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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刃親仇孝女返靈崖 吞蠱毒神蛛消巨害(2)


  念頭一轉,重又破口怒駡。靈姑剛向石玉珠討教,由張遠手中討來一束荊條,聽他罵人,不由大怒,揚手便打。石玉珠昔年幾乎失陷妖人手內,對於毛霸這類妖人異常痛恨,看出他的用意,既不說破,也不再加禁阻。一面令眾人拖了毛霸先行,一面喚住靈姑暗告機宜,囑令少時如法施為。靈姑俠腸佛心,雖恨毛霸刺骨,並想不出什毒招。

  王氏夫妻因要陪客款待,人又性情和善,認為殺賊報仇已快人心,根本沒想同去。張鴻雖然痛恨妖人,一則劫後餘生,深悉運數前定,人力難施;二則又在洞天福地久居,潛移默化,無形中把昔年剛烈之性銷去大半。適見靈姑年余光陰,便到仙俠地步,眷念亡友,悲喜交集,未嘗不想目睹靈姑手刃父仇,嚴處毛霸,以泄奇忿,只因身是主人,又想向陳、石二人請教,於是都未隨往。只張、王兩小兄弟和牛子隨了靈姑同往。

  這老少三人平日提起毛霸,就咬牙切齒,誓不兩立,一旦落到手內,如何還肯放鬆,幾面一湊,毛霸的罪孽就大了。被王淵腳上頭下,擦地拖走,後隨三人各持帶刺荊條,此起彼落,滿身亂抽。還沒走到碧城莊田場上,毛霸已是遍體鱗傷,頭臉口鼻全被山石擦破,肉骨糜爛,膏血狼藉。毛霸就是鐵打的漢子也吃不住,氣功已破,妖法無靈。先還拼命咬牙忍受,滿口亂罵。靈姑受了石玉珠之教,當作狗咬,並不理睬。張、王、牛三人俱都有氣,王淵首先回手奪過牛子手中荊條,猛抽了兩下,怒喝道:「狗妖道!今日報應臨頭,還不乖乖忍受。等到了地頭,我再好好收拾你。」

  越說越有氣,手握毛霸腳跟,用力一擰。毛霸受了禁制,身己僵直,王淵還恐他苦吃不多,先使他僕地倒拽,口鼻與地相擦。毛霸又痛又吃土,雖也能罵,但是語聲含混,罵得也不激烈。走了一段,又將他半臉貼地折轉,方才厲聲嚎罵。這時王淵又憤他罵得難聽,意欲仍使口鼻向地,不料用力稍猛,竟將全身滾轉,面目朝天。

  牛子手中荊條被王淵奪去,沒了打的,一眼瞥見毛霸滿臉汙血狼藉,凸出一對凶睛,正朝自己怒視,罵聲也越發獰厲,不由氣往上撞,怒喝:「該萬死的豬狗!你還敢恨哪個?等我給你把狗眼挖了去。」

  聲隨手落,往毛霸臉上一抓,竟將右目挖出,擲向地上。毛霸當時痛徹心肺,一聲慘嚎,便已暈死。牛子還待再挖左目,靈姑恐怕弄死,忙即喝止,叫牛子取水來,將這狗妖道噴醒。牛子道:「這個我有主意,淵少爺且不要走,待我將他帶到那邊救活再來,小主人卻不要去。」

  說罷拖了毛霸,便往路側密林中跑去。靈姑知道毛霸已如去了爪牙的蛇獸,不致生事,也就由他。王淵終不放心,隨後趕往。

  過有一會,靈姑正和張遠互談別後情形,忽聽毛霸連哼帶嗆,雜以王、牛二人笑語之聲。等走近前一看,毛霸滿頭滿臉又添了許多污泥,那只瞎眼只剩一個鮮紅窟窿,往外直流淡血水。左腿已被打折,斜拖地上,只有點皮連著。王淵仍拽著那條好腿,牛子用衣兜兜了好些沙土,一把接一把往他口中撒去。毛霸滿口鼻俱是幹沙土,身上又多重傷,連哼哧帶咳嗆都來不及,哪裡還能罵人。張遠問是怎麼弄的?王淵忍笑說了。

  原來土人性本兇殘,又重情義,一經歸附,生死不二。牛子自從老主人死後,終日咒駡,欲得仇人而甘心。做夢也想不到會被小主人生擒回來,當時心花怒放,恨不得生吞活嚼下去才能快意。繼見靈姑等三人除了一味用荊條抽打外別無妙法,覺不稱心,借著救活毛霸,乘機拖到林中無人之處,照頭先撒了一泡臊尿。毛霸逐漸回醒,覺著臉上熱烘烘,臊味刺鼻,瞎眼眶裡刺痛非常。睜開那只獨眼一看,不由又急又噁心,怒火上攻。

  剛暴吼得一聲,牛子已早打好制他主意,就地抓起一團污泥往嘴裡便塞。毛霸如被將口填滿,也就完了,偏又急於應變,見勢不佳,立即把口閉緊,泥只塞了一點進去。只覺又臭又腥,忍不住「哇」的一聲,連肚子中宿食也嘔了出來。牛子正在低頭去看,一不留神,被花花綠綠噴了一臉。氣得牛子雙足亂跳,也不顧污穢狼藉,用手抹將下來,朝毛霸臉上一搭。跟著用一根藤蔓將毛霸倒吊樹上,向王淵手裡要過荊條,一陣亂抽。毛霸既憤恨急怒,又見靈姑不在面前,想激牛子就地殺他,元神便可脫去,遂專用山人厭惡之言咒駡不絕。牛子一面亂打,一面也和他對罵。王淵見了這許多怪狀,只笑得肚疼。毛霸偏是強橫,雖受若許重傷,毫不軟口。王淵恐靈姑等久,連聲催促,牛子只得放下。

  毛霸厲聲獰叫道:「挨萬刀的老賊:祖師父一身本領,憑你還敢弄死我麼?」

  牛子怒喝道:「我知你這豬狗想死,偏不容你快當,且叫你受個夠呢。你欺我不能殺你,先把你弄個半死來看。」

  說罷,將毛霸腿骨用塊山石擱住,猛力往上一踹,立即斷為兩截。毛霸二次慘嚎,痛暈過去。牛子叫王淵撒尿,王淵不肯。近處又沒水源,只有一個淺泥窪略有些積潦。牛子也不管他,徑取濕泥抹了毛霸一臉。毛霸一會也就疼醒,仍由王淵拖回。牛子又折了一枝樹幹,隨著王淵邊走邊打。毛霸只要一罵,便就地扒些沙土給他滿口撒去。鬧得毛霸連嗆帶咳,幹噁心偏又嘔吐不出。口有沙土,忍不住要往外吐,口才一張,牛子的土迎面撒下,又鬧了許多進去。身子僵硬,躲是沒法躲閃,加上滿身重傷和那斷腿,端的痛極。有時傷口在地面石棱上擦過,更是奇痛鑽心刺骨。知道如再倔強,苦難更多,這才把兇焰斂盡,停了叫駡。

  靈姑初意想將仇人千刀萬剮,才稱心意。及見毛霸身受如此慘酷,不由心腸漸軟。隨走隨喝道:「你這妖道,昔年威風往哪裡去了?今日報應昭彰,不知悔悟,甘心待死,反而狂吠不休,平白多受罪孽。我們早已料知你那鬼心思,是想求一快當,乘隙遁走元神,再去借體回生,為害人世;或是挨到我們明早起身,洞中諸人不會法術,容易逃走。你可知道,石仙姑适才行法時已將你元神禁住,存心使你備嘗痛苦,再行殺戮麼?」

  毛霸聞言,才知心計白用,生機已絕,敵人早有防備,自己不知還要受多少磨難,才得一死,不由心寒膽裂。那條斷腿尚連著一點筋肉,不動已是痛楚非常,再就地一拖,直疼得通體冷汗交流,說不出的難熬。心想:「反正一死,還不如放痛快些,少受好些磨難。」

  忍不住顫聲哀告道:「呂姑娘,我當初雖用重手法傷你父親,也只一下倒地,並還留他全屍。你也是玄門中人,何苦如此狠毒?我已知道孽重,難逃一死,請你給我一個痛快吧。」

  說時牛子正要撒土,吃靈姑攔住。靈姑聽他說完,忍淚切齒道:「並非我心毒手狠,只因昔年川峽相逢,我爹爹已然將你擒住,殺你易如反掌,因為天性仁厚,不殺硬漢,將你放掉。後來避居莽蒼,只說可以終老,誰知你這妖孽淫兇狠毒,恩將仇報,竟會尋來。已然言明各憑武功交手,你卻暗用妖法將他打成重傷。如非仙師垂憐,恩賜靈藥,從此永無回生之望。殺父之仇,已然不共戴天,適聽諸位師兄說你師徒在雲貴兩省造孽不盡,就此殺死,似大便宜。為此帶回本山,本想將你盡情折磨,為諸受害人泄冤解恨。你既如此哀求,我和張、王兩家父執世好,久別重逢,也有許多話說,好在你死之後形神皆滅,無能為害,等尋到你那狗骨頭的埋處,就下手好了。」

  說時,已到碧城莊梅林之內。靈姑見地幽僻,正好埋屍,方欲下手。牛子首先不願,極力阻撓說:「小主人有事自去,由我處治這豬狗。」

  張、王二人又力說:「不可使這幾根狗骨頭汙了梅花高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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