劫,全仗他盡心照拂,砥碩切磋,得有今日。便是這次請石道友相助脫難,也全為了小妹。否則我們明是受苦,實則先師玉成我們,如以誠心毅力堅持下去,終有自己擺脫,功行圓滿之日。那時超諸苦孽,萬魔全消,不必再有修為,只須再積外功,便可飛升靈空,豈不比現在出困強得多麼?」

  南綺忍不住問道:「這太可惜了。現在禁法未破,還來得及,何苦任其功虧一簣呢?」

  冷青虹笑道:「道友哪裡知道,先師道妙通玄,早已算出前因後果。知我二人幾世夫妻,情緣未了,道根雖厚,夙孽更重。桑師兄是她胞侄,寒家與桑家累世姻姬,我與桑師兄原是總角之交,因遭家難,被先師從小引度入門,一同學道,後漸年長,先師作主,令為夫婦,我二人平日親逾骨肉,雖極互相愛好,但知先師已參玄門上乘妙諦,不久飛升,中心嚮往。都不願為此緣孽自誤道基,無奈先師春溫秋肅,言出如律,不能稍有違忤,主婚以前又曾說過:『為師不久飛升,留下你們孤男寡女同居學道,不正名分,諸多不便,況且你們劫難重重,一為夫妻,禦魔之時便可合力同心,互相關照,無微不到,免卻許多男女顧忌。這只是一種名分,如若道心堅定,奮志前修,何在乎此?,我二人一則不敢違命讀請,二則先師所說也是實情,只得從命。先師為此,還在行禮之日請了幾位從未見過的前輩道長來此觀禮。

  「過有十年,先師功行圓滿,飛升期近。我二人也都向道虔誠,十年如一日,相敬若賓,名是夫妻,從無半點兒女之私,互相談起,總是高興。這日先師忽將我二人喚到面前,說道,『會短離長,我已將去。可知你們近來情魔纏繞,陷溺日深了麼?,我二人聞言自是詫異,頗覺先師誤會了。及聽先師一說,才知我二人實是情深孽重,難於自拔。只因從小入道,深知情緣之累,一意向上;又在仙師面前誇口,婚後越發自重自愛,惟恐誤己誤人。其實只是表面上蹤跡較前疏遠,暗中情好反更深厚。一切雖非作偽,卻全出矜持強制之功,稍受魔誘,立敗道基,不可收拾。

  「桑師兄先還自信靈府空明,不甚信服。及經先師命我二人人定,行法一試,直是浮動已極。幸是幻境,否則當時便走火入魔了。我二人修煉多年,道心依然如此薄弱,自是又急又愧,伏地跪哭,忿不欲生。先師才用婉言開導獎勉,說我二人修為能到此等境地,已非容易。又說:『你二人緣與孽均難避免,如真有志真仙位業,便須備曆諸般苦難。雖然決不能如我所期,但只要內外功行兼施並用,一樣也可追我後塵。否則,由古至今,也有許多神仙眷屬,你們以我所傳,地仙散仙總可學到。路只兩條,心志卻要拿定,免得一時好高騖遠,異日惹火燒身。此舉也可說是逆數而行,由此做去,須經三關和許多苦難。那頭一關,因我還在,有不少助力,你二人初志又極堅定,極易渡過。那二關中有天、地。人魔三劫,為你二人成敗關頭。如能早些知難而退,仍可作一散仙之流,只不過白受多年苦難辛勞,卻於事無礙。最怕的是在魔頭來時,一個把握不住,縱不形神俱滅,也須敗了道基,遭受兵解,重墮輪回。二關渡過,內功便完十之八九,只以後每逢月望受一次身外苦難,這便是第三關。

  那侵害你二人的雖非以前所經諸般魔劫,但也是正邪各派中的法寶、異術,到時發動,一一身受。這等苦難並無定數,功行圓滿,自會停止。否則這一年十二次中,本有一次隱伏脫難玄機,必定為人破壞,使你們成功不得。而這一次月份並不限定,事前也看不出,苦難卻最酷烈,非等事後,無從知悉。實則二關一過,道行法力大進,加上師遺諸寶,雖不能涵蓋一切,尋常妖邪異派已非敵手。盡可照我傳授,尋一能手相助,收去諸般埋伏禁制,由後湖水洞取出藏珍,一同出山行道,外功內功同時並用,一樣也有成就之日。只是功候未純,真要遇見極厲害的人物妖邪,仍難抵禦罷了。』我二人知道師父苦心熟慮,打入定勝天主意,欲以玄功妙法設下禁制,使我們潛伏山中,在自家洞府以內受諸般魔劫。猶恐道心不定,另外加上許多防禦之策,勝固仙業可期,敗亦可以退為散仙。真是愛深望切,無微不至,恩德如天。我們自然感激涕零,極口遵從。先師重又詳示機宜及應付之法。次日夜間先師佈置停當,我二人便受了禁制。

  「在先師仙去的前十年中,我們只能同在此含青閣上日夕修煉,不能離開一步。直到第二難關渡過,參悟出許多玄機,仙師遺示逐漸出現,始能在滿山遊行,可是心神仍受禁制。加以環湖百里以內到處設有五遁埋伏,不但離山辦不到,便是山中閒遊也要二人合力運用,或是挪移禁制,或是沖出埋伏,始能通行。這多年來,不知受了多少苦難災劫。那每年十二次魔難,千奇百怪,無一雷同。先是無論魔難有多厲害,我們都咬牙忍受,無法抵禦,雖只個把時辰便自行消滅,苦痛也實難禁受。又隔些年,功力較深,益悟玄機,只有一次必須身受,下餘十一次,一經行法抵禦,魔難便自行現而複隱。漸漸發覺這不能消滅的一次藏有剝複之機,其靈效竟與我二人功力並進。到時不宜用法力相抗,必須運用玄功護住本身真靈,慧珠內照,任其茶毒,一味忍受熬煉,始能渡過去。那些禁法俱是先師預設的玄功妙用,就是寶物也非實質,我二人破它艱難,外人卻是舉手即成粉碎,甚或禽獸之微俱能衝破。我們先前並不參悟,末後悟徹精微,又總是被人和異類破壞。現象不一,幻境各殊,來人用意也有善有惡,但以惡意來者居多,頗為我們傷了幾個。因見劫難連綿,永無了期,又聞各派盛事,心嚮往焉,屢動出山之想。誰知此念一起,身受竟更慘酷。

  「前年臨難,不見絲毫徵兆,方意超劫有望,不料石姊姊竟會隱身在側,誤以為我二人受了邪法禁制,仗義相救,致使我們又誤事機。事前我二人原曾商量,此次再如憤事,便尋我們生平唯一相識的道友相助,甯甘多受辛勞,不再受這無窮苦難。石姊姊人既正直光明,此來又是出諸善意,一見投緣,因而不揣冒昧,便以相托,竟蒙惠諾。石姊姊去後,我們以為她今春必要前來,不料消息遝然。惟恐因事羈遲,一時心急,日前又以飛書請那道友來此。昨接複書,竟不能至。今日石姊姊忽同諸位道友寵降,可知定數所限,非仗鼎力不可了。

  「至於仍照前修一層,因已畏難動念,難期更無終極,不能再返初衷了。好在這數十年問經歷造詣,先師早已前知,每次均有遺劄出示,說是能到今日地步大非容易,前途縱有艱危,也非不能抵禦;此出並還另有遇合,利害相兼。我無所恨,只借桑師兄本來早可脫難,只為伴我,不肯獨進,遷延至今。因他不能早完仙業,還同受許多艱危,未免愧對罷了。」

  石玉珠自從遇見桑、冷二人,始終猜不透這少年男女是何來歷。屢問半邊老尼,只說他們師徒法力甚高,所煉五行禁制自成一家,與別派玄門不同。乃師五遁中尤精乙木遁法,與銅椰島天癡上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厲害非常。這兩人必是她的門徒,不知盡得乃師所傳也未?此人生性孤僻,不與同道交往,只在未數十年中與一道友因打而成相識,由此輾轉援引,認識了一些散仙,不久便即封山,所以知她根底的人極少。又說石玉珠與桑、冷二人訂交無妨,要去務在下半年才有益處,赴約時一切言動尤須謹慎。姓名來歷均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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